秦慕煙一時間不知到如何回答熊哲的問題，但她清楚，以這兩人現在的身份，考慮的一定是個人的未來。
性質不同的企業走的道路不盡相同，各有各的優勢和發展空間。國企有破產風險，民營企業同樣不例外。
國營企業的好處不用多說，福利待遇好，上升到一定地位後甚至有可能從企業裡跳出來換條路線發展。無論以短期的角度還是以長期的眼光，都擁有足夠大的誘惑力。
民營企業的好處也很明顯，熊哲畢竟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但凡經營者有點胸襟和眼光，給熊哲的待遇肯定不會比國企低，收入甚至有可能比進入國企單位都要高，蘇崢從別的服裝廠挖人就是最好例子。
不管是國企還是民營企業，前提條件是企業能夠良性發展，而且能一直走下去。
猶豫了好一會兒，秦慕煙最終搖頭說道：“關係到你個人的前途，我不方便給你建議。”
熊哲非但不氣餒，反而追問道：“秦老師，那你覺得蘇崢蘇老闆的企業有前途嗎？”
侯娟隱晦瞪了熊哲一眼，而後小心翼翼看向秦慕煙，笑著開口：“秦老師，他說話比較直，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秦慕煙無所謂地搖頭，心裡卻很明白熊哲其實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他只是想從別人口中獲得認同。對於這種聽不進別人勸的人，秦慕煙沒有多說的興趣。“生意方面的事情我不太懂，你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去找蘇崢當面問。”
轉頭看向侯娟，“要是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先回去休息了。”
目送秦慕煙進入宿舍樓，侯娟猛地轉頭瞪著熊哲：“滿意了？”
熊哲尷尬笑著扶了扶眼鏡，眼底卻是閃過一縷精光。
……
“你說秦老師讓你來找我的？”
蘇崢錯愕看著眼前的大學生，心裡卻在暗暗嘀咕秦慕煙怎麼沒跟自己打聲招呼呢。
“對，我昨天想跟秦老師請教有關民營企業的問題，秦老師說她不太懂生意上的事情，就讓我來找你了。”熊哲知道這樣拿著雞毛當令箭不太好，但他不想動搖自己的想法。
眼前這個男人跟自己歲數差不了多少，可人家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大老闆了，熊哲相信蘇崢對民營企業一定有獨到的見解。
有心給秦慕煙打電話問一問什麼情況，又不好意思當著人家的面打電話，簡單思考之後領著熊哲上了三樓。
兩人相對而坐，蘇崢笑呵呵道：“有什麼問題你說吧，先宣告一點，我不保證能給你滿意的回答。”
熊哲深吸一口氣，直視蘇崢認真說道：“蘇老闆，我馬上就要畢業了，學校裡流傳的小道消息說我們這一批學生很大機率會被分配到企業單位工作。”
“我爸在我們老家的廠子幹了大半輩子，就因為他老實不會阿諛奉承，幹了大半輩子還是車間工人。就連分房都是我媽去廠裡鬧了幾次才給我們家一套不到五十平米的房子，我從內心深處討厭那種環境，所以我不打算服從分配了。”
蘇崢收起臉上的笑容，熊哲說的這種情況太普遍了，大多數工人遇到這種情況，要麼默默忍受，要麼就像熊哲說的這樣去跟廠裡鬧騰。
但這並不是排斥國營企業的理由，更何況他是名牌大學生的身份，不管分到哪家企業單位，待遇肯定不是普通工人能比的。
“這種事情可開不得玩笑，我建議你跟家裡人好好溝通。”
“不行的。”
熊哲果斷搖頭，心有怯怯道：“我爸媽把我當成了他們的驕傲，如果讓他們知道我放棄分配工作的機會，肯定會打死我的。”
聽他這麼說，蘇崢想笑的同時心裡輕鬆了不少，“那你今天來找我想說什麼呢？”
“我想問問蘇老闆如何看待民營企業的未來。”熊哲坦言自己的目的，“現在國企職工都開始辭職出來做生意了，我也想試試。”
幹個體生意？
蘇崢詫異看著熊哲，他這種想法無疑於後世傳出來的京城大學高材生去賣豬肉，讓人乍一看就覺得腦子有包！
“你是想幹個體戶，還是想自己搞企業？”
“我想像你一樣！”
熊哲脫口回答，“蘇老闆不就是從個體戶開始的嗎？我現在沒有錢，我得先找個工作賺錢，賺到錢後才有本錢幹個體。”
幹完個體戶再去搞企業？
蘇崢玩味笑道：“那你服從分配多好呢，能給父母一個滿意的交代，還能攢錢為以後做準備。”
“我更想找家民營企業工作，這樣更容易讓我瞭解民營企業在經營中會遇到什麼樣的問題，我可以邊工作邊學習。”
熊哲表現出來的執拗讓蘇崢有些無語，跟這樣站在人生路口的陌生人討論這種話題，蘇崢打心眼兒裡不願多說。可想到是秦慕煙讓他過來的，又不好太過冷漠。
“熊哲是吧？”
蘇崢坐直身體看著熊哲，“我跟你分享一下我的經驗和感覺。”
熊哲露出笑容，期待看著蘇崢。
“我做生意之前也是在企業工作，就是你剛才說的普通生產工人，我個人認為國企才是最好的學習環境。如你所說，國企一些做事方法讓人很不滿，但也正是有了這種不滿，你才能知道自己經營企業時需要避免發生什麼事情。”
“只有見過更多不對的事情，才能知道如何做不讓人討厭，這對經營者來講很重要。你想去民營企業學習並沒有錯兒，可你想過沒有，你在民營企業學習，肯定是要學習別人的長處，這樣下去等你開始做企業的時候，會不會不由自主地模仿別人？”
熊哲能聽懂蘇崢的意思，可他有不同的理解，反問道：“好的榜樣難道不應該學習嗎？”
蘇崢無奈笑道：“你是名牌大學生，咱們就用學生舉例子。兩個學生，一個有自己的高效學習方法，一個是靠勤奮努力。”
“有學習方法的學生每天只需要學習兩個小時就能考一百分，另外一個想要考一百分則需要學習五個小時，甚至更長時間。那你告訴我，是前者該向後者學習勤奮，還是後者該向聰前者學習方法？”
熊哲張嘴就想說話，話到嘴邊才發現怎麼回答好像都不太對，糾結看著蘇崢。
蘇崢暗笑一聲，繼續說道：“很難回答對嗎？勤奮固然是好，但並不一定適合前者。高效的學習方法肯定值得學習，但並不一定適用於後者。”
熊哲老實點頭。
“所以說，每個人的思想不同，為人處世包括經營理念也會有所不同，一昧的學習模仿別人或許能夠提升自己，但並不一定能讓自己成功。”
蘇崢靠在椅子上，淡淡笑道：“只有認清自己，才有可能完善自己，這樣才能一步步地走向成功。”
熊哲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抬頭看著蘇崢問道：“蘇老闆，你說的有道理，可我並不覺得我是錯的。謝謝你的分享，我會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努力。”
起身衝蘇崢表示感謝，然後轉身下樓。
看著空蕩的樓梯口，蘇崢搖頭失笑，大學生的傲氣啊！
獨自坐了一會兒，蘇崢起身準備下樓時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重新坐下陷入思考。
富單大學是名牌大學，畢業的大學生不敢說萬人追捧，絕對會被各個單位爭相錄用。熊哲不可能不清楚這一點，可他還想放棄分配工作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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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樣的動力支撐他做出這種決定？亦或者說是什麼樣的誘惑讓他捨棄體面工作？
蘇崢不得而知，心裡卻有道聲音：熊哲這種情況是個例嗎？
眼神快速閃爍，如果不是個例，是不是意味著還有更多的大學生擁有大膽想法？這樣的話，自己能不能嘗試招聘幾個用得上的大學生？
服裝廠需要更多的技術人才，衛生巾工廠想要繼續擴大，率先推出新款產品同樣缺少不了專業的人才，服裝批發商場的生意雖然跟技術沒什麼關係，但卻需要管理型人才……
就算剛畢業的學生不能獨當一面，也可以當做儲備人才招聘進來，想想後世那些招聘資訊，動不動就是儲備幹部，而且一招就是幾十人上百人的。
這才是企業長期發展的力量！
想到這裡，蘇崢趕緊起身下樓，跟於秀蘭叮囑一聲直接騎上摩托車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