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時後，陶明飛回到電器商場。
“蘇總，我們領導贊同你的想法……”
連續多日，蘇崢每天都要接待不同廠家派來的人，不停重複那天講給陶明飛聽的說辭。
陸續敲定合作意向後，蘇崢給陳志高打電話，讓他抽時間跟自己一起回京城一趟，重新註冊一家銷售電器的公司。
兩人都不算真正意義的忙人，三言兩語便敲定了去京城的時間，緊接著陳志高調侃道：“定邦帶回來幾個條件不錯的人，現在已經安排上崗了。對了，衛生巾工廠招人的事情你別抱希望了，定邦說人家一聽是去滬市，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蘇崢暗暗嘆了一聲，畢竟現在的滬市跟鵬城還有很大一段距離。
“秦老師，學生是不是快畢業了？”
別的地方找不到合適的人，蘇崢只能打畢業大學生的注意。
之前蘇崢就提過招聘學生的事情，此時再次扯到學生，秦慕煙哪能不知道蘇崢的小心思，嚥下嘴裡的飯菜，“我總不能主動找學生問他們願不願意來咱家上班，一旦傳出去別人不得說我閒話嘛。”
看蘇崢露出失望表情，秦慕煙伸手夾菜的時候補了一句：“你直接去學校招人多好，把待遇擺在桌面上讓學生們自己選擇，這樣誰也不能說閒話。”
對呀！
光想著近水樓臺先得月了，怎麼把這茬兒給忘了。
周靜文就是在學校直接招聘過來的，那還是不讓進學校的前提下，富單大學總不能不讓自己進去吧？
再說，求婚那天自己也算是在富單大學出了名，總要比招聘周靜文容易一些。
……
“蘇老闆？”
隔著大老遠就看到有人蹲在路邊扶著一個大大的告示牌，告示牌上‘高薪招聘’四個字煞是醒目。好奇心驅使學生們向告示牌走去，走到近處才發現蹲著的人是誰。
有人跟蘇崢打招呼，有人則是盯著告示牌。告示牌上除了‘高薪招聘’再無一字，有學生好奇出聲：“蘇老闆，你來招聘怎麼也不寫清楚都有什麼工作崗位啊？”
“高薪到底有多高啊？”
“蘇老闆，你來學校招人的事情秦老師知道嗎？”
有人一本正經的問詢，也有人笑著打趣蘇崢。
本就年紀相差無幾，蘇崢也不想在學生面前裝模作樣，嘿嘿笑道：“我們家我當家，哪用得著跟她彙報。”
說著，又看向關心工作崗位和工資薪酬的學生，“招聘的崗位太多了，這張牌子不夠用。工資肯定比國營企業高，而且高出不少。除了正常工資，年底還有豐厚的獎金。”
注意到這裡學生們圍坐一團，有些不明所以卻又好奇的學會慢慢靠了過來。被前面的學生當著視線，只能聽到裡面傳出來的聲音。
“蘇老闆，你別打馬虎眼啊，具體說說。”
“就是啊，咱們知道你生意做的好，比國營企業不差什麼，但你也得說清楚能給多少工資啊！”
“蘇老闆，你來招人啥也不寫，不會是逗我們玩呢吧？你要是逗我們玩，我們會去找秦老師告狀的！”
蘇老闆？秦老師？
蘇崢！
猜出裡面是誰後，有人踮著腳尖往裡看，發現果然是蘇崢後，扯著嗓門起鬨道：“蘇老闆給多少工資啊？我馬上就畢業了！”
蘇崢順著聲音看過去，正好看到一個額頭上掛著好幾顆青春痘的男人衝自己笑，當即回道：“你學什麼專業的？”
“會計。”
會計？
蘇崢眼睛一亮，衝男生招手。
男生用力擠了進來，蹲在蘇崢跟前笑聲不斷。
“管吃住，一個月一百五十塊錢，過節福利一樣不少，年底還有豐厚獎勵，最少都是五百塊錢起步。”
蘇崢快速說出基本待遇，感覺到圍觀學生的情緒變化，接著笑道：“幹滿兩年，一次性給一千塊錢，算是彌補你們上大學四年積累的工齡。”
“前面的，蹲一蹲，給我們騰點視線。”
後面傳來催促聲，前面的學生很是配合的蹲下，最裡圈的空間一下敞亮不少。不管是先到的，還是後來的，所有學生都保持安靜，等待蘇崢繼續開口。
給學生們的工資待遇是蘇崢跟秦慕煙一起商量出來的，為了保證優勢，蘇崢還特意給顏丙濤打了一通電話，問他們廠新進去的大學生一般都能給什麼待遇。
“跟著我幹，將來結婚時送你們一臺大彩電。”
還送彩電？
圍觀的學生眼睛更亮了。
“幹滿五年，或者工作成績特別突出的，買房子時還能拿到補貼。”
還有買房子的補貼？
“蘇老闆，買房子能給多少補貼啊？”
“蘇老闆，什麼叫工作成績特別突出啊？”
“蘇老闆，除了會計，你還要什麼專業的？”
面對一聲聲問詢，蘇崢不緊不慢地回道：“之前他們買房時，一人給了兩千塊錢補貼……”
“兩千？我的媽呀，還是補貼？”
“兩千塊錢能在我們老家買一套院子了！”
“蓋三間大瓦房都用不完！”
“你們別嚷嚷，沒聽蘇老闆說是之前買房啊。現在物價上漲了，蘇老闆，以後是不是補貼的更多啊？”有心思活絡之人，知道抓重點。
“幹什麼呢？圍在這裡幹什麼呢？”
就在學生們議論感慨時，伸手突然傳來呵斥聲音。
有人聽出說話人的身份，臉上的嬉笑之色瞬間消失變得嚴肅。有人則是扭頭往後看，看到來人是誰後，同樣收聲止笑。
“這誰呀？”原本歡快輕鬆的招聘氣氛被這人攪和，蘇崢心裡很不舒服，衝著青春痘男生小聲問道。
“教導主任。”
戴著眼鏡梳著偏分頭的教導主任走到跟前，嚴厲的目光掃向眾人，學生們要麼低頭，要麼扭頭看向一旁。
目光最後停留在蘇崢身上，教導主任似乎認出了蘇崢，詫異問道：“你怎麼……”
說話的時候才看到蘇崢手裡扶著的告示牌，表情變得更加怪異：“你來招人？”
蘇崢大大方方地點頭，“學生不是要畢業了嘛，正好我這裡缺人才，就過來試試。”
說話的時候，蘇崢快速掃了一眼不敢吭聲的學生，繼續說道：“瓊省那邊好多內地辭職過去混得不如意的幹部和企業領導都回來了，一些人選擇加入了我的企業，也有一些人選擇去鵬城其他私營企業。”
“學校要是不讓招人，我不招就是了。”
說著，作勢要收起招聘告示牌。
教導主任盯著蘇崢仔細看了兩眼，忽然笑道：“沒說不讓招人，但你得注意方式方法，你看看這裡圍了多少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聚眾鬧事呢。”
掃了一圈學生，教導主任又以嚴師口吻說道：“不到畢業季的留在這裡幹什麼？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還不抓緊復習功課。”
在他的目光壓力下，不少大二大三湊熱鬧的學生不情不願的起身離開，片刻間蘇崢跟前只剩下十幾個學生。
教導主任掃了這些不願離開的學生一眼，輕哼一聲轉身離開。
富單大學畢業，工作就是幹部身份，哪是私營企業能比的？學生們到底是年輕！
“呵~忒，馬上就要畢業了，還在咱們面前耍威風。”
“別管他了，蘇老闆，你接著說還有什麼好處！”
這次招聘學生的反應超乎蘇崢的預期，從學校出來時不自覺哼起小曲兒，蘇崢的要求並不高，能有三四個大學生過來工作就行。
秦慕煙晚上下班回家詢問蘇崢招聘情況如何，聽蘇崢說完學生們的反應，跟著笑道：“有人感興趣就行，以後時間長著呢。”
……
六月二十二日是蘇崢跟陳志高約定在京城匯合的時間，兩人各自出發，中午時京城電器商場匯合。
“注冊資金一百萬就行，咱們又不是生產企業，沒必要弄那麼多注冊資金撐面子。”
陳志高提議多弄點注冊資金，把電器銷售第一公司的門面撐起來，卻被蘇崢否定。
轉頭看向董學武，“公司一旦註冊好，以後就得照著正規走，人員肯定需要增加，你的工作也不再是守著京城這一家店，得做好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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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學武剛接手電器商場工作才幾個月，根本沒想過會在這時候註冊公司擴大規模。心裡底氣很不足，只能暗暗告誡自己，不懂就給蘇崢打電話。
中午吃完飯，蘇崢開車帶著陳志高去工商局。
辦理手續的時候，陳志高接了一通電話，隨後跟蘇崢說道：“東昇說楚叔叔讓咱倆晚上去家裡吃飯，你是不是跟楚叔叔鬧彆扭了？”
“你瞎說什麼呢！”蘇崢佯裝不滿。
“我有沒有瞎說你自己心裡很清楚，東昇不止一次抱怨楚叔叔對你比對他都好。楚叔叔要是想喊你過去吃飯，直接給你打電話就行了，有必要讓東昇轉告？”
陳志高一副洞察本質的神色，“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我也不想知道，但我得勸你一句，鬧情緒耍性子可以，千萬別往心裡去。”
“用你說？”
蘇崢哼哼一聲，本來就沒多大的事情，除了當時心裡有些不舒服，自己早已經看開了。
臨近傍晚，蘇崢帶著陳志高，陳志高帶著水果點心來到楚青山家裡。
吃飯的時候基本上是秦淑芬引領話題，問詢關心了陳志高父母的身體狀況，又以長輩的口吻給了陳志高人生建議。
“暮煙打電話說你從瓊省帶回來好多水果，還說要給家裡寄回來一些，被我攔著了。”秦淑芬笑著衝蘇崢說道，“長輩不在你們身邊，你們兩個年輕人也不能太隨意了，過日子還是要勤儉一些的，亂花錢的習慣要不得。”
蘇崢順從點頭，沒有辯解。
吃完飯，秦淑芬收拾好殘局之後給三人泡了一壺茶，然後出門溜達。
楚青山給蘇崢和陳志高分好茶水，主動發問，“瓊省的情況怎麼樣？”
陳志高看向蘇崢，明顯是想讓蘇崢來回答。
“不怎麼樣！”
蘇崢坦然開口，“我們去的時候根本看不出有序的管理，發展反向不明，側重點不清晰，如果是投資商過去，大機率會跟我們一樣失望而歸。”
蘇崢的話讓楚青山皺起眉頭，深深看了蘇睜一眼，“前幾天瓊省那邊傳來訊息，說是要跟島國一家公司簽訂開發洋浦的協議，想採用引進外資成片承包，系統開發，綜合補償的方式開發。不出意外的話，這應該是瓊省接下來的發展重心！”
陳志高暗暗感慨果真是一家人，蘇崢剛說完方向不明，楚青山立刻給出提示。看看人家爺倆的默契程度，再跟自家老爺子比較，陳志高心情突然不那麼美麗了。
“我在那邊留了人，如果感覺可以，還會再過去考察。”
楚青山淡淡點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怎麼突然想起註冊公司了？”
蘇崢把對電器商場的規劃詳細說了一遍，而後又說起闖海撈金那批人的情況，“平時不好招人，趁著這個機會多招一些有經驗的人，正好可以把各項生意規整一下，有利於以後發展壯大。”
把單一銷售渠道轉變成集中銷售平臺的說法讓楚青山陷入沉思，良久之後楚青山抬頭問道：“你這樣做就不怕生產廠家之間發生惡意競爭，一旦出現惡意競爭，生產廠家很有可能從你那裡退出……”
“不怕！”
蘇崢自信笑著，“生產廠家只能供貨給我，商場內的最終零售價格還是由我掌控，就算他們惡意拉低出廠價，到我這裡也會適當的調整平衡。”
“商場之外呢？”楚青山再次發問。
“商場之外沒有這麼激烈的競爭，大機率不會出現自降利潤的事情，我相信沒有哪個生意人會做這種傻事。”
蘇崢脫口回答，“如果他們非要惡意競爭也沒有關係，那就朝著質量和服務方面引導。價格貴的產品我都能賣出去那麼多，還怕這種挑戰？”
楚青山凝眉打量蘇崢，“你一個人就能調控價格？”
調控兩個字的音調楚青山說得格外重，蘇崢趕緊搖頭：“我沒能力調控，我能做的就是儘量制定一個我認為比較合適的零售價，讓市場來檢驗是否合適。”
“市場經濟的環境，任何個人都無法掌控價格，真正能夠決定價格的只能是老百姓。你價格定得高，老百姓可以轉頭去買別的品牌產品，想要把產品賣出去，只能調低價格。”
“相反，你價格定得低，勢必會引發同行的不滿，引來針對也是活該。實力強大還好說，但凡實力稍有不及，最終會搬石頭砸自己腳。說白了，市場經濟就得靠競爭才能發展。”
陳志高暗暗撇嘴，斜眼看著蘇崢，你是不是忘記你之前就搞過故意拉低價格了？
楚青山也是聽得緊皺眉頭，“照你這樣說，國營企業也沒有干涉價格的能力了？”
蘇崢不知道老丈人緊盯著價格問題不放是不是因為這段時間的物價上漲，但此時此刻容不得他想太多，“國營企業想要制定管控價格，除非不允許私營企業存活，就像之前那樣。”
蘇崢說為的之前那樣就是改革開放之前，所有物資均有國家掌控，價格也由國家制定。
如果這樣做，無疑是否定改革開放的成果，這是經濟發展倒退的象徵！
楚青山沉默了一小會兒，忽然嘆道：“等幾天會頒佈《私營企業暫行條例》，確認私營企業是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的補充，國家會保護私營企業的合法權益。”
有明文規定了？！
陳志高和蘇崢不約而同露出喜色，之前只是傳出承認私營企業的性質，但也只是口頭上的承認。有了明文規定之後，性質完全不一樣啊！
兩人一笑，屋內的氣氛瞬間變得輕鬆起來。
“楚叔叔，以後私營企業的空間是不是會更大一些啊？”陳志高順勢問了一句。
“不確定！”
楚青山輕輕搖頭，“現在只是承認私營企業的存在，私營企業究竟該如何發展，還沒有明確的說法。”
“不過，我個人覺得私營企業還是要依靠自身，不要對外界抱有太大的奢望，努力做好自己該做的才是根本。”
說話間，房門出傳來響聲，秦淑芬溜達完回來了。
看她回來，陳志高跟蘇崢使了一個眼神。
“爸，媽，你們休息吧，我們回去了。”
蘇崢主動起身，楚青山也沒有刻意挽留。
送蘇崢出門時，秦淑芬拉著蘇崢低聲說道，“前段時間你爸開會時跟大領導吵起來了，好像是因為不同意價格放開的事情。”
這句話讓蘇崢愣住，隨之心情變得舒暢，老丈人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輕視自己的建議。
回去的路上，陳志高發現了蘇崢的情緒變化，好奇問詢他遇到什麼好事了。
正是高興勁兒無處分享，蘇崢沒有隱瞞把上次給老丈人打電話提建議的事情說了一遍，又把秦淑芬最後那句話說了出來。
“嘖嘖……我現在算是真切體會到東昇的心情了！”陳志高語氣中酸勁兒十足，幽幽嘆道：“親生的果然不如外來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