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毅江的指責，讓姜聞羞愧難當，但也看清楚了世情的真相。自己一直將孫子明當朋友，認為兩人是平等論交，其實在大家心裡，自己是恬不知恥，根本沒有資格跟人平輩相交。
或許在這些香港人眼裡，能叫在他們大佬面前叫一聲‘子明’的，除了那些商業大亨、政界高官外，就只剩下他孫某人沒發跡時的同學、朋友、師長了。比如阿發能攬著孫子明的肩膀，張虹能指著他鼻子罵不給她老公角色，而自己卻不能。因為兩人相識時，他已經是名滿天下的天才導演了，而自己卻只是一個內地演員，而且是不能替公司賺大錢的演員！
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姜聞，呆立在面試室裡良久，終於長嘆一聲。君子不食嗟來之食，這點氣節他姜聞還是有的。
“孫先生，我向你辭職。公司給我的股份、分紅、房子、車子，我會如數退還。不夠的部分，我會按銀行利息，以後還給你們公司。”
孫子明看著眼前的鑰匙發了下呆，起身想挽留姜聞，話到嘴邊卻又是另一種口吻，“老薑，這事有點過了啊，大家吵架也不是一次兩次。
我跟發哥吵架的場面，你沒見過啊？我們不都吵完就算？”
落寞的姜聞擺了擺手，謝絕孫子明的挽留，“這不同，你們是平等的，而我們是不平等的。平等與否，對於我來說，非常重要！
你是個值得我姜某人交往的真朋友，可惜我們認識的時候，身份與地位已經不平等了。我如果再在公司呆下去，會連起碼的尊嚴都沒有！”
‘哎’，孫子明長嘆一聲，也落寞道：“老薑，你信不信，在我心裡，一直把你當平等的朋友。”
姜聞心裡有陣暖意，苦笑道：“我知道，否則我也不會如此待你。可惜的是，我們都是社會的人，都有社會屬性。”
說完，又灑脫道：“好了，我先走了，《暗戰》的片約我接了。那是一部好片子，我沒理由不接的。”
孫子明也只好苦笑道：“老薑，你這麼說，我就不好留你了。走，我送送你，當不成了夥伴，總還是朋友。”
兩個老友苦笑著，走出了面試室，留下眾人面面相覷。
“京哥，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吳毅江終於打破了凝重的沉默，沉默不語的王胖子也苦笑起來，他只想敲打一下心高氣傲的姜聞，卻沒想到是這個結果。
知道開頭，卻沒猜到結尾的發哥，替王胖子回答了，“你沒錯。子明把你從一個龍套，栽培成了國際巨星，如果別人對他無禮，你還能無動於衷，那才叫是錯！”
那誰錯了？
把姜聞送到電梯口折回來的孫子明，聽到發哥的解釋，有些失落道：“誰都沒有錯，要說錯，只錯在這個社會！我們這裡是公司，既然是公司，就會有等級，否則公司就會運轉不下去。
老薑是個驕傲的人，他可以容忍上級對他指手劃腳，卻不會把朋友當成上司樣尊敬。他啊，還是沒學會公私分明，把公私關係攪成一團亂麻。”
見大家還有點鬱鬱寡歡，孫子明不禁笑了起來，事情根本沒他們想象的那麼嚴重。不就是沒了姜聞嘛，公司還有發哥、星仔、佳輝、阿毅……呢！
“行了行了，這樣也好，大家以後只談合作就是。要是老薑今天留下來，你們不覺得彆扭啊？”
那倒也是，姜聞這人是天才不假，但無論公事、私事，都把老闆當朋友，讓大家都覺得礙眼。連曾叔、王胖子都在公事上聽大佬的，最多是私下發表自己的意見，何況他一個後來加入的。
平時都以笑臉迎人的王胖子嘆了口氣，突然道：“其實姜聞甩開公司，獨自製片又想讓公司幫著後期制作、發行，這個結局就是註定了的。”
發哥他們只是演員，對人性瞭解沒有王胖子深，聽得有些糊塗。孫子明是導演，還是一個相當不錯的導演，自然會去研究人性，他能聽得懂王胖子的潛臺詞。
每人心裡其實都有把秤，會把所有的東西都放在上面稱一稱，姜聞對孫子明的不恭，只是一個導火索而已。
姜聞以前對公司沒有貢獻，卻享受與吳毅江、梁佳輝一樣的待遇，但他的實力擺在那，大家也就能自我安慰。後來他執導的《陽光燦爛的日子》，雖然票房價值一般，但藝術價值極高，潛意識裡的牴觸也就沒了。
千不該萬不該，姜聞不該甩開公司獨立製片，更不該按自己的想法讓公司幫他後期制作、發行，這就觸到了大家的底線。自光影創立開始，孫子明和曾叔他們就在灌輸一種觀念，公司是大家的，大家也必須為公司作出貢獻。
當初孫子明可是以身作則的，將自己的利益與公司捆在一起，甚至是個人吃虧，把股份分給大家、把投票權分給大家，自覺地放棄了對公司的絕對控制權。有了他的榜樣，當初他和曾叔對大家灌輸的觀念，就有了天然的合理性，也被其他股東自動遵守。否則以今天吳雨森、劉韋強、周星星、陳嘉尚他們的名聲和實力，還會毫無怨言地留在香港或是美國的公司裡，不出去自立門戶？
現在姜聞沒為公司作出多大貢獻，而要求公司為他提供超出範圍的服務，甚至想讓院線虧損上映他個人的影片，這讓這些以公司為家的股東們情何以堪？
轟跑了發哥他們，孫子明才逼王胖子找人，“這下你高興了，本來我還想讓姜聞拍《暗戰》的，這下你給我找個人出來吧。反正我明年只能拍《哈裡波特》，根本沒時間拍。”
“操，我不是照你的話，勇敢地承擔自己的責任嗎？”
“行，你現在承擔起另一個責任吧，給公司找一個合適的導演來！”
王胖子從小就在這圈子裡混，還真不怕孫子明問他要人，張嘴就來道：“杜其峰，他現在和韋家輝搞了個銀河映象，作為永盛的子公司。他就適合拍這種風格凌厲的電影，前幾年他還跟我聊過，《暗戰》的創意他也想過，只是沒你設計的那麼精巧。
切，要不是你名聲不好，搞不好那家夥早就動手拍了！”
媽的，什麼叫設計沒自己精巧，什麼叫名聲不好，《暗戰》根本就是別人的東西，自己只是先下手為強了！
“行，那就請他來拍，你去跟向老十談，我去電視臺轉一圈。”
王胖子一聽就想叫苦，但一看孫子明玩味的眼神，把滑頭的話咽了回去。這傢伙從不吃暗虧，今天自己坑了他一把，要不讓他坑回來，遲早被他秋後算賬。還不如自己痛快點，去向老十那求個人情，省得以後擔心什麼時候讓他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