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惠金區女貞路四號，到了。”
兼職充當司機的天朝助理提醒了一聲，讓李暮從思考狀態中回過神來。
“到了？挺快的嘛。”李暮隔著車窗往外張望。
時至晚上八點，天色陰暗，兩邊路燈都已亮起，循著燈光可以看清這是一片中高階的小區，一排排小洋房分佈得整整齊齊，每間房子周圍都設定有一片小小的花園，看上去還算美觀。
而在最近這棟洋房前，已經有一個身材高大、圓圓胖胖還穿著奢華禮服的男人等在門前。他看到了這輛車，立刻就屁顛屁顛兒地跑過來，看起來是想幫著開啟車門。
那應該就是弗農德思禮了……李暮想著，嘴角泛起笑意。他同意了全資收購格朗寧公司的所有資產，所以現在這家鑽機公司是他的了，而弗農德思禮，這位“家喻戶曉”、“大名鼎鼎”的弗農姨父，理論上是他手下的眾多員工之一了。
生活真是處處充滿狗血啊。
不等弗農德思禮跑到，車門已經被搶先開啟了。是原本坐在副駕駛的傑克開啟的，他殷勤地對車廂裡的李暮微微鞠躬，有些緊張：“李、李總，我們到了，那就是弗農德思禮。我們……”
傑克有些拿不準面前這李總的主意。他是天使投資集團裡具體負責中小專案進行投資操盤的業務人員，帶著一個寥寥數人組成的小團隊，說起來算是個集團的中層骨幹之一，平時都是向集團裡分管投資業務的業務主管彙報，像這樣被集團老總直接帶出來的經歷那是絕無僅有的。
而且他的手底下明明還有一大堆很不錯的投資專案，這格朗寧鑽機公司雖然在倫敦市建築行業小有名氣，但在整個集團看來也只不過是一顆小小的蚊子肉，吃一口聊勝於無。
然而新來的這位李總其他事務不說，單獨把之前由傑克親自操刀、對格朗寧的股權購入大大誇獎了一番。接著，這位李總同意全資收購格朗寧也就罷了，竟然還專門抽出時間到這女貞路四號來，來見這麼一個小小的銷售主管……
整個事態都讓傑克感到詭異，在車上他想利用機會跟李暮搭幾句話，可這位李總卻好像有心事似的沉思了一路，看不出喜怒，讓他又不敢打攪。只好一路上賠著小心，期待是福不是禍。
如今，傑克躬著身子等待李暮作出指示，李暮還沒說話，背後卻響起一個假兮兮的聲音：“啊，尊敬的傑克先生，我在前兩年股東大會上見過您。你們來得真準時。”
弗農德思禮又是緊張又是興奮，他足足比約定時間提前了二十分鍾，已經在自家屋門口焦躁地等待很久了。他終於等到了，他看到一輛勞斯萊斯拐進女貞路來，就知道一定是天使投資集團的大人物駕到了。
除了那些大人物，誰會駛著這樣的豪車，到這麼個平凡小區裡來呢？
緊張興奮之下，弗農德思禮也就沒有注意其餘，他只顧做作地套著近乎：“而這位，一定就是年輕有為的……”
他的目光從傑克身上落到了後排座位的李暮，言語卻戛然頓住，情不自禁露出一臉狐疑來。
……傑克先生這難道是把自己的兒子帶來了？
也難怪弗農德思禮如此驚疑。他只是接到訊息，說是天使投資集團的新任執行副總裁要親自來，也聽說過這位副總非常年輕，但他並不知道這位副總的具體年齡，腦海裡一直想著再年輕總歸是有個二三十歲吧。
而眼前的李暮實在是年輕得太過分了吧，看那稚氣未脫的臉蛋、（與成年人相比）矮小瘦削的身材……弗農德思禮微張著嘴，後半截恭維的話就完全說不出來了。他愣在那兒。
“這就是我們集團的總裁，李總。”傑克惱火地轉過頭，故意漏掉“執行”和“副”的字樣。某些殷勤剛才就應該是他來獻的，然而卻被打斷了。
“是，是，李總好。衷心歡迎你們光臨。”弗農德思禮嚇了一跳，點頭哈腰的恭謹程度都快趕上瀛洲人了。他暗罵自己笨，他明明是認識傑克這位原股東和現任董事會主席的，那還猶豫什麼？傑克就算指著哈利波特說是集團副總裁，他也得捏著鼻子認了。
這時候李暮已經下了車來，他倒無意在這些細節上刁難人，隨手關車門的同時，朝坐在駕駛位上的助理擺了擺手。
那助理就嗡的一聲把勞斯萊斯開去了稍遠處的停車場，他將在那裡等待李暮他們把事兒談完。
這番動作讓弗農德思禮又是一愣，李暮身上自然流露出的從容淡定讓他更加小心翼翼。那種成熟的感覺配合在稚嫩的臉蛋與身形上，實在是教人難以置信。
這或許就是長期身處上位者應該有的氣質吧？
德思禮再不懷疑，趕緊躬身李暮兩人邀請進屋。剛把門開啟，一團圓乎乎的肉球撲了過來。
“尊敬的兩位先生，讓我來為你們拿衣服……”殷勤的話語從那肉球中發出來，李暮定睛看去，是一個大個子小孩，臉上堆著笑，伸出他那肉嘟嘟的胳膊。他知道，那一定就是達力德思禮了。
達力也盯著李暮，愣住了。一方面是因為李暮和傑克都只穿了身單衣就來；另一方面，顯然他也難以置信，這位被傑克和弗農恭敬陪著的總裁先生會是如此年輕模樣，看上去比他還要小些呢！（那是因為達力吃得過多發育太快……）
“這是我的兒子，達力。達力，還不快迎接客人！”果然，弗農德思禮賠著笑臉向李暮兩人介紹道，見到達力發愣，小眼睛就是一瞪。
“請進，請進！”達力趕緊側過半邊身子，臉上的笑容都在抖。
幾個人進門去，會客廳裡已經擺好了一大盤各式水果，每個杯子裡也都摻滿飲料，是典型的英倫風味紅茶。客廳茶桌邊站著一個高高瘦瘦的女人。
“那是我的妻子，佩妮。”弗農德思禮這回搶先為李暮兩人介紹道。李暮饒有興致地看了一眼，這位佩妮姨媽身形瘦削，眼角額頭已經有許多細紋，但眉眼間依稀還能看出跟哈利波特相似的清秀模樣，年輕時應該也是位美人。
李暮再瞅瞅弗農德思禮，心裡搖頭嘆息，又是個鮮花插在豬糞上的鮮活典例呀。
“請坐，請坐。”弗農德思禮見李暮一路沒說話，傑克先生也沒有言語，有些慌神，連忙攤著手邀請李暮坐到主位上。
李暮也就大咧咧坐下了，淡淡地說：“坐吧，都坐。今天來倒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瞭解一下你們家。”
他一個小孩模樣外表，可言談間卻有種見慣生死的冷漠，那副派頭讓周遭一圈兒成年人都繃緊了身體。傑克挨著李暮坐下，德思禮一家這才小心地分位置坐好。
坐下，李暮卻又不說話了，饒有興致地打量起這屋子的環境——女貞路四號，這跟九又四分之三站臺一樣，在穿越之前的那個年代，都被列為“哈迷”心中的聖地吶。
老總不說話，傑克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只得在旁邊安靜地陪著笑。而德思禮一家更是暗暗叫苦，他們感到，要是這沉默再多持續兩秒，就會轉成徹底的尷尬。
“兩位先生，你們的衣服品味真……呃……”佩妮德思禮想起了之前的安排佈置，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臺詞脫口而出。然而目光一看，才發現兩位的衣服品味還真沒啥好誇讚的。
傑克先生也就罷了，好歹穿著比較正式的白襯衫，而那位李總，則是穿著一件明顯偏大的T恤，上面畫著古古怪怪的圖案，脖子上還圍了一圈金屬製成的粗項鍊，項鍊墜是骷髏頭的模樣，黑洞洞的眼眶和亮銀色的金屬光輝對比明顯，望之令人生畏。
……這到底算什麼？！
“確實挺獨特的。”李暮順著佩妮姨媽的目光挪到自己身上，“嘻哈風格，最近剛從美國西海岸那邊兒流行起來。”
“……”德思禮一家都不知如何介面，他們整個家庭都是作風保守，自詡行為正派，什麼“嘻哈”的根本連聽都沒有聽說過。只有達力盯著那金屬骷髏頭，心裡暗暗叫了聲“酷啊”。
客廳裡再次陷入短暫的沉默，又很快被破壞了，有一兩聲怪叫從頭頂傳來，很短促，好像剛發出來就被人掐斷了一樣。
傑克被嚇了一跳，他抬起頭來。
德思禮一家的神情都凝住了。
接著是“咚咚咚”巨大的雜亂聲響，也是從頭頂上傳來，聽上去像是有誰在二樓地板上跳，又像是誰在故意敲擊牆壁。
“這……這是什麼聲音？”傑克臉色十分難看，“你們在樓上養了什麼嗎？”
“不，怎麼會……可能，我想……是樓上堆著的某個箱子翻倒了吧。”弗農德思禮嚇得一個激靈，白著臉試圖解釋。他偷眼看了看這次宴請的主角李暮，這位年輕的李總只是饒有興致地看著天花板，面帶微笑——這讓他暫且松了一口氣。
“我立刻去看看。”弗農德思禮說著就暫且離開往樓上去了，大步流星的速度與他那巨碩的體型很不相稱，當他終於站到二樓那間現在屬於哈利波特的房間前，他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跳爆了。
他打開門。哈利波特正趴在床上，一臉無辜。
但弗農德思禮確定，剛才的異響全都來自於這個小子，那短促怪叫絕對是籠子裡那只白貓頭鷹發出的，那些咚咚響聲沒準是哈利波特故意所為。他一定是想破壞自己的重要晚宴！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弗農德思禮狠狠盯著哈利波特，臉色陰沉得可怕。
“沒……”哈利囁嚅著，回答起來沒有多少底氣。他的弗農姨夫也根本不打算聽他辯解。
“只要再發出一點兒聲音……我讓你後悔生下來!”
扔下一句惡狠狠的警告，弗農德思禮關好房門，走下樓梯，到了會客廳時又已經是一臉春風：“啊，真是對不住，箱子堆得太多，我和佩妮總是節儉，什麼東西都想留著……”
“那是個好習慣。”李暮淡淡地應了句，臉上止不住地笑。
看樣子他果然來得正是時候，好戲如預料裡那樣即將上演了。
而看到李總微笑，德思禮一家全像打了雞血一樣，他們排練許久的那些招式終於順暢地施展出來，招待貴客的笑臉和殷勤一股腦兒拿了出來。
佩妮姨媽不斷往李暮和傑克那兒分發水果，期待他們能夠多吃一點兒。達力終於順利地說出那句“李總，老師讓我們寫作文，最崇拜的人，我就寫了您”，那一臉皮動肉不動的敬佩和久仰，讓李暮更止不住笑。
弗農德思禮倍受鼓舞，也一連抖了好幾段英式冷笑話出來。過了會兒，傑克也加入了聊天裡，詢問起弗農工作中的趣事和家庭的詳細情況。
氣氛似乎是已經非常好了，水果和飲料轉眼間就少了許多。
“我還做了有布丁和糕點。”佩妮姨媽殷勤地站了起來，“請容許我為你們拿來，我想先生們會喜歡的。”
她根本沒來得及動。
從廚房那裡，就在這間會客廳的旁邊，突然傳來稀里嘩啦一陣玻璃瓷器粉碎的脆響，像是放鞭炮似的。顯然，有誰把瓷器盤子打碎了，而且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堆盤子。
傑克先生嚇了一跳，下意識站起來，往那兒張望：“誰？！誰在那兒！”
佩妮姨媽還僵硬地站在那兒，達力也呆呆地站起來，他們都倒抽了一口涼氣。整個德思禮一家，感覺自己心臟都漏跳了幾個拍子。
然後弗農德思禮衝了出去，那巨碩的身軀好像一枚炮彈般射進廚房裡，嘴裡嘟嘟囔囔：“這個該死的混蛋！這個該死的——我非得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
傑克先生跟著過去兩步，隔著牆壁朝廚房裡瞅了一眼，看到一個瘦弱男孩手足無措地站在那兒，一臉恐懼地看著弗農德思禮。他冷著聲音對德思禮一家發問：“那個孩子是誰？是你們家的？”
也難怪他神情不善，他很清楚——他來之前做好了萬全準備，認真翻閱了天使投資集團關於的格朗寧公司，特別是其中關於弗農德思禮的資訊資料——那上面根本沒有記載這個瘦瘦小小的男孩子……如今公司新貴副總就在這裡，真要追究起來，這可是他這位專案負責人工作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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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傑克並不知道，李暮不僅知道這個男孩，還跟男孩熟得很呢。
那男孩，自然就是哈利波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