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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名著怎麼讀

“不讀便是了。”豆子爽快地說著,看起來好像說出了凡人所不能領會的真理。

“那這樣的答案就由豆子說出來好了,我並非這樣想的,所以也無法這樣說。”

我笑著走回拍攝的位置,看起了之後的幾張卡片。

豆子又說:“這樣也不行,是立夏在講書,中途出現一個豆子怪異的很。”

“連麥而已,又有何妨?”

豆子仍是搖了搖頭,“還是按照立夏的想法解答好了,我就老老實實給小姐姐打下手。”

一些大部頭名著讀來確實有些艱澀,比如喬伊斯的那本《尤利西斯》,我也曾發誓一鼓作氣讀完,哪怕是囫圇吞棗至少在心理上也是一個完成式的“已讀”,開啟豆瓣,搜尋《尤利西斯》隨後標註“已讀”,算是完成了放在心裡的一樁事。

還真是一樁事了。

還記得初中時候有一門閱讀課,閱讀課顧名思義便是上課時候大家一起讀書,人手一本書,還都是一樣的。

初中那會班上共有48位同學,每到閱讀課,語文課代表就推著一箱子牛皮紙包過的舊書來到教室,待閱讀課的老師,也就是我們的語文老師步入教室前,將一箱子書發到每位同學手裡。

整整一大箱子其實就一本書——《水滸傳》。

整整一個學年,上下兩個學期,每一堂閱讀課便是讀《水滸傳》,翻來覆去地讀,我想班上愛讀書的同學可能一學年下來能讀過兩三遍有餘,於我來說卻真是折磨,只記得李逵母親被老虎吃了,救宋江劫法場,一口氣殺了幾里地,“也不問軍官百姓,殺得屍橫遍地”,連晁蓋都感到不安,叫道“不幹百姓事,休只管傷人”。李逵不聽他的,“一斧兒一個,排頭兒砍將去”。等他們這一幹人等逃到江邊的廟裡,只因廟門緊閉,他就到處去找廟祝,要把廟祝殺掉。

嘶!我不愛這打打殺殺,一斧一個腦袋,卻非要每週讀殘缺不全、紙張泛黃的《水滸傳》,每逢上課都想著自己是個好學不倦的好學生,聽前後左右翻書聲不絕於耳,大家都讀得津津有味,為何我卻如坐針氈,渾身長刺一般按耐不住想要另擇新歡呢?

一學期過去,本以為含混過關,反正老師只讓我們讀書,從來也不講解,沒有講解亦沒有分析,閱讀課上老師批改作業,打瞌睡,自己倒是從來不看這《水滸傳》,讓我好不愉悅,總想著上前問問,武松打虎可是真有其事?

這梁山好漢究竟是除暴安良行俠仗義還是一群牛鬼蛇神拿起斧頭一個一個坎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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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問,立夏我是好學生嘛。

一學期之後又是一學期,四大名著有四本,初中有四年,除去初三應對中考,閱讀課這樣的閒課學期初就沒有列在課表之中,那也有三年時光,《西遊記》、《紅樓夢》、《三國演義》,好歹換上一本?

沒有,就一本《水滸傳》,春去秋來。

現在想來,這便是被強行支配下閱讀名著的體驗,我不喜歡,卻也不至於厭惡。

後來,偶爾想起“林教頭風雪山神廟”也覺哀愁,這本書寫人物也許真是見血見肉,放在今時今日,也難有如此作品問世,何況越是年長,越是明白這打打殺殺也並非人物願不願意,也更明白其中不好受的滋味,這是我少年時難以體會的。

我決定將這段故事與粉絲分享,說完之後豆子先是大笑,因為他聽我嘮叨閱讀課讀《水滸傳》一事恐怕不下十幾回,這算是我初中時代最不喜歡的一堂課。

“你還真是怨念啊,沒想到一件小事立夏能記上那麼久。”

收工以後,豆子煮了新茶,我們一人一杯,聽著窗外不知何時又開始落下的雨滴聲,還伴著遠處不怕雨打的鳥叫,涼風透過窗戶吹動茶燭,剛才為了拍攝照得通亮的書房此刻完全只有燭光和窗外自然陰沉的微亮。

“我不是記得久,只是難以忘記而已,這種事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吧,如果有一天我生下孩子,如果有一天我的孩子想要讀《水滸傳》,或者問起我四大名著哪一本最好看,也許我又會將這段往事與孩子分享,因為我說不清楚,恐怕永遠也說不清楚,便只能將自己讀書時的感受分享出來,你說,我又怎麼可能將這閱讀課忘記。”

“那就學我啊,我喜歡《三國演義》,吐槽《紅樓夢》,我可真心不喜歡《紅樓夢》啊。”

豆子倒了一杯茶,咕嘟咕嘟仰頭喝下,我學著他的樣子也接連喝下兩盞。

“會變的。”我說。

“大概不會了。”豆子倔強地反駁。

“我以前也不喜歡《紅樓夢》,去年冬天的時候,我竟然抄寫起《紅樓夢》,其中流動的細膩和熱鬧重新拼湊到我的面前,和中學時候讀個有趣全然不同,我驚歎《紅樓夢》的行文,驚歎其中的美,只是我抄寫之後才有的體會。

我看過一本書,書上說,人們在閱讀的時候其實是用聽的,科學家發現就算是沒有出聲朗讀,人們在讀書的時候喉結處也會出現上下移動,這是因為大多數人看書時候仍然是在閱讀,腦海中有一個人正在朗讀呢。這便是音感吧。

這個音感不同時期會有所變化,我猜這一點和我們不同時期讀同一本書會有不同感受有些關係。”

“這個......”豆子隨手拿起桌面上的《古詩源》默默翻閱,隨後他抬頭看著我,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

“是不是我說對了?不,科學家說對了?”

“還真是,你這麼一說的確是啊,難怪我有時候看看書就覺得口渴,原來我也是在讀書的啊。等雨停了,我們去買一點點喝吧。”

“什麼?又喝一點點?”

“是啊,好久沒喝了,下午可能沒什麼客人了吧,立夏可以寫小說了。”

“不對,我還有事和豆子商量。”

我將高山來書店時提起的公益書市這件事告訴豆子,如我所想,豆子與我的想法一拍即合。

“那就更要喝一杯了,然後我們下週就一起去申請參加活動?”

“好啊。”我歡快地答應,豆子果然是有愛心的好青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