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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被書控制

“總覺得這孩子有幾分落寞。”

等小宇回家後,豆子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五枚一元的硬幣整整齊齊堆放在書桌上,豆子又說:“立夏沒覺得嗎?”

藍色圓珠筆在豆子手上左左右右轉動著,看起來靈活的很卻完全被豆子手指和手掌控制於指尖。

雨歇天晴,豆子的臉上帶著少有的愁緒。

“落寞?小宇才四年級,落寞這個詞太深沉吧,豆子想說什麼?”

“我是說,小宇看起來挺孤獨的吧,我也不知道用什麼詞形容才好。”豆子撓著腦袋,靠在椅背上,仰頭嘆氣。

“小同和劉欣欣他們不是都和小宇是朋友嗎?他今天剛進店裡還問起小同他們有沒有在這呢。”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能感受豆子說的落寞還是我本能地抗拒這份感覺,於是尷尬地開啟書,視線卻不那麼容易集中在書頁的文字之中,童年時的不安又悄悄爬上手臂、肩膀、臉頰,終於到額頭和太陽穴,隨後,自上而下,全身都躁動起來,一千一萬只蟲子已然吹響衝鋒號。

我放下書,學著豆子剛才的動作,後仰在椅子上,試著聊點有意思的話題,“豆子,下週末有公益市集,高山先生說可以推薦我們一起去。”

“大概就是和我在浦東公益組織那邊得到的資訊一樣,也是在洋涇街道那邊的公益市集嗎?”

我一開始也猜豆子和高山先生說的市集是同一個,後來才知道,其實我們小區定於下週末舉行的公益市集和高山先生說的是同一個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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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暑假的市集活動主題是——聚焦社群,全家讀書。

浦東新區一直比較注重文化建設,浦東圖書館和街道圖書館都是深受市民好評,不僅硬體環境好,而且每月都有高質量的講座,尤其是浦東圖書館,經常會有文化展和作家見面會這類活動,圖書館內的咖啡又價廉物美,是很多市民休息日的文化“聖地”。

今年暑期也不例外,書香已經越來越濃,我這樣比較宅的人,就算是足不出社群,也能感受到濃濃的讀書氛圍。

“其實參加這類活動有兩個目的,第一是賣掉一些書,就和高山先生一樣,一個靈活的書販子。”

“靈活的書販子?”

豆子這個比喻好生有趣,我想象著高山先生若是看到豆子這麼說他,臉上會是怎樣的表情,嘴角一定會一抽一抽,眼睛也越眨越快……說不出是高興還是討厭的那種表情。

高山先生給人的感覺就是如此,也可能他原本就屬於不太會不高興的那種人。

外公說起高山先生時,笑著稱他書販子,驀然,我對書販子這個詞生出幾分好感,像是街邊的手藝人在纏繞無章的褐色糖水中勾勒出一隻討喜的小松鼠。

鼓鼓的腮幫子裡都是心喜。

就這?

嗯,就這。自己懂便是歡喜。

“為什麼高山先生會熱衷於賣書呢?”

豆子掩面而笑,“這可真不知道,簡直是個謎,要我說吧,現在電子書那麼多,賣書不是要窮死嗎?還有啊,高山先生的年紀看起來也不大,至少怎麼也算不上老對不對?四肢健全,頭腦看起來也不差,言談舉止也像是讀過書的人,一份普通職員的工作他應該也是可以勝任的,為什麼整日就賣書呢?而且看高山先生的樣子,似乎對二手書市場非常熟悉,還是各種活動的常客。”

豆子這麼一分析,高山先生又成了謎。

我又想要探尋外公當初擺書攤的原由,這些人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樣的事,才會坦然地讓生活中充滿書和與書有關的事呢?

烏爾夫·D·盧修斯曾在《藏書的樂趣》一書的序言中寫道:一個人一旦在某個領域中開始收藏,他就會感覺到他的心靈起了某種變化,他變得更快樂了,內心充滿了深切地關懷,並且能以開明的態度理解世上的萬事萬物。

我想我還離開明之境有些遠,還在這片草原外蹦噠呢。

我和豆子有一言沒一語的消磨時光,心情也漸漸明媚,尚未到晚飯時間,我翻開記錄靈感的筆記,想找出一些可以加工成篇的故事,豆子突然哈哈笑了起來。

我轉過臉,“豆子,別這樣笑,嚇死人啊。”

“立夏,找到了。”

“找到什麼了?”我問。

“五月天裡的汽水,之前不是有位網友留言說他看到過一個相同網名的人嘛。”

我記得這件事,的確是前段時間有說起過,這麼說來是找到了?我們能把這本書的兩位主人重新交流了?

我的心跳咚咚咚地加速跳動起來,臉頰也微微有些發燙。

難怪豆子笑得那麼古怪,我心裡的感覺也是說不出來的緊張,急急切切地,好像是自己要去見網友一樣。

我可是從沒有見過網友啊。

“那麼那個人怎麼說的?是五月天裡的汽水聯絡我們了嗎?”

“我已經把微信群給那位私訊息我的網友了,讓他找到人之後直接加群,一個書店群還能坑他什麼不成?肯定不會懷疑的。”

“豆子想的周到,其實一個知名up主也不會坑人的啦,我們又不是在網上尋找某一幅真貴字畫的主人,我們不過是找一本書曾經的擁有者而已,就算找到了,我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豆子想了想回應道,“滿足感吧,有點像是做了一件看起來毫無意義的事,但莫名會很有滿足感的樣子。”

“是期待感,我覺得是期待,沒抱什麼希望,而且就算是找到這兩個人與我們也沒什麼關係,這本書也不可能一撕為二讓他們各自拿半本回去留個紀念。說起來,我現在才想到,如果有人在書店看到《神的孩子都跳舞》,我還不敢賣呢。”

“是啊,因為看到這張明信片,這本書就變得特別起來,但是它又不是什麼珍貴版本,和收藏扯不上關係。”

“是是,”我朝豆子點點頭,豎了豎大拇指,“有理有理,就是因為他好像和兩個人有關,我就不能輕易做主賣出去,你看,我這個書店主人並不擁有什麼自由,我分明是被書控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