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亦臨習慣日夜顛倒，太陽昇得越高，睡眠質量越好。以前住學校，多虧舍友們友情提供叫醒服務。
而今天——
覃亦臨是被兩隻幼崽鬧醒的。
半夢半醒間，他依稀感覺脖頸和臉頰被絨毛蹭來蹭去，手背傳來微弱的疼痛。
尖銳的獠牙無數次劃過血管，卻沒有真正咬下去，一直在皮膚表層畫圈圈。
其實蘭蘭小朋友好幾次想用點力氣，刺破覃亦臨的皮膚吸取血液。可他昨晚果蔬汁喝太多，肚子很撐，暫時沒有進食的打算。
而且被血族咬過的人類，要麼變成吸血鬼，要麼做為血族的食物永久沉睡。無論哪種結果，這只人類都會喪失自主意識。再也不可能目光溫柔的蹲在小棺材旁邊，用小錘子敲敲打打，幫自己佈置‘蘭蘭的家’。
想到這裡，蘭蘭再次放輕力道，咬著玩似的用獠牙勾他手指。
“嗷嗚嗚嗚！”小狼崽高舉爪爪，用梅花肉墊拍他的臉。
看起來很用力，實際上指甲尖都沒露出來。
“唔…早上有課嗎？”覃亦臨以為自己還在學校，迷迷糊糊翻個身嘀咕，“我再睡會兒，老師點名的話替我答個到。”
“答個到？”蘭蘭撲閃撲閃小翅膀，結果吃得太飽沒能飛起來。手腳並用往前爬了爬，“人類，答個到是什麼意思？”
“……嗯？”覃亦臨模模糊糊聽到稚嫩的童音，還夾雜著幾聲奶狼咆哮。
睜開眼睛，陽光從外面灑進屋內。
枕頭旁邊趴著一黑一白兩隻崽，腦袋挨在一起，直勾勾望著他，臉上寫著‘你還好意思睡？’。
“寶寶，現在幾點了？”覃亦臨聲音懶倦。
“嗷嗚嗚嗚！”奶狼怒吼。
小吸血鬼眨巴眨巴赤瞳，“幾點？”
“好吧。”魔族似乎沒有時間概念，覃亦臨摸索著拿起手機。
按了半天開機鍵，螢幕裡依舊只有一個睡眼惺忪的大帥比。手機昨晚就沒電了，只能當鏡子用。
覃亦臨翻身坐起來，順勢伸手一撈，把小狼抱進懷裡揉揉。
“嗷嗚嗚嗚！”清醒狀態的未來狼王非常抗拒，掙扎著撲騰小短腿，卻還是被人類捏住爪爪。
“別亂動，給你換藥。”覃亦臨撈過醫藥箱，單手拆開紗布的蝴蝶結。
魔族恢復能力強，狼崽的傷口基本痊癒，可狼毛還沾著凝固的血痂。覃亦臨輕柔擦拭血漬，小心翼翼剪掉黏連的狼毛，給狼崽上了藥。
狼崽每天撒歡到處亂跑，爪爪髒兮兮的。覃亦臨仔仔細細擦乾淨，給四隻梅花肉墊塗上寶寶霜，才鬆手讓狼崽逃離自己懷抱。
“嗷嗚~”狼崽跳到床下，傻乎乎抬起爪子聞了聞。香噴噴的，挺好聞。
它甩著尾巴，高高興興跑出去撒歡。
覃亦臨又抱起蘭蘭，掏出梳子打理頭髮和翅膀，給素食吸血鬼喂果蔬汁。
氣得蘭蘭再次口吐芬芳，大聲辱罵他‘低賤的人類’。
手上力道剛減弱，蘭蘭哭唧唧飛出房間。
早上起來，擼崽擼狗，這是什麼神仙日子？覃亦臨心情大好，伸手戳了戳被窩裡的小光光。
連續戳了好幾下，小光光才有反應，光須緩緩舒展，其中幾根還偷偷勾住覃亦臨的無名指。
這個舉動，像極剛睡醒的人伸懶腰。
難道他也需要睡覺？
覃亦臨把小光光捧在手心，不可思議的想：昨晚，花清荷說幼兒園內有三隻崽。
所以小光光是第三只嗎？他是哪個魔族的遺孤？
覃亦臨揉揉毛茸茸的小光光，把他放回床上，決定等會兒問問花清荷。
他掀開被子下床，換衣服之前，先走到窗戶邊拉起窗簾。
幼兒園荒郊野嶺，方圓五百米只有花清荷一位……雌蕊？可她畢竟是異性，該避嫌還是要避嫌。
剛走兩步，無名指感受到一陣柔軟的觸感。低頭一看，竟然是小光光又貼過來，細軟的觸鬚緊緊抱住自己手指，黏兮兮的。
“你真粘人。”覃亦臨勾起指尖輕輕撫摸他，突然輕笑出聲。
覃亦臨記憶的最初，是孤兒院。
他像一顆種子，被播撒到世間，卻無人認領。僅憑藉‘想活下去’的一腔孤勇，野蠻成長。
過去22年裡，自己沒有能夠依賴的人或事物，也沒有被依靠過。就像幼兒園的崽崽們一樣，獨自面對寒涼的世界。
可現在，居然被小光光依賴了。
這種感覺很奇妙，好像突然跟整個世界有了牽絆。
覃亦臨小心翼翼換好衣服，盡量避免把光球蹭下來。
他疊好被子，走出宿舍，盤點今天要做的事。
既然是幼兒園，首先要有個幼兒園的樣子。要把教室收拾出來，給學生們安排好課表，還要解決園內供電問題。
幼崽可以沒有電，但他作為21世紀的人類，斷電約等於斷送半條命，斷網又葬送另外半條命。
這裡斷電斷網，四捨五入，覃亦臨已經是一灘鹹魚了。
昨晚光線太暗，覃亦臨沒有看清宿舍樓的內部結構，唯獨記得走廊很長。
宿舍樓只有一層，長長的走廊兩邊各有四間房子。覃亦臨這間掛著小牌子，上面寫著‘覃亦臨’三個大字。
正對面的房間明顯比其它幾間高階，門口寫著：校長。
覃亦臨兩步走過去，輕輕敲了下門，毫無反應。
覃亦臨詢問，“校長，你在裡面嗎？我是新來的老師覃亦臨。”
無人回答。
小光光輕飄飄落到他手指上，輕輕蹭了蹭他指尖。覃亦臨反手把光球裹進掌心，打著哈欠往外面走。
剩下六間房，分別是六位幼崽的屋子。
覃亦臨的宿舍緊挨著蘭蘭房間。門口的標牌寫著高貴血族的大名：蘭·k·洛德倫（以下省略）。
“以下省略哈哈哈！”覃亦臨被戳到莫名其妙的笑點，“等會兒要把‘以下省略’同學的小窩，搬到他房間裡。”
蘭蘭旁邊住著狼王幼崽，它沒有名字，標牌上畫著一隻可可愛愛的小狼。塌耳朵翹尾巴，怎麼看怎麼像狗。
“所以，那邊是另外四隻幼崽的房間。”覃亦臨捧著小光光自言自語，“說不定還有你的。”
小光光蹭了蹭覃亦臨，拼盡全力黏住他，還往衣服裡鑽。
“你不想住宿舍嗎？”覃亦臨讀懂他的意思，直直走向剩下四間宿舍，“先看看宿舍長什麼樣吧，或許你會喜歡呢？”
他把每間宿舍看過去，沒找到小光光的宿舍。
四個標牌分別寫著：道、幻、還有兩個圓圈。
兩個圓圈稍微有點區別，一個是橢圓形，一個是正圓形，都不像毛茸茸的小光光。
“啊這。”覃亦臨端詳正圓形的標牌，把小光光放在標牌旁邊比了比，覺得似像非像。
“會是這間嗎？”他推開門，瞧瞧裡面。
宿舍內沒有床，只有一個裝滿水的巨大玻璃櫃。用腳趾想都能猜出來，小光光不可能住在水族館裡面。
覃亦臨不死心，又去橢圓形房間裡瞅瞅，結果看到一個巨大的孵化箱，裡面空空蕩蕩。
所以，這間房的幼崽是……蛋？
雞還是鴨子啊？
瞧瞧孵化箱的規模，該不會是鴕鳥蛋吧？
沒養過鳥類的覃亦臨內心發虛，決定等園裡通了網，就跟著《致富經》頻道學習孵化經驗。
他把幾間房全部轉過一遍，開始懷疑剛才的猜測。
小光光真的是幼崽嗎？
他連宿舍都沒有，也瞧不出是哪個魔族。
覃亦臨捧著小光光找到花清荷。花清荷準備好飯菜，三菜一湯，色香味俱全。
“覃老師，早。”花清荷溫柔賢惠，給他盛了滿滿一碗飯，“快來吃午飯吧。”
覃亦臨心虛地問，“呃，現在已經中午了嗎？”
花清荷微微一笑，回答，“不，已經下午兩點半了。”
覃亦臨：……
愧對我的五十萬日薪。
覃亦臨飛快吃完午飯，準備化身為合格的打工人。在那之前，還有一件事必須確認。
“花老師，你說咱們幼兒園有三隻崽，算他嗎？”覃亦臨指指肩膀上的小光光。
花清荷看向他肩膀，表情迷茫，“算誰？”
“就是他啊。”覃亦臨把小光光捏起來，託在手心給花清荷看。
花清荷用力揉揉眼睛，低頭看他手心，“覃老師，你手裡有什麼嗎？”
“……”覃亦臨瞧瞧陽光下依舊明亮的小光光，本來打算解釋，話到嘴邊卻變成，“哦，好像飛跑了，那沒事了。”
進入教學樓，迎面撞上蘭蘭。
覃亦臨蹲下來，把小光光捧過去問，“蘭蘭，你能看到他嗎？”
“啊！陰險的人類！”蘭蘭立刻捂住眼睛，往後退了好幾步，“雖然高等血族不怕太陽，你也不該用那麼亮的東西刺激我。”
“嗷嗚嗚嗚！”小狼扒住覃亦臨膝蓋，搖搖晃晃用後肢站起來，要用爪爪碰小光光。
小光光立刻躲進覃亦臨衣服裡，不肯給他碰。
既然兩隻幼崽能看到，為什麼花清荷看不到呢？
覃亦臨無意識想著，順手把小狼抱起來玩弄。
蘭蘭見他只抱小狼，不抱自己，說出的話都帶了怨氣，“人類，你什麼時候滾出我們幼兒園？”
“嗷嗚嗚嗚！”小狼嚎叫，啥都沒聽懂，瞎幾吧附和。
覃亦臨沒回答，而是反問，“你想讓我離開？”
“那、那當然！”蘭蘭噘著嘴，“我才不要弱雞人類當老師呢！”
“哦，好。”覃亦臨竟然立刻同意了，把小狼放回地面，“我立刻出去。”
“……”蘭蘭瞪大眼睛，半張著嘴巴，欲言又止。
“嗷嗚嗚~”小狼失去舒服的懷抱和撫摸，竟然有些不適應，咬住覃亦臨褲角要求繼續抱抱。
“怎麼？”覃亦臨一挑眉，“你們剛才不是趕我走嗎？”
“你…要走就走吧！”蘭蘭背過身，不去看他，嘴硬的說，“人類只是血族的食物，哼，我不需要你這種老師。”
“既然如此，再見吧。”覃亦臨捧著小光光，轉身離開。
這麼乾脆？
聽到腳步聲漸行漸遠，蘭蘭低著頭，視線漸漸模糊，心裡大罵人類沒有心。
明明要走，昨天還撫摸自己頭髮，說什麼‘請多指教’。
蘭蘭抿著唇，尖尖的獠牙咬破嘴巴…
“嗷嗚？”狼崽見他走出幼兒園，搖著尾巴蹦蹦噠噠跟過去。
蘭蘭餘光瞥了眼，見狼崽追隨人類跑遠，心裡更加難過。
沒關係，就算只剩下自己，也能過得很好。
反正，都已經習慣…
淚水劃過冰冷的臉頰，蘭蘭嚐到鹹澀的味道，懊悔的情緒終於佔據上風。
他轉身，用最快速度跑出幼兒園，大聲喊，“人類，你回——呃。”
蘭蘭剛跑出大門，見覃亦臨左手拿刷子，右手拎油漆桶，把之前歪歪扭扭的‘魔王幼兒園’塗掉，又重新寫一遍。
端端正正，筆鋒利落，寫得有模有樣。
“高貴的小哭包同學？”覃亦臨放下油漆桶，似笑非笑看他。
蘭蘭還沒來得及把眼淚藏起來，就被他抱起來，捏了捏蒼白的小臉。
“我不是小哭包！”蘭蘭一頭埋進他懷裡。哭得很大聲，打著淚嗝，結結巴巴說，“你快滾，不然，我、我吸乾你的血，把你變成吸血鬼！”
覃亦臨聽到如此兇狠的威脅，笑得肆無忌憚。
“我好害怕啊。可惜我來之前，簽了勞務合同。”他左手抱著小狼崽，右手抱著蘭蘭，胸口還扒拉著小光光。
“我作為一個信守承諾的人，合約到期前，會一直留在幼兒園照顧你們、還有另外幾隻小朋友。”
覃亦臨經過深思熟慮，最終決定留下。
雖然這份工作比較特殊，但他願意照顧幼崽們。
因為，覃亦臨比誰都知道，孤身一人面對世界，有多麼艱難。
“以後要對我好點。我是個人類，很柔弱的。”
“嗷嗚嗚！”小狼不太懂什麼情況，搖著尾巴往覃亦臨懷裡鑽，還熱情舔他的手。本來還要舔臉，結果小光光擋過去，搞得狼崽無從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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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蘭擦乾眼淚，挺起胸膛用哭腔說，“人類真沒用！放心吧，以後由我這個強大又厲害的血族保護你。”
覃亦臨笑著說好，默默在必做清單上增加一件事：
儘快找到剩下幾隻幼崽，不讓他們漂泊無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