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宮的年末考核結束。
加上文試擂臺賽的成績, 秦蘿是整個築基期的總分第二名,僅次於學習狂魔陸望。
但小朋友不太高興得起來。
“不就是輸掉最後一場擂臺賽嗎,沒事沒事。”
江逢月戳一戳兒圓鼓鼓的臉:“和你對上的那個師姐已經入築基巔峰,想必這個月之內, 就能晉級到金丹——你才築基初期, 能和她有來有回那麼久,已經非常不錯。”
秦蘿眨眨睛, 小扇子一樣的睫毛輕輕顫, 欲言又止。
她的表現一直挺好, 一路贏到最後的擂臺。
對戰的師姐很厲害,靈力強度遠遠超過她之前遇見的所有對手,秦蘿盡渾身解數,她纏鬥許久, 最終敗在鋪天蓋地的靈力之下。
……她原本還想拿到一個滿分的成績, 讓爹爹孃親好好開心一下呢。
“不錯,那位師姐進入蒼梧仙宗十幾年, 修煉的時間比你年紀更, 無論閱歷還是修為, 定然極強。”
楚明箏摸摸她腦袋, 溫聲開口:“我觀察過, 你的技巧身法不差,之所以輸給她,是因為受靈力壓制。”
駱明庭也湊上前來:“對對對!跟你打那麼久,她後來應當也有點兒慌,一時情急之下,乾脆動全身上下所有靈力,一股腦碾過去。”
學宮有個不成文的規矩。
雖然每次考核, 會劃分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幾個等級,在不同等級之內進對決,但毫無疑問,即便在同一個等級裡,不同的小階段亦是相徑庭。
尤其是像秦蘿遇上的這種,初階對巔峰。
為讓考核更加公平,也顯得自己更加有風度,實力強勁的一方往往會壓低修為,讓兩處在同一條水平線上,從而不靠單純的靈力碾壓,而是以技藝身法定勝負。
那位師姐把巔峰期的靈力一股腦爆開,顯然感到緊張心慌。
他最懂小孩的心思,罷半張嘴,朝著身邊的白也使出一個色,拿手肘碰碰他胳膊。
清冷寡言的少年眸光微動,無可奈何嘆口氣。
下一瞬,少年纖長的身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坐在木椅上的雪白小狐狸。
白也輕巧躍向秦蘿身邊,爪爪向前一伸,淺粉色的肉墊揉一揉孩手心。
這種觸感一等一柔軟,肉墊像是鼓囊囊軟嘟嘟的小泡泡。旋即的狐狸尾巴蹭過她手腕,溫溫熱熱的,夾雜著一點過電般的癢。
以白也冷冷淡淡的性子,這種動於他而言,無異於一種凌遲。
秦蘿知道他是為安慰自己,沒忍住聲,抬手把小狐狸抱在懷中:“謝謝白也哥哥。”
“他們所言不虛。”
秦止點頭:“待你修煉至金丹,能比如今的她更強。”
孩被他得不好意思,低著腦袋摸摸耳朵尖尖:“沒有……那個師姐,她也很厲害。”
江逢月輕聲:“好好,今日所有的考核結果很不錯,家儘管開開心心地吃,不必客氣。”
——今天考核結束,江逢月為慶祝,特意帶著家來到山下的城中,包下最貴最豪華的廂房。
這會兒菜色已快上齊,皆是本地饒有名氣的特色菜品,抬一望,就能見到紅亮亮糯嘰嘰的紅燒肉、香辣入味顆顆飽滿的麻辣兔丁、以及泛著濃郁奶白色的鮮嫩魚湯。
每道菜冒著騰騰熱氣,叫忍不住摸一摸自己的肚皮。江星燃第一個響應,雙手一揮一揮,兩隻小腿鞦韆似的晃盪:“好!謝謝曾曾曾祖宗!”
江逢月露出畜無害的微:“考卷已經寄給你爹孃,包括常識術法和文賦。”
文賦倒數第一的江星燃雙失去高光,慢慢放下雙手。
秦樓對美食不感興趣,懶洋洋靠在木椅椅背上。
他身形高挑,雙腿也格外長,在席間伸展不開,只能併攏蜷起膝蓋,偶爾足尖一動,輕輕點在地面。
少年眸色極淡,映著晃動的火光。沉寂的琥珀無聲輕旋,被長睫的陰影覆蓋半,不動聲色望向身邊的影。
秦蘿自始至終乖乖巧巧,已經拿起筷子,安靜打量前的圓桌一個個圓盤。
她一向不是讓操心的性子,就算心中覺得遺憾失落,也能很快收拾好情緒,努力表現得毫不在意。
秦樓自然不會知道,這是孩在福利院裡養成的脾性。
福利院裡那麼小孩,老師院長壓根忙不過來,秦蘿從小就懂事,便學著把所有事情一點點全部做好,不調皮不搗蛋也不亂脾氣,讓身邊的們勞心勞力。
他只是覺得,這是他秦樓的妹妹,如果失落時需要一個默默調節情緒,那他這個兄長未免太過失敗。
少年挺拔如劍的側影,稍稍朝著秦蘿所在的方向靠近一些。
她心有所感,茫然抬頭。
“你——”
一個字堪堪出口,秦樓喉結上下一動。
這種時候提起那場擂臺,只會讓她更加在意,從而起到反。可他一生中的九成時間在練劍,要如何哄小孩,似乎全然找不到切入點。
秦樓頓頓,目光上揚,將身邊迅速掃視一遍。
化悲憤為食慾的江星燃,被誇得臉色通紅的陸望,還有——
浮在半空晃來晃去、哼哼唧唧唱著歌的伏魔錄。
秦樓:“我聽,你給伏魔錄做幾件新衣服。”
無憂無慮的身形一愣,顫顫巍巍回過頭。
“嗯……孃親給的布。”
秦蘿沒想到他會起這個,仰頭對上哥哥的睛:“可是伏伏不喜歡那種風格。”
伏魔錄對這臭小子何其解,瞬間便猜出他不可告的意圖,整本力一轉,趴在秦樓腦袋上。
秦樓置若罔聞:“麼風格?給我。”
於是儲物袋白光閃過,在秦蘿原本空無一物的手掌上,現出幾團花花綠綠粉粉嫩嫩的色彩。
聽她,這玩意兒叫“皮”。
懷裡的小白狐狸好奇抬頭,尾巴搖搖。
“的雲錦。”
秦樓仔仔細細端詳一番,指尖輕輕捻過價值不菲的錦緞,最終拿起一團粉色衣:“這個就很漂亮。我是伏魔錄年的老友,以我對它的解,它應當不會討厭。”
伏魔錄:。
你是怎樣的厚臉皮,才出“年的老友”這五個字啊?這是一個老友能幹出來的事兒嗎?自從重新跟在秦樓身邊,它好不容易能脫下之前那件衣服……喜歡這種粉粉嫩嫩的衣服就自己去穿啊臭小子!
不等它開口,一道沉凝的目光已經落在身上。
秦樓語氣淡淡:“你是吧,伏魔錄。”
伏魔錄只想在他腦門上跳舞。
沉默須臾,伏魔錄幽幽轉過視線,見不遠處的秦蘿。
它知道秦樓是想逗妹妹開心,倘若它這時毫不猶豫地拒絕,秦蘿只會更加失落。
小孩不久前還垂著睫,如今聽它喜歡這些衣服,兩隻睛又又圓,滿滿全是期待的光。
……可惡。
就這一次。
伏魔錄哼哼:“喜歡喜歡最喜歡,做工精緻色澤優美,好想穿,超想穿,做夢在穿。”
秦蘿的杏布靈一亮,陰霾一掃而空:“真、真的?”
唉。
伏魔錄斬釘截鐵:“真的。”
秦樓仍是倚靠在木椅上的姿勢,把其中一條腿稍稍放直,雙手環抱:“不給它試一試?”
孩吟吟點頭,讓小狐狸趴在腿上,把降落的抱在懷中。
伏魔錄又又厚,有時會懶洋洋地搖擺身子,抱起來像只型寵物。
秦蘿得誇獎,一邊給它穿上新衣服,雙腿一邊止不住地晃:“伏伏,這是我半個月才做出來的衣服,上面還有小師姐的刺繡,繡你的名字。還有還有!你這顆小珠珠,聽是從東海得來的。”
伏魔錄“唔”一聲,面無表情低下腦袋。
通粉色,尾端是類似於花瓣或者海浪一樣的邊邊,鑲嵌好幾顆圓滾滾的白色珍珠,以及它叫不出名字的小型寶石。
在正中央最顯的地方,規規矩矩深粉色寫著三個字:伏魔錄。
若是讓其它法器見到這三個字,準會掉牙。
秦蘿由衷感慨:“伏伏,你更美。”
伏魔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對啦,這裡還貼一張護身符,能夠驅邪降魔。”
小孩心滿意足,摸摸它的扉頁:“我問過小師姐,這件衣服的材質很好,不容易被弄破。你一直沒穿衣服,身上受好好傷,以後有它保護你,就不害怕出現口口啦。”
一怔,腦子裡一瞬間卡殼。
它那道在戰亂中形成的缺口,被撫摸一般輕輕揉揉。
秦蘿松口氣:“這裡還會不會疼呀?你也要好好保護自己,別再受傷。”
張牙舞爪的頁停在半空,一動不動。
伏魔錄生而為法器,既是法器,自然要追隨一位主。
它不像劍和琴箏那般能被鍛造,只能固定在這種形態,對於絕數來,無異於呼之即來的工具。
身上的傷痕出現在千年萬年以前,有刀傷也有劍痕。
法器不會流血和疼痛,它又是咧咧的性子,就算受傷,也不會在意分毫。如今回想起來,直到遇見秦蘿以後,它才穿上一件真正屬於自己的、能牢牢將它護住的衣服。
更何況,這是她親手做出來的禮物。
秦樓的身子微微前傾一些,喉音裡噙若有似無的:“怎麼樣,喜歡嗎?”
伏魔錄低頭花瓣一樣散開的粉紅色褶皺,暗罵一句重妹輕友的臭小子。
不過這回它得沒那麼猶豫:“喜歡。”
秦蘿眉彎彎,在椅子上撲騰一下:“耶——!”
秦樓手撐起一側臉頰,鳳稍揚:“我覺得,這件衣服可以再改善一下。”
他著伸出右手,點點本右上角:“這裡的色彩不夠鮮豔,能綠色藍色填充;還有這裡,花邊不夠,若是能染成紅色,再搭配幾把劍和幾張符咒,最好還有一個血紅的[殺]字,一定更有特色。”
他得認真,言罷輕輕抬,帶點期待地向自家妹妹:“怎麼樣?”
伏魔錄:……
秦蘿:……
這樣一來,不就是紅綠搭配嗎。
還有非常幼稚、跟她班裡男孩子們一模一樣的中二酷炫風格。
哥哥。
審美超差。
在座其他心中清亮得很,明白伏魔錄之所以穿上那件衣服,是為逗秦蘿開心。見兒心情好,江逢月為她夾去一塊點心:“嚐嚐這個,冬日特色涼糕。”
秦蘿道謝接下,心中一動,望向近在咫尺的小狐狸:“白也哥哥不去吃飯嗎?”
白也搖頭:“不必。”
他在孤閣待得久,早就習慣不進食也不睡覺,只需打坐修煉、汲取天地靈氣便可。
秦蘿腦袋瓜迅速轉轉,在印象裡,他似乎的確不怎麼喜歡吃東西。
孩彎彎睛:“這樣吧,我給你挑幾個點心來吃——就算肚子不餓,嘴也會餓的。”
伏魔錄覷她一。
又開始,秦蘿特色歪理邪。
冰冰涼涼的甜糕被分成小小幾塊,小心翼翼放進狐狸口中。
秦蘿試探性小小聲:“我可以摸摸尾巴嗎?”
這可不能怪她貪心,狐狸的尾巴距離自己那麼那麼近,低頭就能望見蓬蓬軟軟的白毛。尤其白也的尾巴又又蓬鬆,像是一團巨蒲公英,讓忍不住想去捏上一捏,試試把整隻手掌陷入其中的感受。
白也:“嗯。”
秦蘿毫不掩飾嘴角的,快快樂樂伸出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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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同樣在吃小點心的年輕法修眸色一沉。
“搞不懂。”
雲衡冷哼:“狐狸有麼好的?又小又軟,毫無男子漢氣魄,我隨手一捏,就能把他捏沒囉。”
“又小又軟才是精髓啊。”
駱明庭道:“你,狐狸能被抱在懷裡揉來揉去,食鐵獸能做麼?把別揉來揉去。型太,總不如小不點可愛。”
許是察覺到他們的視線,小狐狸懶懶抬起雙,尾略略挑挑。
挑釁,這絕對是挑釁。
雲衡力嚥下最後一口點心。
懷裡抱著的小狐狸乖巧安靜,散著令安心的熱度。秦蘿心情不錯,甫一抬頭,現孃親和雲衡師兄的座位沒影。
“孃親和雲——”
她下意識開口,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小腿似乎被麼東西碰碰。
秦蘿沒想太,順勢低頭。
秦蘿瞬間屏住呼吸,睛睜成的圓,心口砰砰直跳。
在她身側的地面上,站著一隻熊貓。
不是像雲衡師兄那樣的型,而是比狐狸更小一些,如果不仔細,會誤以為是個毛絨球球。
——那種每一步,能出吧唧吧唧聲音的毛絨球球。
這是……雲衡師兄的寶寶?
雲衡師兄麼時候有的寶寶???
熊貓她對視一瞬,覷見孩茫然的色,沉聲開口:“是我。”
熟悉的聲音。
秦蘿更加驚訝:“雲衡師兄!”
“我新修煉的縮身咒。”
小不點熊貓晃晃球球一樣的短手短腿,像個搖搖擺擺的布偶娃娃:“起來如何。”
小姑娘呆呆點頭。
雲衡她靜靜對峙半晌。
她沒話,雲衡終於妥協開口:“駱明庭,這種小很遭嫌棄。你會覺得討厭嗎。”
駱明庭:?
他可從沒講過這種話,雲衡是從哪裡來的心機熊。
“不會不會!我覺得很可愛!”
秦蘿真以為他受打擊,笨拙安慰:“小小的形狀很容易被抱起來呀。”
玩具小熊耳朵動動:“抱?怎麼抱?”
“就是——”
秦蘿左手抱著小狐狸,右手往下一撈,沒費太力氣,便把熊貓摟進懷中:“像這樣就好啦!”
嗚哇。
小小的熊貓和熊貓完全不一樣,雖然絨毛同樣柔軟,但整個身又小又圓,爪爪落在她肩頭,可愛到能讓心尖顫抖。
……尾巴也是圓滾滾的,隨著身微微晃。
秦蘿被狠狠可愛一把,聽熊貓在耳邊道:“感覺怎麼樣?”
小孩力點頭:“舒舒服服的。”
哼哼。
雲衡的小短腿搖搖晃晃,飛快一她左手上的狐狸。
小小狐狸也敢挑釁他的權威,事實證明,他們食鐵獸才是毛絨絨界的強者!振興食鐵獸榮光,他雲衡義不容辭!
“是嗎?”
熊貓貓玩具捂住嘴巴,黑豆豆睛眨眨:“可你要是這樣抱著我,那邊的白也哥哥,他不會——”
雲衡:“生~氣~吧~”
秦樓:拳頭硬。
駱明庭:默默拿出一顆留影石。
白也目光冷淡,尾巴微微顫。
毛茸茸的小白狐狸從喉嚨裡出一聲低低嗚咽,伸出粉粉嫩嫩的爪爪,揉揉自己的臉。
嗚哇——!
那聲嗚咽又細又軟,彷彿能直直戳在心口上,秦蘿猛地一個恍惚,扭頭之際,被粉爪爪白毛毛可愛到呼吸驟停。
可惡!
雲衡握緊拳頭,手掌力,撐起身子。
胖嘟嘟的小熊貓搖搖晃晃兩步,腳下一個趔趄,直挺挺摔在秦蘿肚子上的時候,尾巴蒲公英似的搖搖。
駱明庭秦樓同時皺眉扶額。
這、這個也好可愛!
秦蘿左邊右邊望望,一時間難以取捨,又是一個轉,瞥見小狐狸輕盈躍起,在空中翻個華麗麗的圈圈。
小朋友力鼓掌。
下一瞬,毛絨玩具般的熊貓眨眨睛,在她腿上打個滾。
小朋友右手捂住心口。
白也目光愈犀利,再度躍上半空,風車一樣轉個不停。
——若論吸球,它們白狐才是第一,食鐵獸滾出去!
雲衡狠狠咬牙,翻滾的弧度更,化身超高功率滾筒洗衣機。
——為食鐵獸的榮光!秦蘿他他!
此同時。
廂房門被開啟,露出江逢月喜顏開的臉:“家,我邀請幾位蒼梧的長老,今日一起聚一聚。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斷天子長老,這位——”
江逢月的微凝固在嘴角。
廂房之內,她兒身邊,有麼東西飛旋如陀螺,場面十分詭異。
細細去,原來那竟是一隻食鐵獸和一隻狐狸,雙雙珠圓瞪、嘴巴亂飛,旋轉的速度卻是越來越快,只能見到兩道異常恐怖的殘影。
如今的修真界,尚不知曉何為“萬物皆可內卷”。
他們唯一知道的是,那個呆呆坐在椅子上的孩雙目茫然,一頭亂被風掃得飛來飛去,臉上寫滿兩個字:
害怕。
“這是如今年輕新型的慶功方式嗎!”
斷天子喜出望外:“太好!我也來一個飛天空翻!”
斷天子翻著跟斗入場。
一位白胡子白頭的老翁瑟瑟抖,猶豫許久:“老、老朽也——”
江逢月:“不,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