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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 風塵中的驚豔

待到戲班子演到一半碰見鬧事的,這演員的表情變為凝重,憂慮,這時,再對比旁邊看客的表情就大不同了,對於看客來說,戲班子是熱鬧,戲班子被砸也是熱鬧,兩種熱鬧都是熱鬧。

對於她而言,她這次要送兒子拜師學藝,她在憂慮,擔憂兒子以後的前途。

一句鬧事者呼喝:“什麼下三濫的玩意,也敢在這裡露臉!”

她雖是青樓風塵女子,卻也是一個母親,目睹面前這一幕,她是想兒子好的,可現在看到的並不如她想象的那麼好,她自己是下九流,戲班子也是,她的表情多是愁苦。

直到現在帶著兒子見到戲班主,結果被告知兒子天生六指,吃不了戲飯。

開始要班主收下兒子,中間有過笑容,可整體都是嚴肅的,直到此時,這演員嫵媚中帶著淚,笑著說到:“您只要收下他怎麼著都成,您別嫌棄我們。”

煙視媚行,風塵味很足,程風卻看見風塵女子身為母親的肅穆。

一顰一笑間都是人世無奈,一個紅塵弱女子的悽苦!

程風仔細注視著此刻演員的演繹,表情和動作是連貫變化的,除了堪稱華麗的情緒切換,這時忽的,這女演員從坐著開始下跪。

程風敏銳的察覺到,這個下跪的動作,與其他庸庸碌碌的演員不同,這女演員用的動作呈現出來的感覺就一個字——滑!

她從椅子滑落到地上,程風看這個動作時,腦海裡瞬間跳出來的形容是柔若無骨,平添三分風塵、五分無奈、兩分不甘!

這樣一個角色在身為母親時可以肅穆,但沒有辦法之後她只能拿出自己能拿出來的東西,毫無疑問的就是她的身體了。

而場外一旁的王佩瑜,與程風不同的是,她的注意點不在豔紅言談、央求、暗示等行為,而是在一旁的小豆子。

試想一個孩子就站在一邊靜靜看著母親和班主發生的一切,細思之下,對於旁人而言是個過場,但這一幕卻是這孩子一生的殤,到了如今王佩瑜也只能是默默無聲的喟嘆,自我安慰到:“還好是電影,只是電影……”

拍攝現場內,看這豔紅的女人下跪,班主立刻擺手說到:“別介!都是下九流,誰嫌誰呀?

祖師爺不賞飯吃,誰也沒轍!”

班主站起,虛扶豔紅,這時北平城空中的鴿哨再次響起,衚衕小巷傳來了一聲磨剪刀的叫賣聲。

霎時這叫豔紅的風塵女子,年輕的面龐上,閃過一絲癲狂,起身扯著兒子疾走,和來時截然相反,領著小豆子急匆匆的走到大院的衚衕外。

她是別人眼中的窯姐,蕩婦,是下九流最末的娼妓,可她自始至終都是一個母親,老天不給我兒一碗飯吃,我就給他爭一碗飯吃!

豔紅拉著小豆子蹲在角落,兩人相對,豔紅手指顫抖的拉起脖子上圍著的布,蓋住小豆子的臉。

“娘,手冷,都凍冰了。”小豆子不明所以到。

豔紅扶著小豆子走到路邊一個條凳前,拉過六指的手放在條凳上,一手按住,另一只手抄起菜刀抵著條凳,對準了第六指,大口呼吸著,緊接著毫不猶豫的就切了下去。

吭哧一聲!

小豆子身體抽搐一下,緩緩拉開臉上的布,看著流著鮮血的手。

啊—————!!!!

大院內,這時忽的一聲嘶鳴響起,聲音刺骨的冷,尖利的如一把利刃,刺穿著人們的心臟。

程風看著演員們精彩的演繹,驚歎於一個配角演員把風塵女子身為人母時,細節上讓人拍案叫絕的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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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驚喜於,小孩演員的表現,但到了斷指這一刻,他是發自內心對程蝶衣這故事裡的角色是心疼的。

斷指這一刻,與那男兒被閹別無二致,這一刻程風知道,從此以後,小豆子的男兒人格被剝離,直到他徹底被人成全迷失。

沉重的鼓聲,混雜著鴿哨,金屬敲擊,嗡嗡作響,緊張,悠遠,深邃……

豔紅一邊默默流淚疾行,一邊抱著小豆子衝回院內,孩子在哭叫,這是發自內心恐懼的驚叫。

一進廳子,小豆子躲進桌子底下,豔紅跪在地上用手去拉,小豆子漫無目的,高舉著鮮血淋漓的手,不斷亂竄著。

屋外圍了一群人,一大幫小孩愣愣看著一切。

小豆子邁開步子,衝出堂屋,叫喊著亂跑,漫無目的哪裡沒人他就本能的躲到哪裡。

“抓住他!”班主大聲命令眾弟子。

一番東躲西藏,這時候程蝶衣,他是孤獨的,沒有人保護,他還只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孩,世界彷彿在這一刻與他那般格格不入,所有人對他都是圍堵,彷彿他只是一條活在逆流的魚。

片刻後,小豆子被拉回廳子,按著跪倒在桌子前,桌上放著兩柄香燭,看樣子是拜師的香案。

程風看著飾演著小豆子母親的演員,這演員看樣子也就二十歲左右,怕是有沒有畢業都說不準,可是這一刻,這位年輕的演員,她此刻整個人的狀態,讓程風動容了。

若說此前程風是驚歎於這女演員的表演技巧,從開頭的假哭的可憐勁,到後來逼著收徒的堅定,到突然舒展眉頭帶著些諂媚勁,到最後的下跪,一氣呵成。

那麼這一刻,程風就是對她表演天賦的傾佩了。

再看這演員,髮梢輕垂,眼睛愣愣的睜著,不帶一絲的情緒,彷彿一口看不見任何波瀾的古井,唯一知道的是這人看著自己骨肉,已經徹底痴了,是得償所願的痴,還是對骨肉分別的痴,沒有人知道。

程風也不知道,他唯一知道,此時身為程蝶衣生母的她是悲傷的,那是嵌入骨髓的傷痛,麻木的眼睛,眼眶中已經是淚眼婆娑,胭紅的嘴唇呆呆張開著。

手上是自己孩兒的鮮血,用染滿鮮血的手,痴痴的一下一下重複理著垂落在面頰的髮梢,唯一能看出來一絲的恐懼,是這女人顫抖的指尖。

鮮血染紅了她美麗的容顏,她就那麼木訥不發一言的看著,凝視著她撫養的兒子。

而另一邊,班主在桌子上輕輕放下一張紙,旁人拉著小豆子的血手,就往紙上按,留下一片血印。

這一刻,小豆子回首大喊一聲:“娘!”

卻發現,無論是屋內、院內、早已是空空如也,他的娘已經消失了,彷彿根本不存在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