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洛站在船頭。
皮革帶著守夜人立在他的身後。鐵種來回忙碌,準備靠岸。這時,徐洛已經能看到,一群士兵從漁村的房屋內陸續走出,他們舉著波頓家的剝皮人旗幟。
特里斯蒂芬撇了撇嘴。他想不到,這麼和諧的漁村生活景象,竟是被製造出的。但徐洛很清楚,拉姆斯·波頓在這樣的小事情上,往往能展現出超乎尋常的智慧。
……在大事情上,偏偏沒有腦子。
否則,他絕不會出現在這裡。
“拉姆斯——”席恩·葛雷喬伊又恢復了那副老頭模樣,佝僂著身子,手腳顫抖著,快要哭出來。鐵民不願看自己的王子這副模樣,紛紛扭過頭去。“瓊恩大人,我看到拉姆斯了。”
“我也看到了,席恩。”
“他會殺了我們,”席恩說,“他會殺掉所有男人,讓士兵輪流糟蹋你的女人,強迫你在一旁觀看。他會剝了你的皮。每一根手指,每一根腳趾,直到你無法忍受,懇求他殺掉你。拉姆斯在這兒,我們死定了,大人。”
“我會剝了他的皮。”徐洛冷冷回答,“別把你的小剝皮主人想的太厲害了。他不過是條瘋狗,你越是怕他,他就叫得越兇。只要你狠狠踹他一腳,他就會夾著尾巴,灰溜溜地逃回巷子裡躲起來。”
“拉姆斯,大人。叫他拉姆斯。”
“嘖。我沒叫他野種,已經是給面子了。雖然是給自己面子。”
波頓家族的步兵在海邊漸次排開。拉姆斯站在他們最前方。拉姆斯從酸艾林手中接過長弓,彎弓搭箭,瞄準船頭的徐洛。
徐洛笑了笑,扭頭讓皮革給自己找個水果。
皮革為他找來一個檸檬。大概是鐵種用來防治敗血症的。徐洛接過檸檬,表情扭曲地自言自語。“這會不會太小了。”隨後,他將檸檬頂在自己頭上。
岸上的拉姆斯正在瞄準,他注意到徐洛這個動作,抿起嘴角。拉姆斯拔高了準星,微眯著眼。呼吸——呼吸——直到人弓合一。
拉姆斯鬆手。
箭矢脫弦,飛向徐洛。
徐洛揹負雙手,傲慢地站在原地,紋絲不動。箭矢飛過他的頭頂,穿透檸檬,將之釘在後方的桅杆上。
這個過程很短。直到這一刻,船上的人才松了口氣。特里斯蒂芬以為攸倫是個瘋子,沒想到徐洛也是個瘋子。大概,但凡成就超凡的人,都有點瘋狂?
“這樣會不會太危險?”不動如山皮革問出自己的擔憂。
“是挺危險的,”徐洛回答,“要是拉姆斯的箭術不好,我可能就要死在這裡。”
“不。我的意思是,您覺得拉姆斯這種人,不會乘機射你的其他地方嗎。”
“不,他不會的。拉姆斯以為自己勝券在握,他不會這麼輕易的殺掉我。他喜歡玩,恰好,我也是。好了,準備登陸吧。或許有一場硬仗要打。”
徐洛略有深意地看了身旁的席恩一眼。席恩一定對此深有體會。看上去,席恩沒有開始那麼恐懼了。一場遊戲,當你成為玩家,而非棋子,你才有機會把握自己的命運。席恩很聰明,他知道徐洛想告訴他這一點。席恩不知道的是,要怎麼做,才能成為玩家?
看著徐洛從舷梯上走下,拉姆斯意識到,自己離勝利只有一步之遙。為了這一刻,他做了充足的準備。現在終於要得到回報了。
在得到徐洛遠航前往鐵群島的訊息後,拉姆斯沒有將這個訊息告訴父親波頓公爵。瓊恩想救回艾妲·陶哈,那好,我就等在他回來的路上。瓊恩的人頭和託倫方城家族的繼承人,一定會讓父親大人開心。拉姆斯滿懷憧憬地想著,他當然想過,這可能是徐洛的陷阱。所以,拉姆斯派人死死監視臨冬城和荒冢屯的一舉一動。但凡有超過十人的出行,都要向他彙報。
徐洛狩獵異鬼,順便在山谷埋伏的行為,令拉姆斯蒙受巨大損失。原本就不多的騎兵,折損過半。拉姆斯為此遭受狠狠的責罰。‘你應該再小心點,’波頓公爵的聲音又輕又冷,‘瓊恩不是史坦尼斯,他沒那麼容易中計。’是嗎,父親,我會證明你是錯的。
為了截獲徐洛,拉姆斯送出渡鴉,以波頓公爵的名義,向佛雷家族要了兩艘船隻。內海平底帆船,不適合在外海航行,但聊勝於無。有了這兩艘船,拉姆斯就不害怕徐洛掉頭逃掉。
監視臨冬城和荒冢屯的探子回報,兩座城堡都安靜得像冬眠了一般。這意味著瓊恩沒想到會有伏兵,也就沒安排軍隊在海岸接他。
而拉姆斯這邊,他準備了百餘步兵,五十餘弓箭手。對付對方不到二十人的隊伍,會輕鬆得乏味。
最後,為了保證萬無一失。拉姆斯甚至做了最壞的打算,他遇到完全意想不到的麻煩,不得不逃離磐石海岸。他餘下的騎兵隊,等在離這裡不到一里的小樹林裡。因為磐石海岸嶙峋起伏的地形不適合騎兵作戰,拉姆斯命他們在外圍等待,做好接應他的準備。
拉姆斯忍不住勾起嘴角,愉快地吹了聲口哨。
“靠過去!”
拉姆斯下令。
波頓步兵的陣型緩緩推向在岸邊擺出防禦陣型的徐洛等人,形成一個半圓形包圍圈。除非他能像魚一樣在大海里游泳,拉姆斯想,否則他死定了。
徐洛看上去完全沒受到影響。他指揮若定,命令守夜人和鐵種沿著海岸構築向前的防禦工事。他們甚至從船上取下木板,製成簡易的盾牌。這樣的‘盾牌’沒有套在手上挽手,無法防禦步兵的衝擊。它只可能是被用來抵擋弓箭手的遠端襲擊。但……拉姆斯波頓的陣型裡沒有弓箭手。
拉姆斯注意到這點,習慣性地舔舔嘴唇。他從空氣中嗅到一絲不安的味道。對方的表現,就像節奏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
“好久不見,小剝皮。”徐洛笑意盈盈,說。
“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吧,野種。”
野種?
“哦,不,你的名字對我來說如雷貫耳。我已經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徐洛指了指耳朵,說,“你大概不知道,北境的領主們,提出我無法拒絕的報酬,懸賞你的腦袋。”
拉姆斯爆發一陣大笑。
與之相同,波頓公爵也承諾,只要得到徐洛的腦袋,拉姆斯就會成為恐怖堡唯一的正統繼承人。
“好了,別浪費時間。”徐洛打斷小剝皮,“讓你的弓箭手出來吧。這些步兵,可派不上用場。”
拉姆斯眼睛微眯。他果然知道,拉姆斯揉搓著手指。片刻,他回頭對酸艾林低語幾句。酸艾林吹響號角,離海岸不遠的山坡後,整隊整隊的弓箭手出現。他們藏在漁村小屋內、屋頂上、山坡後,密密麻麻,人數眾多。
我的判斷是對的,特里斯蒂芬心中苦澀,伏兵隱藏在山坡後。但我當時為什麼沒肯定這個念頭?
“嘖嘖嘖,還真是興師動眾。……只帶這麼點人,你以為自己是來觀光旅遊呢,野種?”徐洛嘲諷地說,“你是看不起我,還是單純不想活了?”
“哼。”
拉姆斯冷哼,殘忍地咧起嘴角。他能感受到怒火心中升騰。“我希望等會兒,你的嘴還能像現在這麼硬。記住,不要向我求饒,野種。”
“好的,多謝提醒。”
徐洛大笑起來。
拉姆斯關注著徐洛的一舉一動,他不信徐洛能夠逆轉現在的局勢。拉姆斯聽說,徐洛會使用某種魔法,但就算他能掀起這片大海,拉姆斯也有信心在海浪拍案前,殺掉徐洛。
“命令弓箭手放箭。”拉姆斯下令。
酸艾林吹響號角。
拉姆斯得到了他想要的箭矢。零散的箭雨稀稀落落,飛向海岸,有氣無力地插在沙地上,落到徐洛等人的盾牌上。有的甚至飛向了拉姆斯的步兵陣營。
後方,傳來驚恐的哀嚎和喊叫。
拉姆斯驚愕回頭,只見數之不盡的黑袍野人,不知從何處出現,正對他的弓箭手展開單方面的屠殺。拉姆斯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十步之內,弓箭手對步兵來說,和女人沒有區別。他們是怎麼接近弓箭手的?這些人又從何而來?拉姆斯確信,沒人能離開荒冢屯和臨冬城。
“艾裡沙!”拉姆斯不禁怒吼,“叛徒!”
他知道自己失敗了,但他無法相信、不願相信。這一切在拉姆斯眼中,顯得格外不真實。我做了很多準備,拉姆斯恍惚地想,我是贏家。我馬上就能擊潰瓊恩。
“上!殺了瓊恩!”
拉姆斯瘋狂地怒吼。
‘私生子的好小子們’,帶著步兵朝徐洛衝去。但拉姆斯很清楚,對方擁有數量眾多的野人掠奪者,這些步兵派不上用場。
拉姆斯帶著幾個親衛,扭頭逃向他預留騎兵的地方。一里的距離很短,徒步轉瞬即到。甚至於拉姆斯喊一嗓子,密林中的騎兵都能聽到。
我叢鰻魚騎士的手下逃脫,從臭佬的手下逃脫,從羅德利克爵士手下逃脫,從叛賊史坦尼斯手下逃脫。連異鬼也沒能殺掉我……拉姆斯回想起骸骨丘陵一戰,冰天雪地,他從地上爬起來,虛弱不堪。異鬼朝他走來……不,野種也不行。我是高貴的私生子,我比瓊恩更高貴、更聰明、更勇敢,我不可能死在他手上。
絕不!
拉姆斯拋下親衛,讓他們去阻攔試圖追上他的野人掠奪者。拉姆斯孤身一人,連滾帶爬,衝進密林之中。拉姆斯已經聽到戰馬不安的打著響鼻。瓊恩沒有騎兵,他攔不住我。拉姆斯心底大笑,他縱目四望,搜尋騎兵的存在。
黑色幻影晃動不息。
樹,樹,樹,除了樹,拉姆斯什麼也沒看到。騎兵就像在和他捉迷藏。拉姆斯朝更深處跑,想要找到藏在其中的騎兵。這裡可是五十整裝待發的騎兵,不是步兵,野種不可能毫無聲息的吃掉他們。拉姆斯感覺雙腿發軟,難以呼吸。他快要哭出來,拉姆斯甚至翻看不足一人高的灌木叢,想要找到他親愛的騎兵。但仍然一無所獲。
‘就算沒有騎兵,我也能逃掉。’
拉姆斯鼓起勇氣,提醒自己。他邁開雙腿,朝密林深處逃去。這片小樹林不大,但也許能有一個讓他藏身的地方。
‘嗖!——’
箭矢貼著他的頭皮飛過,將一個檸檬釘到拉姆斯身前的樹上。
檸檬從哪兒來?
拉姆斯想著,他緩緩回過頭,徐洛站在密林入口處,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徐洛的弓箭很準,絕不會輸給拉蕾薩太多。徐洛撥動一下弓弦,笑道“不要向我求饒,野種!”
“混蛋!”
拉姆斯咆哮,不顧一切想逃。他寧願被射死,也不願被捉住。
破盾者梭倫帶著幾個野人掠奪者,從一側衝出來,一腳將拉姆斯踹倒在地。見鬼,拉姆斯想要爬起來,他心底升起一陣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