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上師死了。
玉珠峰上最老最老的老神仙,被人刺死了。
他的仙身半趴在桌面上,保持著昨晚自己離開時的姿態,背上戳著一把普通的鐵劍,傷口上的血已經乾涸,他盤坐的蒲團上、周圍地面上滿是凝固的血汙……站在燈火通明的禪房外,夜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九門各位師尊,除了溫溪上師和逐越上師之外,全都到齊了。他們分散在禪房中,或檢視太白上師的仙身,或查驗香爐中的灰燼,或細嗅太白上師隨身的酒葫蘆……各自忙碌著。
門外圍滿了九門弟子,有人低聲啜泣,有人驚恐地絮叨,有人低聲議論,嗡嗡的聲音響在耳邊猶如蜂鳴。
雷兆上師忽然回過身,勃然作色道:“天元一百三十年以後入門的弟子,全部回到自己房裡待著。沒有召喚,一個都不許出來!”
“嗡”一聲,弟子們作鳥獸散,只留下夜瑤與同時入門的十幾人。
“雷霆”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慢慢靠到她身邊,伸手戳了戳她的後腰。
夜瑤偏過頭,便對上他困惑的眼神,只能回以茫然地搖頭。
昨夜她離開時,太白上師明明還好好的。今日怎麼會被人刺殺?是誰下的手?誰有此能殺了他?
她的目光遊走於查驗仙體的陸契上師、查驗酒壺的廉厝上師和查驗香灰的藍風上師之間。
太白上師背上一劍刺得幹淨利落,就算他喝醉了酒,也不可能這麼輕易就被人刺死。
因此,死前中毒的可能性非常大!
而他除了飲酒之外,幾乎不會進食,唯一的可能被人下毒的,便是香爐和酒水。
廉厝上師、藍風上師對視一眼,又和陸契上師交換了眼神,三個人同時搖了搖頭。
沒有發現中毒的跡象?!
忽然想起昨夜處理的酒具和喝光的兩壇千年桃花釀、七罐竹玄露葉青,夜瑤的心怦怦亂跳。
不會吧?!她同樣喝了酒、用了太白上師的酒具,卻一直好好的……上面不可能有毒。
即便反覆確定,她還是有些心虛,恨不能立刻返回松林,把它們找出來驗一驗。
這時,逐越上師終於趕到禪院。
隨他一起的還有幾個天英門的弟子,其中包括敖沐淺。
“在煉丹,來晚了。”
他匆匆解釋了一句,便從弟子們自覺讓出的一條道中快步走進禪房。
還沒來得及向太白上師的仙體行禮,他便被廉厝扯住袍袖,“逐越,你是兵器的行家,快來看看這把劍!”
逐越上師蹲下身子,仔細看過劍柄,又以指腹輕輕撫過劍刃。
“只是一把普通的、練習用的鐵劍,九門的庫房裡大概有上千把;上面沒有殘留的仙靈,也沒有其他氣息……兇手行刺之後,用‘無根水’擦拭過它。”
說著,他撩起寬大的袍袖,包裹著劍柄,慢慢將長劍拔了出來。
經過漫長的一日,太白上師的血已經流乾。
他這麼一拔,並沒有湧出太多的血。
逐越上師從懷中掏出一方白帛,將劍刃上的血擦拭乾淨,更加仔細地將長劍又查驗了一遍。
“十年內的新劍。劍刃很新,沒有什麼缺損,可能屬於很少練劍的一門。具體出自哪裡,要盤點過各門練功房中鐵劍的數目才好確定。”他認真地分析道。
“逐越”
雷兆上師忽然回身,聲如驚雷,“你什麼意思?懷疑我?!”臉色一時陰沉的可怕。
他會發怒並不奇怪,出身於八大神族中的雷族,慣用兵器是“驚雷錘”和“穿天鑿”。他執掌的天輔門,是九門中弟子最多的一個,卻鮮少有人專修劍術。可想而知,門中的劍一定是最新的。
太白上師道行高深,能殺他的人寥寥無幾,至少也得是九門上師。逐越上師的推斷,簡直把他推上了風口浪尖。
“哎,別動怒嘛,我也不用劍的。”陸契上師在一旁勸道。
出身於風族,他的兵器是以仙靈凝成的風刀。門中弟子以修習暗器為主,同樣符合逐越上師的推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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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勸慰稍微起了些作用,雷兆不再跟逐越置氣,快步走到門口揚聲問:“派去請天吳神尊和三位天尊的人回來了嗎?”
“兩位師兄還未回來。夜風大,這會兒估計都已經到了。”敖沐淺上前答道。
雷兆上師不耐煩地擺擺手,“派人去迎一迎。”
敖沐淺應了一聲,向同門幾人使了個眼色,立刻有兩人出列,快步跑出禪院去。
退回阿澤的另一側,發現“畢蒙”正注視著自己,她立刻回報以挑釁的眼神。
阿澤被夾在中間,不由暗咳了兩聲。
“諸位上師,師尊最寶貝的一對白玉盞不見了!”一直蹲在角落盤點房中物品的天芮門大師兄驚呼道。
夜瑤肩膀一抖,昨夜帶走的酒具,這麼快就被發現不見了。
完了……完了,不會被當成兇手吧!
“我知道,那套杯盞,老頭兒最喜歡了,很少拿出來用,除非是有老酒友來……”雷兆上神嘀咕著,忽然抬起頭,向門外天芮門的弟子們問道:“今日可有客人來?”
靜默片刻,一名弟子走了出來,“稟告上師,今日並沒有訪客。但是昨夜,有一名弟子來禪房找過師父。聽聲音有些像是……天心門的陸箕。”
他一邊回話,一邊偷瞄著一邊並列的三人。
畢蒙、陸箕、雷霆、敖沐淺,不在同門,勝似同門,總是混跡在一起。
“陸箕?!”
許多弟子同時發出驚呼。
大家都覺得奇怪,天心門那個小丫頭,怎麼可能半夜來找太白上師,還跟他喝酒,甚至動用了白玉盞。
這麼快,火就燒到自己身上了?!
夜瑤心頭一緊,本能地想要逃走。
“畢蒙”一旁的阿澤輕喚著,用手肘推了推她的肩膀。
夜瑤這才驚覺,自己此時已是“畢蒙”,現在的雪離才是“陸箕”啊!得趕緊讓她躲起來,要不就要變成別人的替罪羊了。
焦急中,忽見阿澤慢慢低下了頭。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望見他正有節奏地搖晃著手中的應聲鈴。
他在通知雪離躲起來。
好,很好!崑崙虛這麼大,只要好好躲起來,一時半會兒沒那麼容易被找到。
可是一旦逃了,“陸箕”殺人的罪名也就算做實了。離大家下一次幻化還有七八個時辰,雪離能逃的過去嗎?
夜瑤的心懸到了嗓子眼,糾結著是要繼續待在這裡,還是立刻出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