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血？”
一聲呢喃般的低語響了起來，像是不確定地在疑問著什麼一樣，雖然只是一個簡單的名詞，但簡短的發音中似乎夾雜著一股壓抑不住的顫抖。
“……先別著急，這不能說明什麼。是不是金志雄的還不知道呢，等我們取樣帶回國搜科檢驗之後再說吧。”
站起身來拍了拍韓宇的肩膀，裴彬的臉色同樣很不好看，他沉著臉扭頭看了看他們兩人四周地面上的那些痕跡，忽地深吸口氣，搖搖頭嘲諷似的冷笑了一聲。
這聲諷笑並不針對別人，而是對他自己發出的。
事情發展至今，他和韓宇都明白，這件案子，這個當初他一開始單純且草率地認定為簡單的交通事故的案子，絕對不是用什麼“意外”能解釋過去的了。
樹影婆娑間，地上那一道道的痕跡在裴彬的眼中似乎顯得越發扎眼了起來，灼得刺目，更讓他的心裡面隱隱生出了一股濃濃的羞恥感。
他工作這麼多年以來，像這樣的“失誤”是第一次，說實話，他現在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韓宇的目光了。
先不說當初對韓宇奇怪的懷疑，可以說這個案子之所以會匆匆結束，裴彬自己也有相當一部分的責任在內。
要是他當初認真地到這個附近探察一下，要是他當初頂著壓力再好好地調查一下，沒準……
但是，現實沒有那麼多的“要是”，後悔沒有任何的用處。
裴彬也只能勸著自己儘量向前看，至少，他現在在嘗試著糾正這個自己曾經留下的錯誤了。
而這點對於韓宇來說也是亦然。
事情都發生那麼久了，老實說，他們現在看到的一切都已經是發生的既定事實了，算他們再怎麼懊悔都改變不了了。
如果要繼續參與接下來的調查，韓宇必須要擺正自己的心態才行，焦急、懊喪，都有可能會影響人的判斷力。
所以剛剛裴彬才故意使用一副比較淡然的口吻勸慰了一句。
只不過，對於裴彬的勸慰，站在一邊的韓宇卻是罕見地完全無動於衷，不僅不太禮貌地沒有絲毫的回應，他的視線甚至都沒有看裴彬一眼，整個人只是自顧自地呆立在原地，目光怔怔地……注視著自己面前那灘乾涸的暗紅血跡。
應該是因為時間過去太久了，這些血跡已經化成了或大或小的斑痕沾染在泥土和落葉上，黯沉的色彩幾乎看不出什麼鮮紅，讓人一眼看上去都不一定能想到，這曾是一灘殷紅的血跡……
“好消息是，至少這片血跡看起來出血量並不多，其他地方我也搜尋過了，沒有再找到其他的血跡，算這血跡真的是金志雄的，他當時應該也受傷不重才對。”
看著韓宇那副怔愣的模樣，裴彬輕嘆口氣，還是忍不住又開口說了一句。
但裴彬的話還是沒能讓韓宇的臉色變得好看一些，反而像是提醒了他一樣，忽然轉過頭去向身邊的裴彬沉聲詢問道：“裴檢，除了這些痕跡之外，您沒有找到其他什麼線索嗎？比如說這一群人之後去了哪裡？看腳印對方少說也有四五人才對，沒理由這麼多人會直接消失吧？”
看到韓宇像是微微蒙上了一層冰霜的臉龐以及自己耳邊傳來的那道突然低沉無比的聲音，裴彬整個人不由愣了愣，不過緊接著他還是迅速反應了過來，目光複雜卻也十分理解地凝視了一眼此時站在自己面前模樣顯然有點不對勁兒的韓宇，再次輕嘆了口氣，搖搖頭答道：“沒有，沒有他們去其他方向的痕跡，估計應該是沿著我們剛剛過來的路又下去公路那邊了。”
這話一說出口，裴彬看到韓宇的眉頭微微皺在了一起，心裡自然明白他在想什麼，不由有些無奈地繼續說道：“經過我的勘察，確實沒有什麼痕跡了，但這其實也不一定的。我也不是真的現場勘察人員，我們先把血樣帶回去國搜科，讓他們派人過來檢查一下現場吧。沒準到時候能發現什麼呢？”
然而，聽了裴彬這話，韓宇卻沒有說什麼，只是神情莫名地微皺著眉頭，回頭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那灘血跡。
而看到韓宇這副樣子，裴彬也心知自己糊弄不了這個精明的年輕人，心裡又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氣。
他剛剛的話是不錯，他確實不是專業的人員，但他畢竟也是一個有多年經驗的檢察官了，現場勘察對他來說只是基本功而已，更何況依照那夥人掩蓋痕跡那麼草率的作風來看，裴彬自己也清楚，哪怕是國搜科派人過來，估計也找不到什麼其他的痕跡了。
如此一來，事情陷入一個比較尷尬的境地了。
線索斷了。
除了這灘血之外，韓宇和裴彬並沒有什麼其他收穫，但即使證明了這血跡是金志雄的，亦或者不是金志雄的，好像都無法說明什麼。
金志雄到底在哪裡，現在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從韓宇他們兩人一開始來這條公路探察的目的來說，不得不說這是一個讓人有些失望的結果。
但即使心裡再怎麼不甘，韓宇兩人在這個地方的收穫也只能止於此了，沒準再前面的路段他們還能發現什麼線索也未可知，不管怎樣，他們光站在這裡也不會有什麼線索憑空冒出來。
於是，懷揣著各自的心事，韓宇和裴彬兩人還是在重新掩蓋了一下那些痕跡之後，原路返回了回去。
“嗯？”
不過，在兩人沿著小坡的邊緣小心地走下去之後，裴彬的目光不經意地掃了一眼他們兩人面前的欄杆，嘴中忽然發出了一聲輕咦。
而聽到裴彬忽然出聲，韓宇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只見裴彬的目光正直勾勾地盯著欄杆看，心中頓時一動，微微彎下腰，也將視線聚集在了自己兩人面前的欄杆，片刻之後，他的雙眼微微一睜。
“這是……”
在仔細地觀察了欄杆一會兒之後，韓宇這才發現，在欄杆的內側偏上的部位居然有幾道細小的擦痕，看起來非常不起眼，如果不注意的話，一眼會掃過去。
“看樣子，不像是器物刮在上面的痕跡，倒像是……”
話說著，裴彬莫名回頭看了看他們兩人身後的這個小坡，若有所思地眨眨眼。
“倒像是什麼？”韓宇問道。
“倒像是……一個慌不擇路的傢伙從坡上飛奔下來的時候想跨過欄杆結果腳被絆了一下。”
臉上露出了一個有些奇怪的笑容，裴彬轉頭看著韓宇眨了眨眼睛。
而聽到裴彬這麼一說，韓宇臉上的表情也不禁變得微微怪異了起來，他眯起眼來凝視了一會兒欄杆上的那些擦痕，被裴彬這麼一說，這些擦痕看起來還真的挺像是鞋子擦到欄杆上留下的痕跡。
只不過，在看了看這些擦痕之後，韓宇深吸口氣，搖搖頭道：“算是真的有人這裡被絆到了也不能證明什麼，而且，算裴檢您能證明這個被絆到的‘笨蛋’是志雄，我的心裡也不會得到多少安慰。”
裴彬聞言微微一愣，接著明白過來似的沉默地抿住了嘴唇。
“因為……”
韓宇緩緩直起身來，望著自己兩人正前方向遠方那一大片隱沒在霧氣中的連綿青山，整個人悵然若失地輕嘆口氣道：“我們還是不知道他們的去向了，不是嗎？”
“……別那麼悲觀，沒準這份血樣到時候能給我們一點驚喜也不一定。”
話說著，裴彬忍不住對韓宇舉了舉自己手中剛剛採集的樣本。
“不。”
結果，韓宇做出了一個讓裴彬有些意外的反應，他搖了搖頭，一臉認真地對裴彬說道：“我這個人不太相信運氣這種東西，與其等著命運的垂青，我更傾向於自己努力。還有一段路，我們檢查完再說吧。”
言畢，韓宇率先自己跨過了欄杆，快步沿著公路繼續走去。
裴彬愣愣地看著韓宇的背影，然後忽地忍不住輕笑一聲，搖頭嘀咕了一句：“還挺有個性的，這個小子……”
不過話是這麼說，韓宇的話也並沒有錯，怎麼說也得把剩下的路段搜尋完再說，裴彬也不是什麼悲觀主義者，他們現在不是可以“挑嘴”的時候，只要有一點點的可能性，都要去嘗試一下才對。
於是很快的，在給欄杆上的那些擦痕拍過照之後，裴彬也快步跟上了韓宇的腳步。
接下來的發展讓人挺失望的了。
直到韓宇兩人來到當初事故發生的現場，路途中兩個人都沒再發現什麼線索了，這是一個讓人喪氣卻也沒有什麼意外的結果。
“我們回去？”
兩個人仔細地巡視了一圈之後，扭頭望了望四周已經恢復如常的這個路段，裴彬的臉上也有些感慨之色，旋即他看向了身邊的韓宇，說道：“別的不說，這個案發現場當初他們檢查得還是很乾淨的，看樣子，我們今天只能先到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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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語間，裴彬若有若無地對韓宇展示了自己手錶上的時間。
有毅力與認真是好事，但凡事過猶不及，他們兩人眼下能找到的線索這麼多了，如果韓宇執意要在這裡幹耗著浪費時間的話，可不是什麼明智的事情。
但不管裴彬的暗示，站在他身邊的韓宇還是我行我素地在這處路段上四處觀察走動著。
與裴彬臉上的感慨之色不同的是，作為當事人之一的韓宇重回舊地臉上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反而認真地用自己的目光將四處都觀察了一遍，重點還瞧了一眼那段已經被修補上的欄杆。
“行了，我知道你心裡著急，但不管怎麼說，這天都快黑了，你總要不會……”
“裴檢。”
“……哦、嗯？”
韓宇的聲音有點突然，讓正準備再說些什麼的裴彬不由愣了一下。
“我沒記錯的話，您之前是說案發現場還有第三輛車對吧？”
“嗯？”
裴彬快速反應了過來，點點頭道：“嗯，雖然沒有看到第三輛車，但確實是有第三輛車的存在應該沒錯。怎麼了？”
“如果有第三輛車的話，不管它是順著路直接開向首爾還是原路返回，我們都應該能在監控上看到它不是嗎？”
韓宇有些後知後覺地皺眉看向裴彬。
“這個啊……”
結果，面對韓宇的提問，裴彬的臉上卻是微微露出了點無奈之色，搖搖頭說道：“我當初想到這個了，在宣佈結束案件之後，我還特意去找了CCTV來看，結果，真的是感覺像是撞鬼了一樣，在案發之後的那段時間裡，根本沒有什麼車頭有碰撞的車輛出現，於是我當時也因此暫時把這件案子放下了。”
“您看的是哪裡的CCTV？”
“過了盤山公路之後有一個挺大的關卡，是那裡的CCTV。”
“關卡？為了這條公路？”
“當然不是，”裴彬搖搖頭解釋道：“是一處幾條公路彙集的關卡，每天的車流量很多——不過你放心！”
抬抬手，裴彬打斷了剛想說些什麼的韓宇，又補充了一句：“過了這條公路，路的通向也只有一個，是通向那個關卡的，所以你不用擔心那第三輛車當初是從其他路跑走的。”
聽了裴彬的話，韓宇沉默了一下，接著又忍不住微微皺眉問道：“為什麼要選擇看那裡的CCTV？”
“因為最近的CCTV在那裡啊。”裴彬一臉無奈地說道。
“最近？這山上真的一個攝像頭沒有嗎？”
“有倒是有，但這條公路的彎道角度很大，根本沒怎麼發生過意外，所以也沒什麼人重視，原本山上為了方便設定的幾個攝像頭連壞了都沒人來修。”
韓宇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了一些，“會不會和我們的事情有什麼關聯？”
“應該不會。”裴彬想了想，乾脆地回答道：“這些攝像頭最晚的在案發前的一個月壞了，應該只是普通多年沒有維修才導致的結果。”
“……”
韓宇深呼吸了一下，轉頭眯眼凝視了一下首爾的方向，然後他臉上的神情忽然一動，回頭又看向裴彬，嘴裡試探性地問道：“裴檢您……之前看錄影的時候，應該是以車頭有撞損為標準來篩選的吧？”
“嗯，這怎麼了？”裴彬點點頭，目光疑惑地看著韓宇。
“萬一……我是說萬一，要是那第三輛車……根本是完好無損的呢？”
倏地，裴彬怔了一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