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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養母

阮氏面色煞白, 程老夫人隱含威脅地掃了她一眼, 像是故意提醒一般, 說:“做人做事最忌諱拎不清,要是做錯了,被長輩訓斥一頓,改過來了也就罷了。最怕的就是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害人害己。老二家的, 你明白嗎?”

阮氏聽懂了程老夫人背後的提醒, 她當然明白, 早在她生下雙胞胎, 卻被老太太挑了健壯的一個送給大嫂的時候,在她產後體虛,想孩子想到忍不住哭的時候, 在她偷偷去看程瑜瑾,卻被慶福郡主的嬤嬤冷言冷語諷刺的時候,阮氏就明白了這一點。程瑜瑾是她生的, 卻不屬於她, 只有墨兒才是完完全全向著親孃。

後來兩個孩子漸漸長大,墨兒慢慢會坐, 會爬, 會走路,會說話,阮氏的全部心神都被程瑜墨吸引,再難分出精力去想大女兒。之後又有了程恩慈、程恩悲兩個兒子, 阮氏就更顧不到程瑜瑾了。

她只有在程老夫人這裡請安的時候,看到跟在慶福郡主身後的程瑜瑾,阮氏才會驚覺,啊,原來程瑜瑾又長高了這麼多。

不知不覺間,這個姑娘已經長成阮氏完全不熟悉的模樣,她乖巧懂事,不吵不鬧,遇到了不懂的事,她會安靜地瞪大眼睛看,和其他動輒哭鬧的孩子一點都不一樣。

後來,幾個孩子漸漸長大,程瑜瑾甩開同齡人的距離也越發明顯起來,阮氏時常聽到程老夫人當著眾人的面誇讚程瑜瑾,而墨兒只能坐在一邊聽,眼神落寞。這副場景深深刺激到了阮氏,慶福郡主出身比她高,話語權比她大,難道連養出來的孩子,也要比她的好嗎?

阮氏對程瑜瑾的情感太過複雜,其中有憐惜,遺憾,悔恨,也有漠然,遷怒,和嫉妒。以至於阮氏一直不能很好地面對程瑜瑾被過繼這樁事實,只要有機會,她就會在程瑜瑾面前提一嘴。阮氏想讓程瑜瑾過得好,但是又怕程瑜瑾過得太好,超過了程瑜墨。更重要的是,程瑜瑾不該忘了親爹親孃,更不該和慶福那個女人相親相愛。

阮氏每次見到程瑜瑾,情感變化都微妙而複雜,但是她從來沒想過,程瑜瑾會怨恨她,會不認她這個親孃。要知道可是阮氏把程瑜瑾帶來這個世上的,把她生下來是多大的恩情啊,程瑜瑾怎麼能不孝順?程瑜瑾就算是被別人養大的,也該一心牽掛著親生父母,長大後認祖歸宗,加倍回報父母兄弟,她怎麼可能,又怎麼應該和親生家庭不親呢?

阮氏被方才那番話震撼到了,程老夫人提醒她司空見慣,可是阮氏不敢相信程瑜瑾也是這樣想的。她看向程瑜瑾,希望從程瑜瑾臉上看出些許為難、鬱悶,可是沒有,程瑜瑾的表情一直很平靜,她甚至都沒有回應阮氏的打量。

程老夫人察覺到阮氏的動作,眼睛眯了眯,再一次提醒:“老二家的,我剛才說的話,你聽到沒有?”

程老夫人的語氣已經很危險了,阮氏嚇得縮回頭,囁囁道:“是。”

程老夫人被這個拎不清的兒媳婦氣得肝疼,過繼便是更改香火,無論禮法上還是感情上,程瑜瑾都是慶福郡主的親生女兒了。偏偏阮氏賊心不死,時不時上前攪和一場。慶福本來就不怎麼喜歡程瑜瑾,在阮氏的摻和下,更和程瑜瑾親近不起來。

程老夫人心想這樣可不成,大兒媳身份尊貴,日後還會成為侯夫人,程老夫人下半輩子便是靠慶福郡主養老。程老夫人再心疼小兒子,也不會公然給大兒媳不痛快。

這樣一想,程老夫人更下定決心要敲打敲打阮氏了。她清了清嗓子,對底下的兩個人說:“兒孫漸漸大了,父母再難幫上什麼,如今老侯爺走了,想來我也快了。人生無常,任你穿戴再多金銀珠寶,吃再多山珍海味,一到了下面,還不是萬事皆空。年紀大了,對許多事就看得越淡,反而不如兒孫滿堂,家和人興。張嬤嬤,去取我壓箱底的那個鈿螺黑底紅漆盒來。”

張嬤嬤怔了一下,試探地問:“老夫人,您說您陪嫁的那個漆盒?這個漆盒已經跟了您三十多年了,您明明說過,日後要帶著入土的。”

“我知道。”程老夫人臉色冷漠,淡淡說道,“我一個枯枝老朽,帶什麼東西陪葬不一樣,難得有水色好的玉鐲,還是留給晚輩防身吧。”

阮氏一聽表情也變了,她知道程老夫人有一對極其貴重的玉鐲,只有在過整壽的時候才肯拿出來戴,其他時候都牢牢收著。阮氏和慶福郡主都惦記了很久,聽程老夫人的意思,這是要拿出來賞賜了?

阮氏不由生出些期待,見者有份,程老夫人既然當著她的面說這些話,就不可能不給她。再無論如何,阮氏身為兒媳,總比程瑜瑾這個孫女有體面。

阮氏眼睜睜看著張嬤嬤從內室捧了一個黑底紅雕漆盒出來,張嬤嬤每走近一步,阮氏的眼睛就亮上一分。等盒子送到程老夫人手上,程老夫人輕車熟路地開啟蓋子,阮氏的眼睛幾乎要脫框而出,黏在上面了。

不說裡面的東西,光憑這個漆盒的工藝,就已經價值不菲。木盒開啟,程老夫人將盒子翻過來放在桌子上,頓時玉光瑩潤,滿堂生輝。原來漆盒裡面鋪了錦緞,上面放著一對玉鐲,映在黑紅漆盒上,簡直水光盈漾。程瑜瑾見過不少玉,可是這些年來她見過的每一件都比不上眼前這對,程瑜瑾的眼中也生出欣賞。

程老夫人特意亮出來讓眾人看個明白,她將底下人眼中的驚豔貪婪盡收眼底,然後才清了清嗓子,不緊不慢地說:“這對鐲子是我母親傳給我的壓箱底寶貝,僅這一對鐲子,比得過黃金千兩。玉養人,金銀卻會害人。我本來打算將這對鐲子留著,等入土時也能體面些。但是後面大姑娘和二姑娘這對姐妹花越長越俏麗,我看著心寬,便想,不如將這對玉鐲傳給大姑娘和二姑娘吧,姐妹兩一人一個,求個好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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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氏聽到一半難掩激動,看她盯著玉鐲的眼神,彷彿根本等不了程老夫人說完,恨不得立刻揣到自己懷裡。然而程老夫人積威甚重,阮氏只能忍耐著歡喜,剋制地等著程老夫人發話。

程瑜瑾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她預感,自己又要被程老夫人當令箭使喚了。果不其然,程老夫人說完要賜給姐妹二人,故意停頓了許久,才慢悠悠接話道:“可是底下奴才提醒我,玉鐲本是一對,拆開了反而不吉利。我一想也是,本來想著事急從權,二姑娘出嫁在即,先把這對給了二姑娘,等大姑娘出嫁時再打一對一樣的。可是今日的話卻警醒了我,長輩最忌諱一碗水端不平,即便是好心,可是落在晚輩眼中,難免不會另生心思。大姑娘畢竟是長房嫡女,於身份,於序齒,都該是她先挑。而大姑娘懂事,愛護弟弟妹妹,尤其難得的是分得清內外,知道該孝敬誰。所有孩子裡我最疼她,偏偏也是她最為不順,婚事一波三折。我這個祖母垂垂老矣,再幫不了你什麼,只能在錢財上多補貼你一些。”

程老夫人說完,輕輕合住了蓋子,說:“大姑娘,你來把東西拿走吧。玉鐲嬌貴,經不得磕碰,你回去收著的時候要小心些。”

程瑜瑾心說果然,程老夫人總是這樣,敲打人時不明說,總是用另一個人當筏子,一褒一貶,一捧一踩。這樣一來,被敲打的人不會怨恨程老夫人,反而將恨意全轉嫁到被誇獎的人身上。程瑜瑾因為身份年齡都合適,已經做了程老夫人好幾年的專用人頭。

她嘆了口氣,心說這次阮氏估計要恨死她了,她就是想孝敬二房恐怕也不成了。程瑜瑾想法一閃念而過,她神情冷靜,沒有露出狂喜急切,而是朝阮氏看了一眼,推辭道:“祖母,我不能收,這與禮不合。”

“什麼不合。”程老夫人口氣淡淡,“自家人沒必要一板一眼地講究禮法,我自己的陪嫁,想賞給寵愛的孫女,莫非也不成?”

得,程瑜瑾是知道今日勢必不能善了。反正阮氏的仇恨已經拉滿,程瑜瑾替程老夫人當了惡人,那她才不會將到手的好處推出去。這對鐲子恐怕是程老夫人嫁妝中最值錢的物件,價值連城的玉鐲,不要白不要。

程瑜瑾立刻為難地應下:“那孫女恭敬不如從命,暫時替祖母保管著。”

阮氏從驚訝到不敢置信再到瘋狂期待,最後卻被當頭一棒,眼睜睜看著煮熟的鴨子全進了程瑜瑾一人口袋。阮氏的落差可想而知,尤其是程老夫人還說,本來是打算給程瑜墨的。

天底下最恨不過“本來”。

阮氏離開程老夫人屋子時臉色鐵青,程瑜瑾心裡嘆了口氣,但是搭在鈿螺漆盒上的手指越發放鬆。程瑜瑾又在程老夫人屋裡待了一會,聽她說了許多似是而非的話,才終於得以脫身。

程瑜瑾出來後暗暗松了口氣,她解決了名聲大事,還平白得了對價值不菲的上好玉鐲,可是她心裡一點都輕鬆不起來。程瑜瑾帶著丫鬟走在環廊中,穿過一道月亮門時,猛不防被身後的人叫住。

“大姑娘。”

程瑜瑾步子頓了頓,眼中閃過暗芒,可是轉瞬間她就調整好神情,意外又驚喜地回頭,對著阮氏溫柔地笑了笑:“二嬸母,原來你還沒走。”

阮氏走近,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她的眼睛先是落到程瑜瑾懷中的漆盒上,定定看了片刻,才慢慢移到程瑜瑾臉上:“大姑娘倒是受老夫人看重,連老夫人打算百年後陪葬的玉鐲,也能眉頭都不皺地賜了你。”

程瑜瑾笑著說:“哪裡,我不過是替祖母暫時保管罷了。再說,祖母的妝奩豐厚,我不過得了一對玉鐲,祖母剩下的東西,還不都是要留給幾個弟弟的?”

阮氏方才在裡面聽到程瑜瑾說要絞頭髮做姑子的時候還傷心欲絕,可是現在冷靜下來,阮氏越想越不對勁。經過今日這一鬧騰,程瑜瑾能安安心心守孝,還得了肩比長孫的尊榮,想必在她的名聲上又是濃墨重彩的一筆。然而這還不止,程瑜瑾竟然靠著程老夫人的憐惜,從老夫人手裡套出了價值好幾千兩的玉鐲。反觀阮氏,除了被程老夫人敲打一頓,一無所獲。

得利者實在太明顯了,明顯的讓阮氏忍不住想,這是不是,程瑜瑾的圈套呢?她示弱哭鬧,尋死覓活,都是為了這一刻。甚至連阮氏,都成了她謀利的工具。

阮氏目露懷疑,程瑜瑾暗暗嘆氣,但還要趕緊解決自己此刻的危機。她微微笑著,臉上全然是少女的信任率真,說道:“祖母可憐我,才對我多方照顧。可是我現在婚事都沒定,未來還不知在何方,全是仰仗了祖母和弟弟,才能有我今日啊。”

說完,程瑜瑾非常無意地說道:“我們終究是孫女,就算長輩再憐惜,也不過是從一箱子裡拿一件出來,哪能越過正經孫子去。祖母最是公道,身後之物必然是要平分的,嬸母有兩個兒子,這一點上已經佔多了。再說,嬸母可不要忘了,二妹是要做侯夫人的人啊。靖勇侯得聖上賞識,前途無量,二妹嫁過去就是享福的命。嬸母命好,日後指不定要享多少兒孫福,怎麼能看得上我手裡這點蚊蠅小肉。”

阮氏被說的心動了,對啊,程老夫人是憐惜程瑜瑾下半輩子無依無靠,才想多給她些銀錢傍身,但是說白了不過些死物。程瑜瑾賣又賣不出去,日後也沒有夫君掙體面,她拿的再多,也不過是坐吃山空。

程瑜瑾現在全副身家加起來,恐怕也不過三四千兩。這些錢,光靖勇侯府一個月的流水就不止。阮氏暗笑自己魔怔了,竟然和程瑜瑾爭長短。程瑜墨一嫁過去就是侯夫人,日後要主持中饋料理祖產,三千兩在程瑜墨眼裡連個水花都不值。用一副鐲子,換程瑜墨順順暢暢出嫁,早日誕下靖勇侯府嫡長子,當然是大值特值的。

程瑜瑾雖然漫不經心地笑著,可是眼睛一直在注意阮氏的細微表情。眼看阮氏被她安撫住,暫時放下了懷疑,程瑜瑾肩膀微微放鬆,內心裡長長松了口氣。

悶聲發大財才是長久之道,程瑜瑾如今羽翼未豐,她實在不想被別人惦記著,影響她日後生財。好在,一個阮氏並不難對付。

程瑜瑾同時也暗暗警醒自己,日後她務必要低調了。她知道總有一天自己會徹底瞞不住,但是程瑜瑾希望,這一天能推遲多久,就推遲多久。

阮氏心情舒坦了,眼角眉梢也不再像剛才那樣充滿攻擊性。阮氏猜忌勁過去,才意識到自己竟然來質問親生女兒,還隱含威逼。阮氏頓時生出些羞愧,她心中有鬼,說話就故意往熱絡靠:“大姑娘,關心則亂,我也是為了你好,口氣才急了些。你不會誤會吧?”

程瑜瑾含著笑,就那樣看著自己的親生母親,輕輕笑道:“不會。”

阮氏松了口氣,但是對著程瑜瑾清澈的眼神,又莫名不敢抬頭。她顧左右而言他,掩耳盜鈴般問:“那你,還認我這個親孃嗎?你應當知道,誰才是你的親生母親吧。”

說完,阮氏投來視線,殷殷看著程瑜瑾:“可憐你才出生沒幾天就離了娘,你被抱走的時候,才這麼大。沒想到一眨眼,你都要議親了。當年你被抱走,我哭了好幾天,幾乎把眼睛哭瞎。這件事成了我終生過不去的心坎,每每想起就心絞痛。瑜瑾,你能喚我一聲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