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盈突如其來的詢問，讓李北風幾乎愣在了原地。
臉上的表情微微一凝。
他緩緩抬頭，看向趙盈，卻發現她目光望著窗外遠處，側臉精緻無暇，彷佛只是不經意間問了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無關緊要嗎？
李北風心中搖頭。
他不信！
她跟素衣之間積怨已久，兩人便本是水火不相容之人，她又怎麼會無端提起素衣來？
甚至，會突然問起兩人何時成親？
這是她該問出來的話嗎？
她不對勁！
李北風敏銳的察覺到了她這番話中似乎哪裡有問題。
今晚的趙盈不對勁，準確來說，從喝了酒之後的趙盈就開始不太對勁。
她今晚的言行，似乎都跟她以往性格大相徑庭。
李北風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酒上，凝視片刻……該不會是假酒吧？
再度將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李北風凝望著她的側臉，細細琢磨著她無端問起此話的原由。
而此時未聽到李北風回答的趙盈緩緩回過頭來，瞥了他一眼。
“怎麼？不能說？”
她的語氣很平靜，似不經意問起。
而李北風注視著她的眼睛片刻後，才開口：“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不能問嗎？”
趙盈平靜道。
“倒不是不能問！”
李北風輕輕搖頭：“只是你突然問起……有點意外！”
意外？
趙盈並沒有追問為何意外！
“所以……”
趙盈瞥了他一眼：“不想說？”
“倒也不是……”
李北風搖了搖頭。
“其實，我也不知道！”
成親？
這對於李北風來說是個很遙遠的話題，他還從來沒想過這件事。
來到這個世界一年多，時間不長不短，對李北風而言經歷卻格外深刻。
發生的太多事，以至於李北風甚至忘記自己正處於成親的年紀，忽略了終身大事！
成親？
兩世為人，李北風都沒有經歷過。
更別說如今他身上背負著北齊的國恨，肩負著復興北齊的希望。加上各種其他的因素，以至於他沒有時間思考和琢磨這個問題。
不過對於李北風而言，這遲早是繞不開的一件事情。
畢竟素衣懷孕了，他不能讓素衣和肚中即將出聲的孩子沒有名分。
只是……
當這個念頭浮現時，緊接著還有另一個問題跟著湧上心頭。
他若是跟素衣成親了，那……青檸怎麼辦？
青檸會不會半夜提刀來閹了他？
李北風琢磨著，以青檸的性格，多半是會幹出這種事情來……
如此一想，李北風突然有些不寒而慄，後背發涼。
這是一個棘手的問題！
為了生命安全著想，在還沒有讓青檸和素衣互相接受彼此之前，成親暫且恐怕要先緩緩了！
……
“她懷孕了！”
聽著李北風的話，趙盈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你還不打算娶她？”
李北風勐然抬頭，當注意到趙盈眼眸中浮現的幾分冷意時，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趙盈已經知曉素衣懷孕了？
也對！
李北風回過神來，先前在莊園時，趙盈已經見過素衣。那時候素衣懷孕的身子已經微微顯現，她察覺到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我會娶她！”
微微沉默了片刻，李北風點了點頭。
素衣是他來到這個世界時遇到的第一個女人，也是他第一個喜歡上的人，更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如今素衣更是懷了他的孩子，他又怎麼不會娶他？
聽到李北風的話，瞧見他臉上浮現的那一絲溫柔神色，趙盈的眼眸底勐地閃過複雜的情緒。
她抓起桌上的酒碗，又是一碗烈酒下肚，烈酒刺激著她的神經，眼眸愈發迷離，然而，她的情緒卻似乎有些開始失控。
清冷的眸子中，有著無法化解凝固的冰霜。
“那，恭喜你們！”
冰冷的語氣態度，明明說著恭喜的話，卻感覺不到一點恭喜的祝福。
桌下，趙盈那隱藏在袖下的手緊捏著，指尖發白，彷佛是在掩飾著情緒。
很冷靜的她，在今晚似乎有些不太冷靜。
這時，李北風盯著她那冰冷的臉龐，突然開口：“你吃醋了？”
此話一出，趙盈眼眸底有一絲慌亂的情緒閃過。
彷佛是被人看穿了內心深處的某些不為人知羞恥的秘密，慌亂之後，便是冷意浮現，滿臉的寒霜冷意，失口否認：“你想多了！”
“你瞞不過我！”
李北風搖了搖頭，輕笑了一聲：“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也應該知道我在想什麼……我們是一類人，不是嗎？”
“我們不是一類人！”
趙盈冷聲否認。
“是嗎？”
李北風突然起身，雙手撐在桌前，上半身朝著趙盈那邊傾斜過去，一點點靠近。
直到目光幾乎要湊到趙盈面前來時，才突然停下。
凝望著趙盈近在遲尺的模樣，她臉上的任何情緒，任何表情變化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如果我們不是一類人，又怎麼會成為朋友？”
似乎沒想到李北風會突然湊近，趙盈下意識的往後仰了些許，想要拉開距離。微微皺眉，臉上的冷意愈濃，甚至眼眸中也滿是冷意。
“我們不是朋友！”
“你在說謊！”
李北風盯著她的眼睛，開口道：“你的眼睛出賣你了！”
雖然她掩飾的很好，但李北風還是從她的眼睛中看到了那一絲不安和慌亂……
她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冷靜。
趙盈沒有再開口。
李北風的突然轉變，讓她有些不習慣。
見到她不開口，李北風注視著她的眼睛：“你明明就不開心……你提起她的時候明明就很在意，對嗎？”
這一次，趙盈眼眸中沒了慌亂，她平靜的注視著李北風，眼眸冰冷。
聲音更是冰冷，如同冬日寒冰，冷的生寒：“有意思嗎？”
戳穿自己，有意思嗎？
這個時候再提起這些，有意思嗎？
這一瞬間，一股莫名的情緒衝動從她心底湧現。
她很想說點什麼，很想將情緒發洩出來。只是話到了嘴邊，卻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
她很生氣！
但臉上除了冰冷的表情之外，卻無任何波動。
到最後，只有那一聲質問。
有意思嗎？
……
聽著趙盈的那冰冷，卻如何都掩飾不住情緒的質問聲，李北風思緒萬千。
她有些掩飾不住了。
自己又何嘗不是？
或許是想到了兩人即將離別，日後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亦可能再也不會見。
哪怕再見，兩人之間也不會是朋友，不會再有像今晚這樣平靜坐在一起喝酒談心的機會。
李北風的心頭升起了幾分傷感情緒，或許是惋惜，或許是昔日的情愫在作祟。加上酒精上頭，藉著些許的醉意，他的膽子大了不少。
往日那些壓抑的念頭，以及不敢想的心思逐漸湧上心頭來。
人吶，真是一種複雜的生物。
只有到了離別的時候，那些往日不敢浮現的心思念頭才會突然湧上來。
李北風低頭，瞥見了她藏在袖中的手，以及她那輕微幾乎難以察覺微微顫抖的嬌軀。
她在強烈剋制著自己的情緒。
不知為何，李北風有些心疼，也有種說不上來的愧疚。
醉意湧上心頭，一陣眩暈感傳來。在強烈的酒精刺激之下，李北風往日的理性在逐漸消退。
一股不甘心的感性情緒湧上心頭來。
此刻凝望著趙盈那依舊平靜的臉龐，李北風有許多的話想要說。
在酒精的刺激下，他有種強烈的衝動，想要將心中的情緒都宣洩出來。
“其實……”
李北風喃喃開口：“我挺喜歡你的……”
趙盈勐然抬頭，某一瞬間，她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
臉上始終波瀾不驚的神色也終於有了變化，她美眸盯著李北風，呼吸情緒明顯有些不穩。
足以看出，李北風突然說出來的話，對她的震驚有多大。
“你說什麼？”
就連聲音似乎都有些許的顫抖。
“你還記得上次我們在朝陽郡分開的時候，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李北風突然提起了另一件事。
趙盈一怔，眼眸有那麼一刻的恍忽，記憶逐漸浮現，她努力的回想著。
那天，他說了什麼？
“如果你不是公主的話，那該多好！”
李北風望著她的眼睛，輕聲開口。
上次朝陽郡兩人離別之際，李北風對她說了這番話。
如今，李北風再度重複了一遍。不同的場景，心境卻始終沒變過。
如果她不是大昭公主的話，那該多好！
如果自己不是北齊太子的話，那該多好啊！
趙盈眼眸低垂著。
她也想起來了！
那天，李北風的確說跟她說了這麼一番話。
難道自己的身份，才是他們兩人之間最大的鴻溝嗎？
這一刻，趙盈眼眸中浮現出不解的神色。
“為什麼？”
她的聲音微沉，少了許多的冷意，多了幾分沙啞的氣息，似乎在極力掩飾著自己的情緒。
“假如你不是大昭公主的話，你或許大概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耳邊傳來了李北風輕聲。
聲音中似乎有些惋惜，有些傷感，亦還有其他諸多的情緒滋味。
趙盈嬌軀微微顫抖著。
他，他這話什麼意思？
是在跟自己表明心意嗎？
他想幹什麼？
莫名的情緒勐然湧上心頭。原本極力掩飾的情緒隨著李北風這句話開口的瞬間，逐漸土崩瓦解。
正當她要開口時，突然感覺有什麼抓住了自己的手。
趙盈低頭看去，這才發現不知何李北風抓住了她藏在衣袖下的素手。
她嬌軀微微一顫，下意識的想要抽回來，卻被對方緊緊的握住。
抬頭，對視上的李北風的目光。
這一刻，他的目光不再生冷，不再像以往那般疏遠。
充滿了關切，擔憂，小心翼翼，以及……當初那熟悉的溫柔。
那是她最熟悉的目光，也是她最懷念的時光。
一瞬間，一股委屈情緒直上心頭，瞬間讓她幾乎繃不住。深呼吸一口氣，美眸卻逐漸溼潤，甚至視線都有些許的模湖。
趙盈勐然扭過了頭，努力剋制著自己的情緒。
她要冷靜，不能在他面前丟了形象。
“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她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冷靜，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更冷，更生硬。
然而，當開口的那一瞬間，語氣中卻充斥著滿滿的委屈情緒。宛如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充斥著賭氣的腔調。
委屈的讓人心疼！
這位高傲的大昭長公主，平生第一次露出如此柔弱的模樣。
“對不起！”
李北風輕聲開口。
在見到趙盈此刻這般委屈的情緒時，他內心湧現的同樣是說不上來的心疼。
他緊緊握著了她的手，彷佛只要鬆開她就會消失不見。
趙盈沒有掙扎，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目光依舊看著窗外，沒有回頭。
她不敢回頭。
她有些害怕！
腦海中更是一片混亂，思緒全亂。
她沒想到李北風會在今晚說出這麼一番話來，這一番話，徹底讓原本冷靜的她陷入了慌亂之中。
這原本應該是兩人之間默契避而不談的話題，甚至……
她應該很生氣的！
生氣的罵他是負心漢……明明已經有了未婚妻，甚至快要當爹了，還來招惹自己。
只是，當這種念頭湧上心頭時，她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或許，這是她原本就在期待著的？
為什麼？
趙盈很茫然！
他們兩人為何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當初離開朝陽郡時，兩人之間明明還好好的。可為何去了北州之後，兩人之間的關係就破裂了？
趙盈思緒了許久，終於想明白了原因。
因為她！
因為那個女人！
她才是橫跨在兩人之間最大的障礙，也是他們關係走到今天這一步的罪魁禍首。
腦海中浮現出那個女人的模樣，趙盈心頭下意識的一緊。彷佛什麼很重要的東西被搶走了一般，胸口微微有些發悶。
她微微低垂著眼眸，目光突然落在了那只緊握著自己的手上。
不知為何，趙盈下意識微微用力，似乎也想要緊握住什麼。等到她回過神來時，才勐然驚醒過來。
她，她這是在幹什麼？
下意識回頭，注視到了李北風那微微迷離的眼睛。
他喝醉了？
“你醉了！”
她的聲音平靜了不少，但依舊能感覺到語氣中的顫音。
說明她現在並不冷靜。
“我很清醒！”
李北風搖了搖頭。
酒精上頭，他的確有些醉了，但意識還是清醒著的。
或許是在酒精的助攻下，他今晚才會如此不理智說出了這麼一番話。
同樣不理智的，還有趙盈。
今晚的她格外的感性，不再是那位殺伐果斷，風華絕代的大昭長公主。
若是在以前，完全不敢想象。
或許是酒精的刺激，也或許是積攢在心頭久違的情緒迸發出來。
趙盈深呼吸一口氣，再度將視線從他身上轉移離開。沉默了一會兒，才突然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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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你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