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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滴血之祈

卡座的最裡面坐著一個高加索女人,她身材乾瘦、膚色很深,但仍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她那一頭誇張的麻花辮,讓南澤姣莫名想起了在電影裡看過的美麗狂野的吉卜賽人。她的麻花辮上纏繞著許多金色和紫色的緞帶,帶子上印著奇特的花紋;她穿著一套絳紫色和磚紅色搭配的紗制長袍,上面也纏繞著許多緞帶,帶子的末端還系著小小的鈴鐺;她把雙手平放在桌上,寬大的袖子就像兩個鼓滿了風的燈籠。

“南瓜姨,這是我的朋友。”謝狂心熱情地用英語介紹說,“姣姣,這位就是南瓜姨。”

南澤姣連忙向南瓜姨點頭致意,但那女人卻只是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盯著南澤姣,幾秒之後,她才將嘴角向上彎了一下,算作回禮。

“姣姣,南瓜姨不能講話。”謝狂心繼續用英語解釋道,“但她聽得見。”他的臉上帶著一種奇異的敬重和畏懼,“南瓜姨是個祈靈者,她可以讓你見到你外公。”

“怎麼可能呢?”南澤姣不假思索地說,“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的,我們老師說過了,一切裝神弄鬼的都是在騙人!”

南瓜姨忽而一笑,露出了兩排包裹著亮閃閃的金片的牙齒,嚇了南澤姣一跳。

“你試試看嘛,反正你又沒什麼損失。”謝狂心好脾氣地說,“我也是偶然聽說這位南瓜姨,雖然我沒見識過她的本事,但我認為值得一試。”

南澤姣失望極了,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謝狂心竟然會帶她來見一個神婆。她很想立刻就轉身回去,但一看到謝狂心那滿含希望的雙眼,她就失去了挪動雙腿的能力。

“不管怎麼說,狂心哥哥總不至於騙我、害我。”想到這裡,她安下心來走進了卡座,在南瓜姨右手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在三張長椅中間,擺著一張長方形的桌子。桌子上蓋著紫黑色的絲絨桌布,上面繡著古怪的符號。桌子中央擺放著一個玻璃盆,裡面盛著看似密度極高的綠色液體,濃稠得幾乎像是固體。

“我也是第一次來這裡。”謝狂心在南澤姣對面坐下,“你看我們仨坐的位置,像不像一個‘門’字?”他有意逗了逗南澤姣,希望能讓她放鬆一些。

南澤姣好奇地看著南瓜姨,問道:“她聽得懂中文嗎?”

“當然聽不懂。”

“那我剛才說她裝神弄鬼,她幹嘛要笑我呢?”南澤姣不滿地問道。

“她是祈靈者,這點本事不算什麼吧?”謝狂心不以為然地說,“而且聽不聽得懂中文,重要嗎?”

南瓜姨這時已經拿出了一個皮質的小箱子。她將箱子放到桌子邊緣,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南澤姣。

“姣姣,你確定要參與這個儀式嗎?”謝狂心問道,“南瓜姨在等你確認。”

南澤姣有點緊張,“確認……需要我做什麼嗎?”

不等謝狂心將這句話翻譯成英文,南瓜姨就點了點頭。她開啟箱子,掀開蓋布,取出了兩把造型怪異的“短刀”。

說是“短刀”,其實更像烙鐵。這兩根“烙鐵”長約一,一頭有手柄,另一頭連著十字形金屬。南澤姣定睛一看,十字形金屬是由兩枚纖薄的短刀片組成的,在燈光的照耀下,寒光閃閃,看起來頗為嚇人。

“這是……什麼?”南澤姣慌亂地問道,“狂心哥哥?怪可怕的。”

南瓜姨將這兩根“烙鐵”分別握在兩隻手裡,示意謝狂心和南澤姣接過去。

“我也不清楚是什麼,應該是祈靈用的法器。”謝狂心舔了一下嘴唇,顯然也被嚇了一跳。“快拿吧,姣姣。”

當兩人接過法器之時,南瓜姨忽然站了起來。她個子很高,骨架也比一般女人要大一點,看起來幾乎像個女巨人。她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又全神貫注地盯著南澤姣了。

南澤姣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子,“狂心哥哥,她……為什麼那樣看著我啊?”說完她又想起南瓜姨可能聽得懂她說的話,頓時有點尷尬。

“南瓜姨應該是在等你準備好。”謝狂心解釋道,“你要在心裡默唸你想見的人。”

“哦,好的。”南澤姣慌里慌張地坐直了。

南瓜姨伸出兩隻手,分別按在了謝狂心和南澤姣的頭上,而後輕輕拍了拍。謝狂心抬起頭,見南瓜姨指了指法器,於是,他會意地說:“姣姣,你該用法器了。”

“啊?怎麼用?”南澤姣盯著手裡的法器,“我沒用過……”

“我也沒用過。”謝狂心哭笑不得,“南瓜姨,這個該怎麼用?”他用英語問道。

南瓜姨面無表情地指了指兩人的掌心,做了一個在玻璃盆上方握手的動作。

“一定要這樣?”謝狂心臉色一沉,“南瓜姨,我之前不知道祈靈是這麼危險的事情!不能用別的辦法嗎?”

南澤姣見謝狂心臉色難看,連忙站了起來,“狂心哥哥,算了,不要這樣,是我們求人家祈靈的,別兇巴巴的……”

南瓜姨微微一笑,像是對謝狂心的反應並不感到意外。她好整以暇地站著,露出一副“我無所謂”的表情。

謝狂心長嘆一聲,“姣姣,我事先真的不知道要搞這些,我以為跟霓虹國的祈靈差不多,就是念一些咒語什麼的,沒想到要血祈。”

“南瓜姨不能說話呀,也許這是她的獨門絕招呢?”南澤姣反過來安慰著謝狂心,“試一試也沒多大損失。”

謝狂心為難地看著她,“姣姣,你怕疼嗎?”

“怕,怕極了。”南澤姣在心裡想,但她不願被謝狂心看扁了,便嘴硬地說,“我膽子很大的,才不怕疼。”

“那就好。”謝狂心似乎松了一口氣,也站了起來。

這時,南瓜姨比劃了幾下,謝狂心很快看懂了她的意思。“我們要劃不一樣的手,這樣等下才能握在一起。”他用不太靈活的左手握住法器,對準了右手掌心,“我先來。”

“一起吧。”南澤姣做了一個深呼吸,“也就跟抽血差不多。”她故意做了一個鬼臉。

但突如其來的疼痛還是讓南澤姣倒抽了一口氣,她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的手掌,那裡已經出現了一個十字形的傷口,鮮血正慢慢地往外湧。她忍住痛,眼淚汪汪地對謝狂心說:“然後呢?狂心哥哥,現在握手嗎?”

南瓜姨像聽懂了南澤姣的話似的鄭重地點了點頭,同時舉起了手臂,像是要開始儀式了。

謝狂心伸出同樣在流血的右手,與南澤姣十指相扣。

南澤姣立刻感覺到了一股熱騰騰的力量,她緊握著謝狂心的手,眼睛則緊緊盯著南瓜姨。鮮血慢慢地順著兩人的手臂往下流淌,落入了玻璃盆中。紅色的鮮血緩緩融入翠綠色的液體中,就像門口那彪形大漢的腦袋。

俄頃,南瓜姨示意兩人坐下,但要求他們保持握手的姿勢。南澤姣和謝狂心只得彆扭地將手臂放在桌上,動也不敢動。

南瓜姨在狹小的空間裡舞動了起來。她的動作幅度並不大,但舉手投足間充滿著詭異的氣息,這讓南澤姣感到有些不舒服。

南瓜姨突然將頭往後仰去,脖子後折的角度簡直像是斷了一般。而她的雙臂卻向前伸著,一會兒如蛇般扭曲,一會兒又變得僵直;她袍子上的小鈴鐺“叮叮噹噹”地四處亂響,聽了只讓人覺得寒意森森;她的喉嚨發出了嘶啞難懂的怪聲,既像是苦笑,又像是啼哭;她的聲音越來越大,而頭顱後仰卻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一種絕望而又悲哀的氣氛充斥在這小小的空間裡,與熱鬧的大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爺孃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幹雲霄。”南澤姣忽然想起了她為參加演講比賽而背誦過的一段詩。詩詞的意思,她並不十分理解,但此刻她卻莫名覺得異常心酸,幾乎要隨著南瓜姨的“哭喊”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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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南澤姣要哭出來的一瞬間,南瓜姨忽然停止了舞動,抬起了頭。她用那對深陷在眼窩中的眸子掃向南澤姣,後者與她對視一眼,頓時打了個哆嗦。“這女人的眼神太凌厲了,就像是兩條鞭子!”南澤姣心想。

最終,南瓜姨的視線落到了玻璃盆上,接著,她的臉色一變。

南澤姣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玻璃盆,不由得驚呆了不知從何時起,盆中出現了一個單詞,一個她再熟悉不過的英文單詞:destiny。

“命運。”南澤姣在心中默唸,這是她為了出道而準備的英文名。她還記得,在正式出道之前,她曾拉著外公的手,在外公的手心上一筆一劃地寫下這個單詞。陶無法當時對這個名字十分不以為然,說又長又不好記。

想到這裡,南澤姣只覺得心中一痛,她咬了咬嘴唇,儘量忍住想哭的衝動。她盯著那個由血跡形成的單詞,隱隱感受到了一種恐懼。

“姣姣。”一個低沉、含混、發音不清的聲音忽然出現。

南澤姣嚇得大叫了一聲。

謝狂心略帶責備地瞪了她一眼,她這才想起,自己本來就是來見外公“最後一面”的。她戰戰兢兢地看了一眼南瓜姨,同時抓緊了謝狂心的手。

卡座外,聒噪的音樂不曾間斷,卡座內,三個人卻一聲不吭地坐著。

南瓜姨閉著眼睛,沉默著。謝狂心無奈地用力握了一下南澤姣的手,示意她提問。南澤姣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南瓜姨現在可能就是她外公!她充滿疑慮地打量了一會兒南瓜姨,然後期期艾艾地開口問道:“是外公嗎?”

“是。”那個低沉的聲音又出現了。南澤姣不敢置信地看著南瓜姨的臉,而後者雙目緊閉,嘴巴也沒有動,雙手也都放在桌上。她看向謝狂心,謝狂心也是一臉驚訝。

“您為什麼……突然離開我們了?”南澤姣說完這句話,眼淚就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一聲嘆息。

沉默了大概一分鐘後,南澤姣才後知後覺陶無法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她帶著哭腔說道:“外公,我想您!爸爸媽媽也都很想念您!”

又是一聲重重的嘆息,南澤姣流下了眼淚。不一會兒,她忽然問道:“您是不是被人害了?”

“不。”簡短有力的回答。雖然發音依舊是模糊的,但那語氣讓南澤姣感到無比親切。

“您能出來讓我看看嗎?”她鼓足勇氣問道。

“不。”

南澤姣失望地垂下了眼簾,幾秒之後,她又問道:“您不想出來看看我嗎?”

陶無法的嘆息是如此地沉痛和無奈,以至於南澤姣立刻就大哭了起來,“外公,您怎麼了?”她哭得太厲害,差點就把手從謝狂心的掌心裡抽了出來。好在謝狂心牢牢地攥住了她的小手,才沒有讓儀式中斷。

“您沒辦法出來?”南澤姣終於想到了這一點。

“是。”

“那……外公,我有好多話想跟您說,您能多待一會嗎?”南澤姣哭哭啼啼地問道。

沉默。陶無法沒有回到這個問題,但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南澤姣看著南瓜姨,想起了一個在她腦海中糾纏了很久的問題。“外公,您離開的原因,不會是……跟小外公一樣吧?”

她原本做好了不會得到答案的心理準備,想不到卻聽到了一個粗聲粗氣的回答,“是。”

南澤姣的眼皮上閃著多彩的燈光,但一眨眼就被眼淚模糊成了光暈。她用力閉上了眼睛,直到眼淚釋放得差不多了,她才重新睜開,“那麼,是有人逼您這樣做的嗎?”

“是。”

這個簡短的回答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斬釘截鐵。南澤姣感到茫然和困惑,“是誰?”

陶無法又沉默了。

南澤姣胡思亂想了一陣,隨後看向了目光憂慮的謝狂心,同時脫口而出,“難道是您不方便說的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