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ooo299第六百四十三章終結和開端
床上傳來的微弱聲音讓張越徒然之間驚醒了過來。從楊榮金幼孜進屋行禮後皇帝就開始斷斷續續地交待遺言和後事全都是隻言片語虧得楊榮警醒又有金幼孜在旁拾遺補缺兩個翰林院學院學士竟硬是把這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話整理了出來。此時皇帝問之後。楊榮便從容起身將一整篇文章從頭到尾誦讀了一遍詞藻華麗縝密自不在。
“遺詔只需傳位於皇太子。喪禮一如太祖高皇帝舊制其餘另行撰文留給太子即可。”朱林費勁地吐出了這麼幾個字旋即一字一句地說“那些文治武功放在遺詔中太羅嗦就是不寫這些難道誰還能抹煞聯的功績?功過自在人心。聯不怕別人口誅筆伐!”
楊榮沒想到精心炮製的文章竟是引來了皇帝的如此評價頓時有些尷尬連忙又拿過另一張紙奮筆疾書須臾草就。此次一讀之後朱橡果然沒有再挑剔當即又命金幼孜用寶望。用過皇帝之寶之後他又奮起精神親自仔細看了一遍遺詔這才舒了一口氣。
“若再有軍務都有你二人處置遺詔交由張輔保管你們三個退。
聽到皇帝口口聲聲只提到這三個人彷彿完全忘記了自己張越不禁異常奇怪。因此眼看著楊榮金幼放和張輔一同告退而去他頓時有些站不住了正想要上前說什麼的時候他卻聽到朱林召喚自己的聲。
“張越你過來。”
屋子裡還有兩個太監小此時此玄他們不但沒有絲毫聲音而且就連微弓的身軀也是紋絲不動猶如泥雕木塑一般掩映在蠟燭的陰影中。張越遲疑片刻便走上前去;在床前的踏板出屈膝半跪了下來。現皇帝的臉色蒼白得驚人他只覺的心中五味雜陳。
“還記得聯第一回見到你的情景麼?”
張越只覺得眼前一下子閃過楊士奇家的紅梅林。那時只覺得自己運氣好走到哪裡都遇見貴人。後來知道這都是袁方有意設計之後。他就漸漸明白偶然中都有必然。人生中的巧合背後往往都有一雙在背後推動的手。沉默片刻後他垂下眼瞼輕輕道了一聲記得。
“這天下是聯帶著將士們親下來的所以聯有生之年決不會虧待任何一全忠心於聯的勳貴。”躺在那裡的朱林仰著頭並沒有側頭去看張越是什麼表情“榮國公張玉戰死之後聯感慨艱難之際失一良輔但登基之後卻並未予張輔公爵聯很慶幸當年如此否則何以得一名將?劍不磨礪不得為名劍當初聯初見你時只覺得你頗有趣卻沒料到你雖不得繼張輔衣缽膽氣卻承襲了他八分。有勇有謀又有膽子能拼命很好。
得此評價即使張越臉皮厚度很不一般也禁不住臉紅了。他這個人有承擔但僅限於自己能承受的承擔;他這人有膽氣但僅限於不會讓自己沒命的膽氣。只不過由於常常面對的都是不得不豁出命去搏一把的局勢朱橡方才認為他這人做事拼命。
倘若能不拼命就能好端端活著他又不是傻子怎麼會非要往險地裡去?
“祥符張氏並不是最早跟著聯的可兩代人卻都出色。張家已經不是第一回聯姻帝室所以聯讓你寫了那道旨意又留給了張輔。至於你聯很想看看將門世家出一文士卻是能如何可惜老天爺不給聯時間了有功不賞非是不賞只是不到時候若是朝中勳貴都如張家一般聯也就沒什麼不放心的人都道聯最信楊榮金幼孜但聯最信賴的始終是那些跟隨聯出生入死的勳貴。你姓張1聯自然信得過你
“時了張越!”
早有預料的張越聽著朱林忽然嘮叨起了這話並不覺得意外只是想到自己親手草擬又蓋上寶壘的那樣東西心頭頗有些異樣。張輔的長女張恬乃是王夫人所出。如今不過五歲不到誰知道皇帝竟然惦記上了。聯姻帝室這種名聲。對於張家來說既是恩賞也是羈絆。等突然聽到最後那叫聲的時候。他連忙丟開了那些心思定睛看了過去。
“去把皇太孫先頭送達的奏表找出來你給聯讀一讀!”
這個突如其來的要求讓張越大為吃驚但他仍然趕緊站了起來到外間翻找。不一會兒他便拿著幾份摺子過來重新在床前腳踏上坐了下來將幾份東西擱在了床上。他很明白皇帝決不是要看朱瞻基那些經過好些人潤色的官樣文章因此揀的全都是那些只說些瑣事的家書。看到朱林死死盯著自己瞧。他連忙迅翻開了第一份從頭念了起來。
“壬申射獵西苑。七年北巡皇爺爺曾親手教孫兒射獵於此。今日十次射柳全中來日皇爺爺北巡歸來時孫兒願以所射柳枝為賀川
“甲戌祭祀靈濟宮。靈濟宮為皇爺爺敕建靈異不斷如今孫幾亦有所求。只願尊長身體安康無病無痛再真膝下女兒平安喜樂”
“丁丑見虜中降者古納臺。此人絕非尋常虜寇孫兒疑此人乃教鞋瓦刺之外又一部領部屬應別有所圖望皇爺爺明察秋毫莫要上了他的當”
句句讀完張越漸漸忘了床上的天子等到良久記起望過去的時候他卻只見皇帝已然彷彿熟睡了一般臉上猶有笑容。一時間一種難言的戰慄感一時佈滿了全身。
由於寬河守禦千戶所和會州衛皆廢因此張越等人從大寧出的那一日先得透過茫茫草原最大的隱患便是裡面碰上大股敵軍。這一路上風聲鶴唳的感覺一直伴隨著所有人。然而相比那些一無所知只防備外敵的軍士為三人卻都是心頭沉重。
和去年北征時被派回京城不同這一次卻絲毫沒有什麼做給人看的成分。昨天夜裡皇帝再次昏厥了過去後。張越慌忙讓人去叫楊榮金幼放帶來的御醫但哪怕是醫術向來極得皇帝讚賞的史權最後也是頹然無法。等到了清晨一代雄主嚥下了最後一口氣於是他不得不和楊榮海壽踏上了歸程只帶著幾十名護衛快馬加鞭地往京師趕。
大寧距京師八百裡由於之前大段路途都在塞外需得小心謹慎因此前頭一路三百餘裡足足走了兩天一夜入松亭關的後半程因為沿途可更換驛馬於是從遵化小薊州、三河、通州直到京師這條路;一行人
用多一點六當抵達京師城下時恰好是卜午進城人最候由於眼下天氣極冷眾人雖說全都是裹的厚棉袍一夜趕路之後卻幾乎都凍僵了。幾十號人在麗正門之前只稍稍一停就風馳電掣地衝了進去。
京城雖說東西南北都設有城門但面南的崇文門宣武門和麗正門進進出出的人最多。崇文門內多住商賈宣武門內多住達官顯貴小麗正門卻因為正對皇城。因此外鄉人頭一回來京師都愛往這地方走一遭此時正是人流最大的時候。瞧見這麼大股人呼啦啦衝了過來城門守卒們登時個個緊張不已。後頭十幾個人更是慌忙守在了鐵拒馬之後。
“趕緊把拒馬都移開了俺們是奉聖旨回京報事!”
隨著海壽這個又尖又細的聲音馬上張越揚手丟出一樣東西。那邊一個領頭的百戶慌忙上前接了只看了一眼便臉色大變。那牌子乃是塗金銅牌闊三寸。長一尺上為雙龍下為二伏虎小牌子尾圓形皆鑽孔中間則是以紅絲絛貫穿。
他從前自是瞧過這東西於是也不敢細看上面的字一面急急忙忙吩咐手下放開拒馬讓人通行一面親自恭恭敬敬上前雙手奉還了那牌子。趁著那功夫。他很是打量了一番這些人見上下人等都是灰撲撲的便明白他們自哪兒來。
之前也不是沒有信使回來怎生這次竟會有這麼多人。莫非是
不管這百戶有了這麼心驚膽戰的念頭透過麗正門的張越往前疾馳了不一會兒就繞過了巍峨壯觀的長安左門在長安左門前停了下來一把拉住韁繩跳下了馬。瞧見有禁軍迎上前來盤問他剛要再次出示那面銅牌冷不防後頭的海壽三步並兩步上前越過了他二話不說地厲聲斥道:“別磨磨蹭蹭的難道連咱家和楊學士小、張大人都認不出來了不成?咱們奉旨回京。要見太子殿下!”
雖說是例行檢查。但上番宿衛的京衛軍士自然知道這區區上百人不太可能是什麼意圖不軌但這會兒海壽一說領頭的軍官仍是大吃一驚。要知道就在四天前松亭關大捷的訊息才月剛送到京城小這會兒文淵閣大學士楊榮御馬監少監海壽同張越竟是一同趕了回來這就有些駭人了。當下他也不敢攔阻等楊榮海壽張越入宮之後他就慌忙派人把這些御馬監親軍帶去西苑安頓又使人急報太子。
楊榮張越和海壽腳下極快但仍是比不上一路飛跑往東宮報事的太監因此兩人從午門入皇城的時候正在文華殿和東宮諸官議事的朱高熾已經得到了訊息。儘管那天大捷訊息傳來的時候。楊士奇就有所猜測之後他召見杜禎也得到了近乎相同的判斷早早的做出了預備防範但這會兒當那邊訊息傳來的時候他卻有些不敢相信了。
要知道去年皇帝也同樣半當中把張越派回來了一次鬧得京師流言紛紛之後卻是龍精虎猛地班師回來繼而翻臉作了一大批人。這一回若是一招料錯他之前的佈置全部白費不說他這個太子的位置就真的不穩當了。他苦苦隱忍這許多年豈不是完全白費?
“太子殿下。文淵閣大學士楊榮御馬監少監海壽兵部職方司郎中張越已在文華殿外等候!”
朱高熾聞言醒覺。見廷上一應官員全都瞧著自己他立刻壓下了那些翻騰不休的思緒。等到宣召三人進來見他們都是風塵僕僕形容憔悴他立時心中一跳。一手抓著扶手險些站起身來。儘管反覆告誡自己要鎮靜要平和但那種急切的心思卻撩得他沒法忍受得住。
“太子殿下。皇上崩於大寧!”
儘管三人品級幾乎相同但第一個。上前去哭拜於地的卻是楊榮。當透出那句話後。深拜於地痛哭不已的他卻是兩手緊緊攏在一起。他此次並不是單單人回來了和他一同回來的還有他親手草擬的天子遺詔英國公張輔竟然肯把這要緊東西直接交託給了他!
剎那間僂大的文華殿中一片靜有
儘管早有預料。但當這個訊息真正確定的時候從上到下卻反而覺得難以置信。哪怕是剛剛最盼望這個訊息得以證實的朱高熾此玄也覺著腦袋一下轟然巨響身子更是一重前傾的身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在寶座上都彷彿坐不穩當了。
他那位父皇死了!疑他多年的父親朱林竟然死了他竟然真的熬到了這一天!
側角門的珠簾後頭正站在那兒的太子妃張氏如釋重負地長長舒了一口氣。人都道是皇帝因她和朱瞻基的緣故始終不曾廢東宮小可她卻知道若不是朱高熾素來小心謹慎友愛兄弟小就是她再賢惠能幹朱瞻基再聰慧機敏也是無用。朱高熾是太子所以她才是太子妃朱瞻基才是皇太孫這因果關係從來就不能混淆顛到。
“去宣皇太孫!”
透出這幾個。字的同時朱高熾一下子癱軟在地痛哭失聲。他這帶頭一哭大殿上的所有人全都軟到身子伏跪於地此起彼伏的哭聲在殿中縈繞盤旋誰也分辨不出有多少幕戚多少悲痛多少慶幸多少喜
路疲憊的張越沒法像別人那樣號啕大哭但他心裡也充斥著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這些年能有驚無險地走過來確實有朱橡厚待的緣故只是那提心吊膽也受夠了。可皇帝臨終前的那一夜眼瞅著那一生中不是嚴肅就是暴怒的老人離世安許以前那些念頭就漸漸淡了。
不多時朱瞻基匆匆趕了過來。由於走得太快他進大殿的時候竟是一個趔趄險些摔倒。而當看到滿大殿一幅號啕大哭的光景原本還有些不信的他一下子陷入了木然僵硬著步伐前行了幾步就一下子跌倒在地這頓時驚著了一大堆人。只是這會兒大多數人都生怕自己被人指責失儀只有楊榮和張越上前攙扶了這位皇太孫一把。
扶起朱瞻基的時候張越赫然現這位皇太孫已經是淚流滿面那一瞬間他猛地想起了那一夜自己給朱橡念的信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悲慼也好高興也罷一切已成定局。永樂朝已經結束了而仁宣之世如今才是開端。
防:這一章寫了多少個小時我已經記不清了總之這幾天是痛並快樂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