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北城區五裡橋口福多小店。
櫥窗外照例排著彎彎曲曲的長龍，為了不影響人行道的交通，隊伍儘量站在靠牆一邊。
顧客們早已習慣了等待，何況現在進入十月，天氣涼爽，比前段時間那炎炎烈日可好過多了。
身著白衣白帽的強子和夥計小趙站在屋子裡，二人分工配合，切餅、售貨，手法嫻熟而流暢。
小店開張有三個多月了，別看時間不長，但如今在周邊區域已是頗具名氣，同時培養出一大批固定的忠實老顧客。
按照強子的說法，就算今後一個新顧客都不增加，他也絲毫不用擔心，因為單憑這批老顧客的關照，就足以舒舒服服地養活他到退休。當然，這話遭到了叔叔的斥責，罵他年紀輕輕，不求上進。
“趙，那新貨呢？”強子一邊切著餅子，頭也不回地問道。
昨天阿芬打來電話，告訴他口福多又出了一個新品種，在原先菜肉餡料裡面新增了綠芥末，味道挺嗆人，但據說吃慣了也很過癮，算是比較另類的產品。
口福多出產，必屬好東東，這是早已經過無數次實踐驗證的。而且以他與阿芬的關係，每回出新品都能獲得優先照顧。
當然，對聯合會那邊的說法是協助廠家試銷，收集消費者的反饋意見，以促進產品早日定型。這個理由的說服力還挺強的，至今尚沒有發現其他會員說三道四。
於是強子不假思索就要求進貨，初期產量自然不會大，今天是頭一回，批了四十張。
“那邊簸籮最底下，烙了個三角印兒的就是。”小趙回應，並衝右邊臺子上另一只蓋著棉被的大竹簸籮努了努嘴。
“搬過來。”強子指揮道，手邊這一簸籮千層餅已經快見底了。
上午十一點鍾剛從秀水巷十七號院子拉來，還沒來得及嚐嚐新品是個啥滋味兒。
“叔叔，有口福多椰子冰激凌嗎？”窗外傳來一個甜甜的聲音。
強子低頭一瞧，原來是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兒，大約七、八歲的模樣，仰著頭，臉蛋粉撲撲的，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正滿懷期盼地望著他。
“哎，別說椰子的，現在啥口味兒的都沒了，全斷貨了。”
強子嘆了口氣，這口福多冰激凌是門十足的好生意，但生產實在太沒譜兒了，這不，距離上回最後一批貨又斷了一個來星期。據阿芬說是原料緊缺，還要分一批去鼎香園製作水果派、果汁、椰奶什麼的，所以就暫時顧不上這邊了。
結果搞得那些中小學生粉絲們大為不滿，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
至於成年顧客們倒還好，對這種冰甜食還沒有那麼大的熱情。
“那啥時候能有呀？”小女孩兒不甘心，繼續追問。
“這個可不好說，我也著急啊。要不，我這兒有和路雪的，喜歡夢龍、可愛多，還是卡布奇諾？”強子只得敷衍地解釋了兩句，隨後向對方做推薦。
這些都是剛去批發市場進的大路貨，畢竟店裡的冰櫃不能總空著吧。
“我才不要呢。”小女孩撅起嘴兒，一臉很不高興的模樣。
“麗麗，算了，回家媽媽給你做鮮榨橙汁。”旁邊一位少婦勸慰道。
“哎，我說前面的有完沒完？咋還嘮上嗑了？這後面這麼還有多人等著哪。”
“那冰激凌甜了吧唧，有啥好吃的，吃多了還長蟲牙。這兒可是賣千層餅的地方。”
隊伍後面有幾位見她們在櫥窗前磨嘰，開始煩躁了。
“你們也真是的，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跟個小孩兒計較，啥素質啊。”同時，也有人出言抱不平。
“就是，等一會兒怕個啥。”
“你們沒事兒幹閒著，當然說話輕巧。知道不，我要趕時間，再耽擱一會兒，搞不好幾百萬的生意就泡湯了。”
“籲，吹吧。做幾百萬生意的能跟這兒排隊？”
“你聽錯了吧，人家明明是說做幾百塊大生意的。呵呵。”
雙方隨之爆發口角，瞧熱鬧的、起鬨的、勸解的，亂成一片。
那位少婦不料自己居然引發了騷亂，也有點兒心慌了，於是趕緊購買了兩袋千層餅，然後拉著小女孩兒迅速離開。
強子對付這種場面早已頗具經驗，他按下電喇叭開關，對著窗外喊話，說口福多是文明模範先進店鋪，再鬧騰自己就要關門歇業了。
果然，外面的隊伍立即消停下來，風平浪靜，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竹簸籮中的千層餅快速減少，直至底部烙著三角印記的新貨呈現出來。
“小夥子，給俺來倆豬肉芹菜的。”
櫥窗外來了一位長白胡子的乾瘦老頭兒，手中還拄著一支烏木柺棍。
“大爺，豬肉芹菜餡兒的賣沒了。”強子回應道。
“哦，那隨便啥給俺拿兩袋就成。”老頭兒倒也不挑剔。
“大爺，對不住了，明天您再來吧。這兒就剩下點兒加芥末的，嗆得很，老年人可吃不消。”強子語帶歉意地解釋。
他同時開啟電喇叭對外宣傳，說口福多新品綠芥末千層肉餅少量到貨，由於味道比較特殊，不習慣的、對綠芥末過敏不適的請勿嘗試。
須臾，他拍拍腦門兒，想起自己提前準備了告示牌，一忙起來就給忘了。
他趕緊將那塊長方形的塑膠牌子找出來，上面用醒目彩色筆寫著幾行廣告詞。不過依舊是那如同爬蟲般的個性化字型，令小趙都不忍直視。
沒法子，當今社會電腦打字普及，年輕人中沒幾個喜歡練字的。湊合著瞧吧。
牌子掛出去，頓時引起一片議論聲。
“啥，芥末的，這倒新鮮。”
“我家拌冷盤放過那玩意兒，哦，不對，好像不是綠芥末。我也搞不清楚。”
“芥末那玩意兒可衝，嗆鼻子。算了，走嘍。”
聽了強子的宣告，隊伍中一些人隨即離開。不過更多的顧客卻沒有挪窩，畢竟口福多不輕易出新產品，既然來了怎麼也得見識一下再說。
“小夥子，瞧不起我老頭兒，芥末又能咋地，來兩塊。”
視窗前那位花白鬍子老頭兒卻犯起了倔脾氣，非要買兩塊嚐嚐。
強子無奈，只能照辦，切了兩塊裝袋，遞給對方。
老頭兒離開視窗幾步，將黃色紙袋子拿到嘴邊就咬。
“阿嚏，阿嚏，阿嚏！”他一連打了三個噴嚏，手中的柺棍也哆哆嗦嗦抖起來。
“老爺子，嗆著了吧？悠著點兒啊。”旁邊一位好心的小夥子連忙上前扶住他，生怕他摔倒。
強子將腦袋探出視窗，瞧瞧情況。
“老爺子，沒事兒吧？”他問。雖說這是意料之中的反應，但終究有點兒不大放心。
老頭兒取出一張紙巾在鼻子、眼角和額頭擦拭了一會兒，這才說道：
“呼，呼，俺身子骨硬朗著呢，還挺得住。好嘛，就是這勁兒還真不小。怪了，咋跟俺以前吃過的芥末不一樣呢？”
“你家裡吃的肯定是黃芥末，這餡兒裡面添的可是進口綠芥末，高階貨。”強子解釋道。
“我說哪，怪不得。嗯，這味兒衝是衝了點兒，倒也不難吃，打幾個噴嚏也還挺舒服的。”老頭兒說著，又緩緩深吸了幾口氣，感覺呼吸道比之前暢快了許多。
這時，千層餅的味道在四周瀰漫開來，在原先大家都熟悉的肉菜香之中，混合著一股奇異的清鮮香氣，但界限分明，卓爾不群，如同彈力十足的泥鰍般一個勁兒地往人們的鼻孔裡鑽。
“給我來一份兒。”
“我要倆。”
後面的顧客開始購買。接過黃色紙袋後，也走到一旁先嚐為快。
一時間，噴嚏、咳嗽聲此起彼伏，還有擦眼淚的，成為一幕奇怪的街景，引得旁邊騎腳踏車經過的人們紛紛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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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行道上走過一對青年男女，見此情景頗為驚訝。
“呦，這是怎麼啦？”年輕女子問。
“怕是集體感冒了吧，報上說最近有新型變異的病毒性流行性感冒，聽說還鬧得挺厲害的。”男的自作聰明地回答。
“呦，那咱們趕緊走，傳染上可就麻煩了。對了，包裡有新買的口罩。”
年輕女子聽罷頓時大為緊張，一邊快步離開一邊拉開包包從裡面翻騰出兩個厚厚大口罩，每人一隻分別戴上。
口福多的顧客們自然不會理睬閒雜人等的反應，最初的不適過後，他們發現這新品芥末千層餅，口感滋味兒奇特，雖然嗆辣衝，但並沒有逾越人的耐受力，顯然是經過專門調配的。
而且對於舌尖味蕾的刺激較以往都來得強烈，令額頭發汗，身體迴圈加速，真是一次非常過癮的體驗。
許多品嚐過的人們又轉身返回隊伍，想再買一些帶回去給家人、朋友嚐嚐。
不過，也有少部分顧客接受不了綠芥末的氣味兒，搖搖頭離開，準備明天早上再過來購買老品種。
沒多大會兒功夫，四十張共計一百六十份兒帶三角印記的千層餅銷售一空，與往常一樣，店鋪前很快冷清下來。
強子接過夥計小趙遞來的溼毛巾，在臉上擦拭了幾下。這時突然想起光瞧著別人吃得痛快，自己還沒嘗過這芥末餅子究竟是個啥滋味兒呢。
算了，只能等明天再說了。他活動活動有點兒發酸的脖頸，交代小趙把房間收拾一下，自己脫下工作服，上樓歇息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