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每個人的目光都有些閃爍。
姜提前預留了位置，這代表姜早已知道嬴政會派使者前來道賀。
可姜與嬴政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究竟是什麼時候拉上關係的？
有人羨慕，趙國內多少官員想與秦國搭上關係，為自己留一條後路，可卻一直不得門路。若非眼下場合不對，只怕早有人上前與李斯交談，獻上自己收藏多年的珍寶。
有人敵視，長平之戰，白起坑殺趙國四十萬大軍，那是所有趙國人的痛。
姜卻是不管這些，好像對李斯的到來毫不在意一樣，依舊滿臉熱情的招待來賓。
李斯入座後，隨意品嚐了幾道菜餚，隨即放下筷子，轉頭對韓千乘道：“秦惠文王時期，秦國與楚國會戰於丹陽，韓、魏兩國先助楚攻秦，在秦國三敗楚國之後，又轉過頭助秦攻楚。”
“數年大戰，韓、魏兩國損兵折將，耗資巨大，不但沒有得到任何利益，還得罪了秦楚兩國。”
“如今九公子入秦，被王上看重，韓國卻與趙國為盟。莫非韓國還要再做一次牆頭草，哪邊勢大，便投靠哪一邊嗎？”
李斯此言，看似是在質問韓千乘，可實際上他這些話，卻是說給趙國眾人聽的。
韓國乃是朝秦暮楚之輩，根本不值得信任，趙與韓結盟，最終很可能被韓國在背後插上一刀。
姜使韓看似立下大功，帶回韓王親自簽訂的結盟國書，可實際上卻是拉攏了一個牆頭草，根本不算功勞。
李斯話落，大殿中瞬間希聲，所有人都將目光放在韓千乘以及姜身上，想看兩人如何回答。
韓千乘臉色微變，他跟在韓宇身邊，雖然偶爾會客串一下謀士的角色，可實際上卻是一個打手。再加上韓千乘地位低下，名為義子，可實際上只是韓宇比較親信的部下。
很多話，韓千乘都不能在公開場合明說。
尤其是此刻，韓千乘代表韓宇而來，而韓宇是韓國四公子，再過幾月甚至會被封為太子，屆時韓宇甚至還能代表韓國。
一旦在話語中被人抓住把柄，很可能被人藉機拿來當做攻擊韓宇的把柄。
姜輕笑一聲，晃了晃酒樽，道：“國與國之間，既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盟友。李長史剛剛說，韓、魏兩國是在秦國三敗楚國之後，才轉頭助秦攻楚。可若是楚國三敗秦國，那韓、魏兩國便是楚國最堅定的盟友。”
“秦楚大戰數年，韓、魏兩國左右搖擺，看似損兵折將，又沒有得到任何利益。可秦國作為勝利者，也只獲得了楚國荊紫關以西的領土，但韓、魏兩國作為秦之盟友，即便曾經助楚攻秦，卻是得以保全國土完整。”
李斯目光犀利，看著姜，淡笑道：“姜侯之言，也只是‘如果’，可實際上，秦楚之戰的最終勝利者卻是秦國。”
姜此言，看似是在反駁李斯，但卻未曾說到點子上。
韓、魏兩國朝秦暮楚，左右搖擺，的確保住了自己的國家，但這也證明了，韓國並不是一個合格的盟友。
姜笑道：“李長史，世事無常。以古論今，也只是作為借鑑，未來之事，又有誰能說得準呢？”
李斯聞言雙眼微眯，姜的反駁太無力了，這樣的言論，若是從其他人之口說出，李斯並不會特別在意，可這話從姜的口中說出，卻是完全不合常理。
在李斯離開咸陽之前，嬴政還親口囑咐李斯，讓他不要小看姜。
親政之後，如今的嬴政也越來越有王者氣度，與去年在新鄭時的他完全判若兩人。
便是連李斯的師兄韓非，對姜也極為高看。
所以李斯心裡一直都將姜視為大敵。
可姜今天的言論，卻讓李斯大失所望。
李斯心中猜測：“難道姜此人只善於謀略、善於軍事，卻不善於言論？”
姜放下酒樽，目光看著李斯，沉聲問道：“李長史借秦楚一戰影射秦趙，可是秦王已有與我趙國開戰之意？”
李斯聞言心中‘咯噔’一聲，暗道一聲：“不好。”
秦王的確流露過想要攻打趙國之意，便是李斯也認為，等秦國國內局勢穩定後，一定要與趙國開戰。
可李斯萬萬沒想到，姜會在這樣的場合下，直接揭開此事質問自己。
一旦李斯的回答稍有不妥，趙國必然會提前做好準備，甚至在嬴政與呂不韋尚未分出勝負之前，主動聯絡各國攻打秦國。
或許韓、魏兩國未必有膽子敢於秦國開戰，可趙國絕對敢。
可一旦著急否認此事，或許會讓人覺得秦國懼怕了趙國。
尤其今年秦國剛剛經歷了叛亂，嬴政與呂不韋又君臣不和，此刻的秦國，的確給人一種虛弱之感。
秦國可以隱藏實力一部分實力，但是絕對不能示敵以弱，否則東方六國勢必會再次合縱伐秦。
李斯目視姜，緩緩道：“姜侯說笑了，王上讓李斯代其恭賀姜侯新婚之喜，便已表明秦國欲與趙國交好之意。如今七國已罷兵數年，百姓難得有修養之機，王上也不願輕啟戰端，讓百姓生靈塗炭。”
姜聞言暗笑一聲，這李斯的確是個人物，他這話雖有示弱之意，但卻是誅心之言。
秦國若要與趙國交好，當然要向趙王示好。李斯言語之中以姜代表趙國，自是離間姜與趙王的關係。
姜眉峰微挑，淡淡道：“聽說鄭國渠已為秦國修建了大型水渠，秦國今年的糧食收成，比十年前要多出一倍有餘。如此看來，秦王或許的確不願輕啟戰端，休養生息數年後，秦國國力必然會增強一倍有餘。”
李斯聞言眉頭微皺，他此刻已經明白了姜之意。
李斯代秦王入趙祝賀姜新婚，無論如何都會讓趙國議論紛紛，趙王也必然會猜忌姜。
可姜卻並沒有糾結此事，而是一直在說秦國的威脅，以及秦國欲要與趙國一戰。
想要平息一件事，最好的辦法就是掀起更大的輿論風暴，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過去，從而忽略已經過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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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姜的意圖，便是證明秦國之威脅，讓趙國提早做好與秦國一戰的準備。
更有甚者，或許姜早已準備好了與秦國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