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短短數月不見，您看起來蒼老了許多，弟子倍感心痛。”
李牧府上，姜和李牧一邊對弈品茶，一邊暢談分別十月的趣事。
對於姜在饒安的一翻政績，李牧既感欣慰，同時心中又隱隱的有一種不安之感。
過了今年，姜就十四歲了。
從姜第一次隨李牧出征燕國，到現在短短三年間，姜不但在軍事上有所成就，在治理地方上也有自己的獨道一面。
作為姜的授業恩師，李牧自然是深感欣慰。
但李牧從姜七歲時就教導姜，他自然能察覺到在姜平靜的眼神下，那份掩蓋不住的野心。
有野心，就意味著有進取心，所以李牧一直以來都沒有提防姜。
可今日見到姜，李牧心底卻忽然有了一種‘自己已經控制不住姜’的想法。
弟子可以獨當一面，對於任何一位老師來說，都是樂於見成的事情。
可李牧不知道姜的野心究竟到哪裡才是盡頭。
是自己的大將軍之位？
還是權傾朝野，架空趙王的一世權臣？
事實上，李牧並不介意姜未來繼承自己的大將軍之位。李牧雖然出身世家大族，但他心向趙國，早已與家族分割。
李牧的兒子、孫子，未來也未必會在趙國出仕。
更有甚者，家族裡已經出現了‘等李牧死後，舉族出仕秦、楚兩國’的聲音。
在李牧的家族中，唯一能繼承李牧意志的，恐怕也就只有他的孫子李左車了。
可李左車作為趙郡李氏一脈的青年才俊，為了家族發展考慮，怎麼可能讓他在風雨飄搖的趙國出仕？
嘆息一聲，李牧默然無語，順著姜的話道：“這些日子為師與龐將軍聊了很多，趙國的未來……堪憂啊！”
“過幾日，你去看看龐將軍吧！”李牧說道。
“恩！龐將軍對弟子照顧頗多，弟子也有這樣的想法。”姜點頭道。
伐秦失敗後，龐已經耗盡了最後的心力，現在每日在府中養老，恐已時日無多。
和龐一起伐燕時，龐對姜的諸多照顧，等到龐去後，自然輪到姜反過來照顧他的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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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姜也準備讓龐的後代，在數年之後，代替自己管理饒安。
龐和李牧雖然都是一代名臣，可兩人的不同之處在於，龐合縱五國伐秦，更多的是為了證明自己身為鬼谷弟子的才華與能力。
所以對於說服龐，姜有著一定的把握。
“明年若秦國攻趙，老師準備親自帶兵出征嗎？”姜問道。
“伐秦失敗後，龐將軍與為師說了秦國兵鋒之盛，這一次為師正好可以親眼見識一翻。”說到明年的戰事，李牧終於重新煥發了激情，雙眼看向西方，隱隱閃過一絲戰意。
作為東方六國的名將，沒有一個人不想與秦國大戰的。
在這個時代，只有戰勝秦國，才配得上名將之稱。
“那兒就先祝老師抗秦勝利了。”姜落下一子後，拱手說道。
“呵呵！”李牧撫須輕笑，與姜雙眼對視半響，隨後落子，開口道：“看你的眼神，似乎對明年一戰充滿了信心。”
“秦國表面上強勢，但其內部卻有一個巨大的隱患。”姜微微笑道。
李牧沉吟，道：“秦王和相國呂不韋嗎？”
姜目光怪異的看了李牧一眼，湊過頭去，低聲道：“世人皆知，秦王嬴政的母親趙姬是呂不韋送給上代秦王嬴異人的妾室，可誰又能保證，當今秦王不是呂不韋的兒子呢？”
“咳咳！”李牧聞言，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老臉憋的通紅。
雖然一直知道自己的這位弟子愛出奇招，甚至有些奇招堪稱陰險毒辣。
去年姜與龐攻燕，武陽城下送給燕將劇辛一套女衣，辱其膽怯如女人，不敢與自己交戰，就在七國之內褒貶不一。
可如今李牧親身體驗姜的毒計，才知姜之計究竟毒辣到何種地步。
“兒，次計若成，或許可以暫退秦軍，可無論秦國之內出現何種變故，終究會有安定的那一天。到那時，秦國必然瘋狂的報復趙國。”平復了一下心情，李牧仔細思考了一下姜的計策，而後反問道：“這一點，你可有考慮過？”
“……”姜沉默片刻，拱手道：“是弟子考慮不周了。”
歷史上，嬴成領兵攻趙時，趙國的確是用這個手段退敵，可那也只是私下裡書信通知了嬴成，挑撥嬴成的野心，從來都沒有明目張膽的散播這個訊息。
這一點，自然是害怕秦國不顧一切的報復趙國。
而姜心中卻還擔心另一件事。
若是嬴政乃呂不韋所出的訊息散播開來，秦國必定掀起內戰，到時秦國國力耗損是小，無力統一戰國，影響姜的計劃是大。
若是七國爭霸的局勢無法改變，姜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奪取趙國政權的。
畢竟如今周朝已滅，姜缺少一個奪取政權的正統名義。
當年趙、魏、韓三家分晉，也是靠著周天子的分封，取得了正統名義後才成事的。
姜的侯爵之位，只是趙王賜封。得勢之時，自然會得到七國的認可，可若是失了勢，出了趙國就是一個普通平民。
師出無名，就無法服眾。
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句口號的人，會成為所有王族勳貴、世家大族的公敵，但這句口號，卻可以影響後世萬代子孫。
所以無論如何，秦滅六國，以及陳勝吳廣起義都是姜計劃中最重要的一步。
秦滅六國，可以讓戰國紛亂的形式更加清明，郡縣制也限制了各地諸侯執掌大權；而陳勝吳廣起義，則讓姜取得了一個光明正大獲取天下的名義。
“呵呵！無妨！”李牧低聲一笑，道：“畢竟這也是一種手段，必要時，也能起到一定作用。”
“不過……”話音一轉，李牧臉色嚴肅的教育道：“兒，兵不厭詐不等於不擇手段，若是手段太過卑劣，也並非大丈夫所為，更會在史書上留下罵名。”
“弟子謹遵師傅教誨，日後施計時，會考慮到這一點。”姜連忙受教。
“恩！”李牧點點頭，說道：“你從小為人機靈，心思成熟，既然你能看到這一點，為師自然不必太過擔心。你的成長為師看在眼裡，日後為師能教你的已經不多了，只需要偶爾提點一翻，避免你犯原則上的錯誤。”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