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天空太陽高懸，燦爛如春，故鄉的天空卻大雪紛飛，銀裝素裹。
公司吃完尾牙飯，大家就開始準備行囊準備回家了，要不是年終尾牙有抽獎的環節，很多人早就休年假走人了，外資企業尊重勞動法，該有的假一個都不會少。
“老同學，你今年開車回去嗎？”第二天，王十一酒醒了，狡猾哥走過來問道。
臨近過年的那幾天，客戶差不多放假了，沒有放假的，也都不再下訂單了，一幫業務員都閒在辦公室裡。
“當然開車回去！”狡猾哥說道，車子是用來代步的，不是用來看的，有了轎車，回去那就叫榮歸故里。
榮歸故里的事情，沒有人不喜歡幹。
“那你跟我一起走吧！回去的路我很熟！”狡猾哥說道，他開車回去過好幾次，對返鄉的路很熟悉。
那一年，手機沒有上網功能，也不能導航，王十一開著奧迪車，小心翼翼地跟在老司機狡猾哥的後面。
路上的車都擠在了一塊兒了，一會兒如同斷流的水一般塞在原地，王十一走走停停，好幾次想在服務區休息一下，可一看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車，不得不繼續趕路。
出廣東要翻過很多座高大的山，半夜裡，車子塞在了山溝溝裡，狡猾哥從豐田車上跳了下來，一邊抽著香菸，一邊望著天空裡閃爍的星星罵娘。
好不容易出了廣東，道路溼滑，天氣寒冷，當他們開到舂城境內的時候，故鄉正在飄著雪花，外面是一片純白。
一到故鄉的土地上，王十一就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何雪憶。
他記得何雪憶曾經跟他說過，她出生的時候，天空下著雪，所以她的名字就叫何雪憶。
美國的冬天會下雪嗎？
生活在美國的人們也過農曆新年嗎？
山路上，偶爾會看見幾個穿著厚棉衣的老人走過，他們嘴裡叼著一根煙，低著頭顧自前行，故鄉的原風景，離去好幾年了，絲毫沒有改變。
但是故鄉的人變了！
大山再高，也攔不住故鄉人遠翔的翅膀！
這時候，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高大的少年，那個少年在山間的馬路上一直朝前走著，他越看越覺得那個人很奇怪，少年行走的速度竟然跟奧迪轎車一般快，王十一試著加了一點油門追趕，卻是無濟於事，他隱隱感覺到那就是六年前的自己，身影是那麼的熟
悉。
前面的一條山路是通往舂城中學的，那少年一個轉身，就朝著山道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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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車停了下來，下了車，怔怔地望著六年前的自己漸漸走遠，望著自己淹沒在一片純白色的樹林裡。
大雪天裡，突然從深山之腹傳來了憂傷的喊歌：
講了要戀就要戀
????生死要戀一百年
????情妹死了變樹子
????阿哥變藤心相連
????……
那歌聲若有若無，王十一想仔細聽聽，卻只聽到了落雪的聲音！
一陣山風吹了過來，山裡的樹搖動著，積得厚重的雪就簌簌地落了下來，那山風蜷縮在山樑上，好像在哭泣。
“滴滴滴！”戰鬥機手機響了。
“兒子，你到哪裡了？”母親的聲音傳了過來。
“快到家了！”王十一回答道，說完，他就轉身上了轎車。
當他將車子開到樟井院子的時候，老遠就看見母親跟一群村民站在村口等他。
他就歡快地摁響了轎車的喇叭，那只臥在古老樟樹下的老黃狗，猛地騰起身子，對著天空汪汪汪地叫了三聲。
王十一將轎車停在了屋前的坪地上，一走下來，王秀荷一把就把兒子抱在了懷裡：“兒子，你終於回來了！”
他的父親王茂永一邊抽著煙，一邊呵呵呵地笑著。
毫無疑問，王十一駕駛著奧迪轎車回到故鄉的小山村，一瞬間就成了樟井院子的驕傲，大雪天裡，山民們都圍到了他門前的大坪地裡看熱鬧了。
一個八十歲的老婦人正在火塘上烤火，聽說王十一回來了，特意拄著柺杖，“咔嚓咔嚓”地踩著雪路走了過來，站在風雪裡，伸出一雙枯枝一般手，在那輛嶄新的奧迪轎車車身上摸了又摸，將上面的落雪用手輕輕掃去。
“高檔轎車，有錢的大老闆才買得起！”
“王十一有出息了！”
“聽說他在深圳也買房了！”
“深圳的房子最近漲得很厲害，他身價百萬了！”
“什麼？他成了百萬富翁？”
“是的，他跟著蔣華一起跑業務，比蔣華跑得好，蔣華開的是豐田轎車，在深圳還買不起房子。”
在大家的議論聲裡，王秀荷再次走了出來。
“大嬸，這麼冷的天氣，你快回家烤火！”她朝著那個八十歲的老婦人招了招手。
“王十一回來了？”老人一邊拄著柺杖走了過來，一邊問道，殘破的牙齒管不住風，那聲音聽起來怪怪的。
“是啊，我兒子剛到家！從深圳回來不容易，路上車子塞得很，他跑了一日一夜，現在回房間睡大覺了！”
“從深圳回來？聽說回來要走好幾千裡路，辛苦啊！”老婦人拄著柺杖走了進來。
一進屋子，老人渾濁的眼睛放著驚人的光芒，左右打量了一下房子，裡面的佈置跟其他的村民沒有太大差別，不是說王十一是百萬富翁嗎？家裡的紅磚牆上還沒有掛上一身水泥呢。
百萬富翁的家如此寒酸，讓那老婦人百思不得其解。
“秀荷啊，聽說你兒子在深圳買房子了？”老人在火塘邊坐下來問道，村裡的事，沒有不透風的牆，她原來以為王秀荷是吹牛皮的，看到王十一開轎車回來了，她半信半疑地問道。
“我兒子年初的時候買的，都是他自己出的錢，我們種地的，保自己的肚子沒有問題，哪裡有錢補貼他啊？”王秀荷一臉自豪地說道。
“我一大把年紀了，從來都沒有去過深圳，大家都說深圳跟北京上海一樣大，是一個大城市啊，你兒子在大城市買得起房，真有出息啊！哎！我們村子裡到現在除了你兒子，還沒有一個在城裡買房的。”老婦人感嘆道。
“大嬸，他高中才畢業六年，哪裡有那麼多錢買房啊，我兒子是從銀行貸款買的房，他只出了兩萬塊錢！”王秀荷說道。
“貸款買的？噢！貸款買的啊！”老人如有所思地說道，心裡想，貸款買的房，算什麼本事，有什麼好炫耀的。
“是的！”王秀荷見老人疑惑不解的樣子，點了點頭。
“哪他的車子也是貸款買的嗎？”半響，老婦人問道。
“買房子都欠銀行一屁股債，他哪裡還有錢買車？那車子是他公司獎勵給他的！”王秀荷說道。
“公司發的啊！這公司的效益不錯啊，你兒子公司還要人嗎？過完年，讓我孫子也去他們公司上班！”老人的孫子那一年高中剛畢業，正閒在家裡，她想王十一一個高中生在深圳賺到大錢了，自己的孫子也差不到哪裡去。
“大嬸，好啊！年後，就讓他跟著我兒子一起去深圳！”王秀荷大聲答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