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就要來了。
在王十一的故鄉舂城，一直流傳著一句話“吃了十五那塊肉，各奔各的門路”，舂城的年都是要過到年十五的，因此，過元宵節，在舂城是一個大日子。
熱鬧的場面，都是人鬧出來的，最近幾年，舂城元宵節的氣氛淡了很多，隨著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在初八之前返回廣東打工，舂城也漸漸變成了一座空城。
一座空城能有多熱鬧呢?
熱鬧已經被打工仔們帶到南方去了！
元月十日的清晨，邁特五金廠打磨車間人聲鼎沸，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討論起元宵節加班的事情來。
那天早上，打磨車間楊主管主持生產部的早會，只見他雙手插腰，挺直著腰桿子，站在一堆打磨過的冷軋金屬板旁邊，聲若洪鍾地佈置完了當天的生產任務，又特別地將聲音提高了八度說道：“元宵節晚上，你們大家還想不想在車間加班？”
“不想加了！”一個疲倦的聲音低低地說道。
“我們不缺那點加班費。”一個霸氣的聲音喊道。
“我老表要過來喝酒，車間如果要安排加班，那還喝一個屁啊！”一個年輕一點的聲音埋怨道。
“車間再安排加班，我們晚上回去，怎麼有精力陪老婆了?”一個渾厚一點的聲音喊道。
“大家安靜，大家安靜，早會時間就是十分鐘，你們安靜下，聽楊主管安排！”楊主管的老婆阿萍雙手叉腰，大聲喊道。
那人群中的聲音開始還如同青蛙一般起勁地叫著，經阿萍這一叫停，立馬就熄滅變成了一隻勇敢的蝌蚪在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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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夠理解大家的心情，大家都不想加班，我的心也是肉做的，我的心情也跟大家一樣的，我也不想加班，你們知道嗎？這元宵節，還是咱們中國傳統的情人節，情人節的晚上，誰不想抱著自己的女人說甜蜜的話啊，我是打算將整個晚上，完完整整地交給我的老婆。”楊主管一邊說道，一邊看了看身邊霸氣十足的統計文員阿萍。
他的話有趣，毫無半點兒官老爺架子，人群中立刻爆發出一陣鬨笑。
“工廠的貨要準時交，我們元宵節又不安排加班，所以從今天開始，我們要提前趕貨，你們打磨的加班加到晚上十點鐘，如果不想加班的，白天你們動作給老子快一點，少打一點上廁所的主意，趕個四五天，我想元宵節晚上，我們就可以早點回家喝酒了。”楊主管說道。
“好！”一個聲音說道。
“我投贊成票！”一個聲音說道。
“我用手投一票，用腳投一票！”一個聲音說道。
“誰敢反對，我立刻閹割了他，讓他變成太監。”一個聲音說道。
在人群一片叫好聲中，元宵節不加班的方案，在車間正月初十的早會上，達成了驚人的一致。
接下來的幾日，五金廠的那些老男人們，立刻脫胎換骨一般，變得格外地精神抖擻，幹起活來，效率明顯提高了一成。
正月十五，邁特五金廠破例沒有安排加班，下班前的十多分鍾，打磨車間基本就處於一片混亂狀態之中，老男人們都放下了手中的活，三三兩兩，有的收拾著工具，有的清潔著工作區，有的把工衣換了，放在塑料袋子裡，也有的跑到車間外面，抽著煙聊起了天。
那楊主管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呆在在辦公室，窩在椅子裡，跟老婆阿萍聊起了晚上去那家酒店，點什麼好菜。
“川西小酒館吧！”阿萍扯著嗓子說道。
“都是小吃，沒有大魚大肉，不過癮!還是湘菜館好，毛氏紅燒肉解饞!”楊主管說道。
“肥膩膩的，有什麼好吃?我要吃夫妻肺片!”阿萍堅持著自己的選擇。
“好了好了，上班我說了算，下班你說了算，川西小酒館就川西小酒館吧！”楊主管拗不過阿萍，只能拱手臣服。
“哈哈哈，我有他們的會員卡，八折啊，今晚有夫妻肺片吃了!”阿萍坐在辦公椅上，得意得張牙舞爪。
“叮鈴鈴!”
邁特五金廠的下班的鈴聲，終於在大家翹首以盼中，響起在了傳統了幾千年的正月十五的天空中，在二根的心中，那聲音就如同那教堂的鐘聲一般神聖而悠揚。
在這姍姍來遲的鈴聲中，工人們也從考勤打卡機邊匆匆散去，從工廠急急散去。
這時候，二根也收拾妥當了，他朝著王十一走了過來，這麼盛大的節日，一個人喝酒無聊，二根想到了王十一：“小帥哥，今天是元宵節，晚上到我家裡一起喝酒去。”
王十一收拾完東西，起身剛想去食堂吃飯，聽說食堂晚上加餐了，有雞腿吃，他出來打工還沒有吃過雞腿呢。
“二根老兄，又要喝酒啊？”王十一驚訝地問道。
“元宵節是一個大日子，一年也就一次啊！”二根感嘆道。
一年一次也說出來了，哪一天不是一年一次啊？難道一年之內會有兩個正月十六嗎？
“好的，這次你可不要喝醉了，你喝醉的樣子很嚇人。”王十一用手擦拭了一下額頭的汗水說道。
“這次你放心，喝痛快了就好了，元宵節，聚一聚，熱鬧熱鬧一下。”二根想起了那天自己醉酒的失態，臉上浮動著一絲笑容。
“老兄，喝酒的時候，一定要好好把持自己。”王十一說完，跟著二根朝著外面走去。
出了工廠，只見工業區裡的馬路上塞得滿滿的都是人，有興奮者抑制不住自己，竟然在大街上調戲漂亮的姑娘，朝著她們大膽吹起了流氓口哨。
他們一邊吹著口哨，在人群的起鬨聲裡，一邊朝前狂奔而去。
晚起的春風，這時候輕輕地吹了過來，揚起了少年蓬勃的頭髮，那被輕薄的姑娘，抬起羞澀的頭，想看看那個勇敢少年的模樣，可惜他已經消失在人群裡不可找尋。
二人一轉身，就匯入了下班的人潮之中。
不一會兒，就出了工業區，抬頭一看，農民房也是煥然一新，到處張燈結綵，洋溢著喜慶的色彩。
天王劉德華的那首《恭喜發財》，無邊無際地響徹在城市的上空。
忽然，一柱煙花拔地而起，在黃昏時段陰鬱的天空中，絢麗地綻放開來，那煙花，吸引著下班人群的注意力，也引起了大家的一片尖叫。
“啊！嚇死了！”令人難以想象的是，竟然有一些可愛的女工，用一雙藕白的手，緊緊地捂住了耳朵，怯怯地像一個小學生一般，她們以為煙花會跟炸彈一樣，震耳欲聾。
天空是平靜的，煙花爆炸的聲音很低。
“你們捂什麼耳朵，又不是爆竹，有什麼好怕的!”一個少年大聲喊道。
那些女工就放下了手，用眼睛驚訝地看著煙花，那是她們生平第一次看見煙花在天空中綻放。
“天啊！好大啊！”
“就是太短暫了，跟流星雨一樣!”
好幾個女工激動得流淚了，緊緊擁抱在一起，不能言語。
當二根到達農民房的時候，狡猾哥也已經趕到了樓下。
二人就挺直了身子，筆直地站在了二根的身後，高聳著，如同左右雙煞一般。
正月十五，出租屋裡十分熱鬧，到處都是油煙味，是炒菜聲，辣椒嗆人的氣味。
王十一行走在三樓的樓梯間的時候，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好辣！哪家人啊?做菜放的辣椒真多啊，把人都辣得死。”二根嘴裡嘟囔著，到了樓道裡，發現那辣味就是從斜對面的房間裡散發出來的。
和那一陣辣味一起飄出來的還有一首歡快的音樂“……辣妹子從來辣不怕，辣妹子生性不怕辣，辣妹子出門怕不辣，抓一把辣椒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