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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第一百零七章

禁軍之內, 凡見識過那一場血戰的,沒人不清楚雲麾將軍的威名。

鎮著汴梁的軍神,今日忽然朝校場大旗出手, 不少人甚至沒能反應得過來, 已聽見了身後結陣禦敵的金鼓齊鳴。

這些天來,禁軍往死裡搏命操練,聽見鼓聲本能反應, 飛快結成禦敵圓陣。

連勝一陣風卷回主帳,翻身上馬,抄過隨身佩刀。

訓練有素的步卒跟著鼓聲,潮水一樣湧上來,外厚內薄,中間藏著精銳的輕甲騎兵。

雲琅呼哨一聲, 清脆馬嘶隨即應和, 雪白駿馬自校場邊飛馳過來, 箭一樣射到陣前。

眾人尚不及反應,只看見一道流雲般颯白影子直飈過來, 下一刻, 以逸待勞的盾牌陣忽然狠狠一亂。

雲琅手中只是杆尋常白蠟槍,槍桿韌過於堅,此時卻像是灌了千鈞之力,擂開近人高的沉重盾牌, 將外陣生生豁開一道口子。

“連兄撐住!”

都虞候在校場邊壓陣, 壓了笑意高聲喊:“少將軍當初破敵陣, 最快用了一盞茶,一去一回茶水尚溫。你好歹撐過一袋煙,回頭也有說法……”

“閉嘴!”

連勝焦頭爛額:“我若跑圈, 你也逃不了!”

都虞候看見雲琅在,心中安定再無憂慮,朗聲笑道:“舍命陪君子,莫說跑三圈,跑三十圈我也陪了!”

連勝恨不得將這夯貨腦袋擰下來,一閃神再回看,竟見雲琅已破開了第二層步卒圍拱,再顧不上鬥嘴:“弓箭手!盾牌上前弓箭在後,穩住陣腳!”

操練時用的箭會拗去箭頭,箭桿填石灰,人身上若有白點,便是中箭,不可再戰。

雲琅單人獨騎破陣,用箭陣已是勝之不武,若是上了弓箭手還攔不住,跑得圈數怕還要再翻一番。

連勝背後滿是冷汗,牢牢盯著戰局,傳令擊鼓後撤,箭|矢齊發。

箭折了尖,來勢已緩去大半。雲琅不以為意,槍身迴轉掄開箭雨,輕振韁繩催馬,直闖入圓陣內藏的鋒銳錐尖。

騎兵營是侍衛司的精銳,當初高繼勳手中最得意的一支強兵,人人配寶馬良駒,隨身的武器都是專門由精鐵打造,無堅不摧。

眼看雲琅闖到眼前,騎兵營的新營校用力眨了眨眼睛,深吸口氣掣出腰刀,策馬直取雲琅。

來勢太強,一味只守不攻,整個陣都要攪亂。

他身後就是大帳,輕騎兵守不住,連將軍與禁軍便敗了。

新營校凝神咬住牙關,握緊了手中腰刀,催馬快衝,直取雲琅要害。

兩人迎面,雲琅橫槍攔刀。噹啷一聲,精鐵腰刀撞上白蠟木杆,藉著這一衝之力,竟將尋常的木質槍桿生生攔腰斬斷。

都虞候在陣外看得清楚,不由跺腳:“糟了,就該給少將軍拿自己的槍!”

雲琅用慣的那一杆虎頭亮銀槍,是宮中將作監精心錘鍊打造,槍尖鋒銳槍身堅固。

這尋常白蠟槍只是普通木頭,連將軍生氣時,尚且抄過來一撅就折,拿來擋刀,自然半分也擋不住。

這般比試簡直耍賴太過,都虞候要去給雲琅找把好槍,才轉回身,卻被人抬臂攔住。

都虞候看清來人,心頭一突:“殿,殿下……”

這般比試,過去在朔方軍與禁軍裡常有。一來較量實力,二來也給那些沒上過戰場的新兵長長見識,免得到時忽然慌亂無措,自亂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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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外人不懂,旁觀看來,未免顯得太過胡鬧。當初樞密使來陳橋大營,見殿前司這般練兵,就曾勃然大怒,再三斥責,還扣了殿前司三月的餉銀。

都虞候固然知道蕭朔絕不會這般昏聵,可琰王殿下素來冷淡嚴肅,此時貿然撞上,仍心虛得不敢抬頭:“少將軍,少將軍試煉禁軍戰力,並非玩鬧……”

“我知道。”

蕭朔道:“看著便是。”

都虞候沒能反應過來,聞言一愣:“什麼?”

“不必去拿新槍。”

蕭朔視線落在場內,淡聲道:“等你拿回來,他大抵已奪下那杆旗了。”

都虞候聽得愕然,心道連將軍若聽見這句怕是要跳起來惱火撅斷三杆槍兩把刀外加一張一石弓。他素來敬重蕭朔,此時迎上殿下視線,終歸不敢多說,只得駐足,重新轉回場上。

雲琅勒住韁繩,看了看那柄軟塌塌一碰就斷的槍,隨手拋在地上。

他手中已沒了兵刃,新營校眼底微微一亮,強自壓了,穩住腰刀再度催馬,直取雲琅沒有鎧甲護持的胸口。

雲琅不閃不避,饒有興致看著掠近的刀鋒。

都虞候急道:“少將軍這是在幹什麼?萬一——”

蕭朔回身,自都虞候手中接過雲少將軍亂糟糟團成一團的披風,仔細理順了,疊齊整搭在臂間。

新營校衝到近前,雲琅鬆開一側馬鐙,身形滑在馬側,穩穩當當避開了那一刀。

兩馬交錯,都在疾馳,對面那一匹的背上卻忽然空蕩蕩沒了人。

營校愣了下,不及反應,雲琅扶住馬鞍手腕翻轉,在地上一點,身形已輕巧掠回馬上,手裡握了個黑漆漆的烏鐵物事。

都虞候一眼認出來:“刀鞘?!”

營校心底慌了慌,向腰側看過去,原本掛在那裡的刀鞘竟不知何時沒了影子。

仗兵器之利,已然勝之不武。雲琅方才能在他腰間順走刀鞘,營校身在馬上,卻連對方半個影子都沒能察覺。

若雲琅趁那時出手擊殺,他早該跌下馬死透。

雲琅勒馬,笑吟吟看他。

營校滾鞍下馬,將腰刀舉過頭頂:“是末將輸了。”

“你很好。”雲琅道,“叫什麼名字?”

營校低聲:“韓從文。”

雲琅點了下頭,將刀鞘拋回去:“發兵啟程後,去先鋒官帳內領職就任。”

判定陣亡即可奪刀,營校看他策馬入陣,急追了幾步:“雲將軍!刀——”

雲琅直入陣中,輕騎兵見營校落馬,未戰先帶了怯,前排的倉促舉槍還擊,卻已來不及。

雲琅避開槍尖來勢,抬手攥住槍身,順勢向身後一扯,左手撐著馬背旋身,將他踢離了鞍韉。

長|槍舀起一捧銀光,點點寒星落處,刺戳點掃,再不留手。

輕騎兵圍攏禦敵,叫鐵槍森森寒氣自喉間掃過,只覺竟像是已生生丟了條命,一時人人自危,徹底潰散了戰意。

連勝橫了橫心,豁出去耍賴到極點,策馬上前,親自將雲琅攔住:“少將軍——”

雲琅眉睫間沁著薄汗,目光明朗,朝他一笑。

連勝心知不好,不及防備,雲琅已松了馬韁腳蹬,踏鞍騰身,徑直掠過了他,直奔點將臺上那一面大旗。

守旗的衛兵年紀不大,看著不過十七八歲,自知難敵,閉緊眼睛牢牢抱住了旗杆。

雲琅落在他身前,隨手拋了槍,一步步走過去。

少年衛兵身上瑟瑟發抖,卻仍死命抱著旗杆,半步不退。

雲琅笑了笑:“你要同這面旗一起死?”

他身上不帶殺氣,鋒銳的戰意卻實在太過鮮明,少年衛兵一時幾乎忘了只是演武,顫著站直:“連,連將軍說,人在旗在,人亡旗亡……”

雲琅點點頭,抽出他身側腰刀,在手裡掂了掂,徑直朝那少年衛兵劈下去。

少年衛兵臉色蒼白,緊緊閉上眼睛。

刀攜風雷之勢,堪堪停在他頭頂。

少年衛兵滯立良久,仍沒能等到滅頂殺意,胸口微微起伏,睜開眼睛。

“我的兵,不必守一面旗。”

雲琅將刀遞回去:“我奪的也不是旗。”

少年衛兵聽得似懂非懂,跪下來雙手接過腰刀,怔怔看著他。

雲琅走到點將臺前,向下看了看。

點將臺是禁軍大營最高的地方,從這裡可以俯瞰整個陳橋大營,再向遠看,能看見汴水流遠和巍峨宮城。

當初端王叔執掌禁軍,要在這裡帶人立軍誓、定軍規。

雲琅當初太淘,不小心弄壞了戰旗,端王叔氣得火冒三丈,繞著軍營追著揍他。蕭朔卻出來攔了父親,說旗不如人,是人打仗不是旗打仗,不該本末倒置。

端王叔火冒五丈,當即將雲琅忘在一邊,揍了一頓突然出現的蕭小王爺。

……

這座點將臺,雲琅拍遍過每一根欄杆,每一處痕跡都認得。

“旗在人在。”

雲琅慢慢道:“旗若沒了,再做一面就是,琰王府有很多布料,還能做很多面。”

校場演武,須臾工夫已傳遍了整個陳橋大營,此時幾乎全營禁軍都已聚過來,密不透風擠在點將臺下。

方才被雲琅輕易擊垮的幾支隊伍,也已拾起掉落的鎧甲兵器,重新慢慢匯攏站直。

“北疆苦寒,地廣人稀。大半的遊牧部族連字都沒有,靠描畫記事,沒人會認一面旗。即使是我的流雲旗插在地上,若邊上沒人守著,戎狄的三歲小兒也要偷偷過去拿拳頭揍。”

雲琅看著臺下:“可你若活著,你站著的地方,就是疆界。”

“六年前,有人請命過發兵燕雲。樞密院說,兵戈有傷天和,不該為了擴充疆土勞民傷財,不用刀劍,用銀子也一樣能換來和平安定。於是北面的敵人靠著連年歲貢,買了良馬,買了精鐵,部族和野心一起壯大。”

“如今我們的銀子已填不飽他們的胃口。北疆部族人人知道,南朝軟弱富足,過著夢一樣的好日子,酒肉的香氣飄過每條街,夜晚的燈火能將天色映得如同白晝。”

雲琅慢慢道:“而這裡的人從上到下,從官到民,從朝廷到百姓,都是被美酒佳餚浸酥了的軟骨頭。只要鐵蹄長驅直下,就能輕易將這些富足繁華攬盡。”

臺下隱隱有了騷動,禁軍蹙緊眉峰,年輕的面龐開始染上怒氣。

汴梁安逸的太久了,他們從小聽著四境的畏懼,看著年年進貢的使節花車,只知道中原是泱泱大國,沒人聽過這些。

就連所謂的朔方軍、燕雲和北疆,對大多數百姓來說,也只是個極為遙遠的傳說。偶爾有人記起那裡有最驍勇的士兵,卻不知為何不肯回來,年復一年駐守在滴水成冰的苦寒邊城。

直到西夏的鐵鷂子攻破汴梁城,黑色幽靈一般,擊碎了這幅美酒聲色搭起的幻象。

“汴梁美酒太香,聲色入骨,或許有些人已忘了。”

雲琅:“燕雲十三城原是我們的。”

雲琅垂眸,一下接一下,輕輕拍著面前欄杆:“先取燕雲十三州,別分子將打衙頭。回看秦塞低如馬,漸見黃河直北流……”

這是前朝的戰歌,太子中允沈括所作,本該還配有戰曲,卻已在連年戰火裡遺失了。

朔方軍人人記得牢靠,出征之前,戰歌會同遺書一併交給親眷,來日叫馬革裹著還家時,用來作墓前的碑刻。

都虞候立在場邊,眼睛一點一點紅了,血絲壓在眼底,逼出頸間分明青筋。

禁軍內,有退下來的朔方老軍,用力抹去臉上水痕,扯著嗓子嘶聲應誦。

先是零零星星幾個人,再是一群。

戰火消弭,狼煙已熄。西夏鐵蹄踏出的傷痕已在城牆上被徹底抹平,坊市被重新搭建起來,寬敞漂亮,求平安的符咒埋在新磚的深處,大相國寺最德高望重的老主持祈福加持。

那一戰的陰影卻仍在,禁軍一擊即潰、被敵軍輕易叩開城門的恥辱還在,面對黑色鐵騎時滅頂的徹骨恐懼也還在。

西夏的國主死了,西夏的鐵鷂子亡了,可遼人還在。在遼人疆域的深處,有比鐵鷂子更可怕的、金人的鐵浮屠,正一塊接一塊蠶食著遼國的疆土。

宮中卻還要求和,哪怕國破家亡的恐懼就藏在臥榻之側,藏在滿街的繚亂花燈、點心美酒的香氣裡,夜夜入夢。

歲貢,割地,遷都,一步步退出祖宗的疆土,將大好河山拱手於人!

誦到第三遍時,整個陳橋大營已響起震天憾地的怒吼。

回看秦塞低如馬,漸見黃河直北流。

天威卷地過黃河,萬里羌人盡漢歌。莫堰橫山倒流水,從教西去作恩波。

……

雲琅與登上點將臺的先鋒官一頷首,任他替自己束上披風,扶著欄杆,目光鋒銳如電,落在遠處死死攥著明黃聖旨的樞密使身上。

樞密使緊攥著那封無詔不準出兵的聖旨,打著顫,臉色慘白立在原地。

雲琅伸手,自蕭朔手中接過長弓,搭了支箭,遙遙瞄住樞密使。

樞密使臉色驟變,拔腿要跑,徒勞掙扎半晌,才發覺兩條腿竟已軟得半步也走不動。

弓弦震聲嗡鳴,鳴聲淒厲。

百步之外,白羽箭呼嘯而至,狠狠穿透了樞密使頭頂束髮的紫金冠。

雲琅將弓遞回去,拍了拍掌心浮塵,轉身道:“點將,發兵。”

作者有話要說:  愛大家!

《凱歌五首·其二》沈括

先取山西十二州,別分子將打衙頭。回看秦塞低如馬,漸見黃河直北流。

天威卷地過黃河,萬里羌人盡漢歌。莫堰橫山倒流水,從教西去作恩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