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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巡警與律師

下午時,巡警中士沙威再次回到多菲內街頭做日常巡視。

作為街頭巡警,他每天的重要職責之一,就是實時關注盧森堡宮附近8家麵包店裡以及15個街頭流動攤位上麵包供應數量與銷售價格。

10月風暴過後,備受壓力的市長巴伊已信誓旦旦的向60萬巴黎市民做了如下保證:每塊重4磅的棕色麵包(又稱黑麵包)售價將控制在8到1蘇之間(每磅到蘇),從上午7點的到下午5點供應給攜帶麵包證的市民。

在18世紀末的巴黎,一個普通體力勞動者,如貨物搬運者、建築工,他們的每天平均收入為0蘇(摺合1裡弗爾);如果是銅匠、鞋匠、印刷工、馬車伕之類的手藝人能拿40到60蘇(約到裡弗爾),在扣除必須繳納的房租,購買日常的蠟燭、葡萄酒、食用油脂、蔬菜、衣物、燃料之外,麵包就成為普通家庭的主要開銷專案,約佔50%左右。

於是,保證麵包供應量和控制麵包價格成為1790年巴黎市政廳的首要工作任務。除了加大南方諸省以及進口來自波蘭、波西米亞與俄羅斯的麵粉供應量,還必須防止奸商囤積居奇,往麵包裡摻雜木屑,以及彈壓無業流民偷摸拐騙,聚眾鬧事。

巴黎警察總署接受了司法宮的建議,在新年伊始為法國首都48個選區(1789年為60個區)新增了00名巡警崗位(巴黎原有00到400名警察),而0歲的沙威非常幸運的從一個即將被解聘的獄警,轉職到一名巡警中士。

從獄警到巡警,對沙威而言可以說是一步登天,就好比一個沒有任何保障的黑保安突然被提拔為有正式編制且帶軍銜(警銜)的執法公務員。期初,沙威以為是典獄長的恩典,但很快被自己否定了。

等到警察總署報道時,警長皮埃爾上尉在辦公室裡旁敲側擊的詢問起沙威中士:是否有熟識司法宮的某個大人物。因為總署呈報給司法宮的巡警名冊上,被新增了幾十號人,沙威就是其中之一。

“大人物?”沙威當然是一頭霧水,他早年不過是蘭斯城裡一個破產商人之子,8年前流浪到巴黎,因為身體強壯,孔武有力就被招進監獄當了一名看守。除了蘭斯的寡姐和三個侄兒女外,沙威至今仍孑然一人。

巡警中士誠實的搖搖頭,警長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說:“那你最好記住這份恩德,現在估計有人願意出1千里弗爾和你交換。如果哪天有幸遇見那個人,請轉告來自我——皮埃爾的最誠摯問候。”

去年年底,巴黎市政廳曾藉口經費不足,削減了總署提交的一半巡警編制,氣得警察總監火冒三丈,但又無奈何。好在司法宮及時出手干預,拉著幾位國民議員一起討價還價,市政廳最終恢復了最初的00人編制。至於那位向巴黎總署表達善意的幕後推手,整個警界高層居然無從知曉。

從1790年1月上旬開始,一群頭戴三角帽,攜帶三折佩劍,身穿純黑色燕尾服上衣及褲子,腳穿皮鞋,打皮綁腿的軍事化人員出現在巴黎街道上。這應該是法國,乃至全世界歷史上第一支統一著裝,享受國家薪俸的正規職業警察部隊。

在確定今日糧價穩定,街區平安無事之後,沙威中士獲得了一小時自我放鬆時間。不出意外的,巡警走進多菲內街與科德利埃大街交匯拐角處的一家咖啡館裡。這是塞納河左岸一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咖啡館,店主連店名都懶得想,直接叫街頭角咖啡館。

現在才點剛過,距離下午茶還有好一會兒,狹長的廳堂裡,九、十張長條餐桌上僅坐了三五個客人,他們大都衣衫不整,圍在一起在低聲討論著什麼。

當一副威嚴表情,灰色頭髮平平整整地貼在兩鬢的巡警中士邁著穩健步伐走進咖啡館時,這些人立刻緊張起來,紛紛直起身,竭力避開警察的銳利眼神,小跑至店主的櫃檯前,扔出幾個蘇的銅幣後,便頭也不回的急沖沖離開。

中年店主對此見怪不怪,他絲毫不介意闖入的警察嚇跑了顧客。事實上,他非常慶幸沙威的到來,如果警察再不來的話,那幾個混蛋不僅一個蘇不給店主,還會伺機敲詐勒索。

“一大杯聖多明各產的熱可可,加奶不加糖?”中年店主隨口問了一句。這是沙威的習慣了,自從個月前成為巡警後,他便時常光顧這裡。

沙威點點頭,沒有吭聲,徑直來到一張靠近玻璃櫥窗的咖啡桌邊坐下,他摘下三角帽與佩劍放在伸手可及的位置。

座位處視野極佳,沙威在此可以從容監視科德利埃大街與多菲內街兩側的一舉一動。除了保障轄區裡的麵包供應,巡警們的任務主要還包括負責交通管理和預防刑事犯罪,有權現場處置7日以下拘役的輕微犯罪。

照例觀察了好一陣,感覺平安無事後,沙威這才將目光轉向剛剛端上桌的那杯熱可可。猛然間,巡警發現斜對面的一個陌生年輕人正抬起手中咖啡杯,朝自己點頭致意。

那是一個相貌英俊的年輕人,年齡二十三、四歲,寬闊的額、蔚藍的眼、金色鬈鬈的頭髮、紅潤得象玫瑰的腮、白似象牙的齒保養極好,一件黑色大氅包裹著軀體,手邊擺放著一個半新的棕色公文包,一頂撲過香粉的白色假髮留在餐桌上。

外表冷酷的沙威愣了一下,他下意識的點點頭,決定不再回應。

那是他留意對方的身份,一名律師,年輕的律師。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已經沙威本月第五次在咖啡館遇見他了。

儘管沙威讀書不多,僅在教會學校斷斷續續上過兩年,但豐富的社會經驗讓他充分相信:律師,這種看似手無縛雞之力且習慣擺弄娘娘腔的傢伙,盡是一群擁有非凡能力的可怕怪物,是絕對惹不起的洪水猛獸,別說低階的巡警中士,就連中層的皮埃爾警長,以及警察總署的大人物不敢輕易得罪不起他們。

在警察總署舉辦短期培訓班裡,數位警長反覆告誡即將上任的巡警們:不要觸碰司法宮裡的人,避免與國會議員發生誤會,最好不要與律師有任何交集。

在西岱島上,司法宮的律師們(法官與檢察官同樣是律師)是時常的粗暴干涉巴黎警察總署包括人事任命在內的各項具體事務,肆無忌憚的安插親信。

在國民議會中,律師們差不多佔據了總議員人數的一半,他們可以隨心所欲擬定並透過各種法律條文,將法王路易十六的國家權杖永久安置在議會大廳裡。

至於在業的律師們表現更令人心驚膽寒:

據說是一個說話都結巴的律師——卡米爾——德穆蘭剛一發話,居然讓整個羅亞爾宮裡的樹木都掉光葉子(這是真實歷史),還煽動第二天攻陷巴士底獄的行動,把整個巴黎乃至整個法蘭西都攪得一團糟。

另一個相貌醜陋的律師——喬治——丹東同樣能力非凡,他單手一揮手,就能號召全巴黎的娘兒們組織起來,不僅武裝包圍了凡爾賽皇宮,最後來直接綁架國王一家人回到巴黎。

至於眼前的律師,沙威不想瞭解對方在想什麼,準備幹什麼,他只是一個純粹的小警察,不願意與該死的政治牽連太多。10裡弗爾的週薪外加每天裡弗爾的職務津貼,讓沙威感覺非常滿意,還能幫扶遠在蘭斯的寡姐和她那三個尚未成年的兒女。

儘管巡警對年輕律師表現的不理不睬,但後者似乎並不介意,轉而起身走過來。看到這裡,沙威決定先行退讓,他不想失去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

“不用起身!”年輕律師輕按沙威的肩膀,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現在,已經到了我們之間正式見面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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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前,年輕律師朝觀望的中年店主打了個手勢,後者隨即走出咖啡館,關上門,並將一張“暫時歇業”的木牌子掛了出去。

年輕律師望著一臉警惕表情的警察,語氣輕鬆的解釋說:“你也無需擔心,我算是這件店主人的恩人。在一次商業交易中,是我及時提醒了他契約中可能存在的幾個法律陷阱,並在對簿公堂時幫他挽回了這座咖啡館。所以就囑咐他今天留下0分鐘時間,好讓我和你聊聊。”

“聊,聊什麼?我只是一個小人物!”沙威依然有點緊張著,儘管左手不再去抓拿身旁的佩劍。

年輕律師笑了笑,他手指巡警身上的制服,自言自語的說:“你身上的制服與裝備,乃至增加巡警的建議,均來自我對司法宮某位大人物施加影響的結果。不過,巴黎市政廳與警察總署那些身居高位,目光短淺的笨蛋們居然沒能接受我精心設計的警銜警徽,依然延續不倫不類的軍銜。更令我詫異的是,你們的總監大人拒絕巡警使用口哨,理由是聲音刺耳,不好聽。他簡直就是個糊塗蛋!至於三角帽和三折佩劍,也應該淘汰了,平頂桶帽與警用短棒才是具有法蘭西特色的警察標誌!”

諸如目光短淺、笨蛋、糊塗蛋之類的攻擊性汙衊詞語,立刻在沙威巡警的頭腦裡被快速過濾掉。大人物之間的鬧劇,他不敢、不能,更不會參與。

年輕律師不理會沙威的怪異表情,繼而又自嘲道:“好吧,這不奇怪,或許是我太過超前了一些。哎,領先半步的是天才,領先一步的是瘋子!嗯,應該說是人生寂寞如雪!呵呵,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了,談談你吧,”

當沙威表情略顯不耐煩時,胡亂嘮叨的年輕律師總算是言歸正傳。

“或許我們都是蘭斯老鄉的緣故,從去年11月開始,我就在暗中觀察了你好幾次。你為人一貫正直、嚴肅、鐵面無私的,對待工作態度和穿衣態度都沒有一點可以指責的地方,面對監獄裡的罪犯一貫是鐵石心腸,對待關押的無辜受難者卻能不圖回報的給予同情,尤其是關愛家人,你姐姐還有她的三個兒女。”

“別誤會,我絕對沒有任何惡意,請聽我說完。”年輕律師擺擺手,安撫著躁動的巡警,繼續說道:“所以,今年初,我在司法宮參與巴黎警察檔案建造時,曾受了某位大人物之託,在警察總署提交的巡警名冊上多新增了幾十個名字時,就假公濟私的加上了你。嗯,別太感謝我,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很顯然,你十分勝任巡警的工作,僅僅兩週時間內,盧森堡宮附近的治安狀況大為改善,不僅抓捕多名小偷慣犯以及尋釁滋事的暴徒,還成功平息了數起陰謀煽動案。從科德利埃大街到多菲內街,幾乎每個人都知道巡警沙威刻苦、獨居、克己、制欲,從來不曾娛樂過,但對職務是絕對公而忘私,嫉惡如仇,處事公正嚴明。

而你的頂頭上司,皮埃爾上尉同樣對你評價很高。不過,我喜歡你能更有所作為。區區巡警只是你的第一步,而下一步的臺階將是探長(警官)的職務。當然了,前提是你同意並積極配合我對你的安排。嗯,職業規劃吧。”

此時此刻,沙威心中曾經加壓很久的諸多疑團已經解開,不過更多的困惑混合著感激與猶豫再度交織成一種複雜的情緒。

沙威很想對這位有著大能耐的蘭斯老鄉說聲謝謝,但話到嘴邊卻始終說不出來。那是正直的巡警擔心很會收買人心的年輕律師會逼迫自己幹出什麼違法犯罪的勾當。

不久,沙威耳邊再度響起年輕律師的斯條慢理般的話語。

“不,我現在不需要你的感激。在我目前這個職位上,一旦口袋揣了太多的裡弗爾只會迷失人的心智。對女人,也同樣如此。你知道我是律師,未來會是檢察官,檢察長、甚至高階法官。所以,我需要在執法部門內部尋求一個性格堅強,能力突出,有上升空間又不會隨意背叛的同盟者。當然,我應該尋求你的頂頭上司皮埃爾,拋開別的不談,你們那位警長,心思狹隘且爭強好勝,能夠一同共享富貴,可哪天風雲突變,他也會第一個出賣身邊的朋友。必須提前強調的是,我們之間的一切合作,只是相互幫扶,既不會違背法律的基本準則,也沒有主從關系。哪一天,你覺得我違反了規定,可以隨時提出解除彼此間的合作關係。”

沙威猶豫片刻後,默然的點點頭。事實上,他根本無從選擇,年輕律師能毫不費力的推出自己當巡警,也可以輕而易舉的將他打發回原籍,跟別說蘭斯的親人已經成為潛在人質。如今全巴黎的巡警有五、六百號人,不乏想踩著同伴肩膀要上進的傢伙。所謂克己制欲、從不徇私的原則不過是沙威自我保護的一種手段。

年輕律師對沙威的態度表示滿意,他開始向合作者交代第一項任務:

“兩天前,格雷鈉累區裡的巴克街發生了一起謀殺案,死了一個侯爵情婦,倒黴的德諾爾侯爵被當做殺人嫌疑人遭遇逮捕。事實上,殺人真兇應該是侯爵情婦的親弟弟科勒,如果你和你的同事能在今晚8點整準時出現在塞勒夫街5號的地下賭——場,就能看到那個壞蛋正拿著他姐姐的項鍊戒指和耳環衝抵賭資。別問我其他的,只是提醒你一句,德諾爾侯爵儘管家業不振,瀕臨破產,但他卻是你的頂頭上司,皮埃爾上尉加入巴黎警察局時的擔保人。現在請收起你心中的各種疑問,等哪天晉升探長後,你可以來聖雅克大街156號找我詳談。”

說完,年輕律師已經在收拾自己隨身物品,準備起身離開咖啡館,又回過頭來補上一句:“哦,不好意思,沙威中士,差點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安德魯,安德魯——弗蘭克,目前在司法宮辦差。”

話音一落,安德魯便推門而出,留下一頭霧水的沙威巡警在座位上發愣,後者透過玻璃櫥窗目送年輕律師的背影消逝在街道盡頭。

……

注:金路易是金幣,一金路易等於0到5個裡弗爾。

裡弗爾,也有翻譯為鋰,屬於法國的一種古銀幣,但很快就被法郎替代,其幣值與法郎大體相當;蘇是銅幣,一裡弗爾等於0個蘇。

金路易(金幣)、裡弗爾(銀幣)、法郎(銀幣)與蘇(銅幣),都是以後行文中法國的四種主要貨幣。至於大埃居、小埃居、皮斯託爾、裡阿爾和丹尼爾等法國古貨幣,文中將儘量做省略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