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雲樓樓, 三人對坐飲茶。
楊逍看著阿眉行雲流水的煮茶倒茶,只覺看上一輩子都不夠。可是目光在轉到蘇夢枕時,不由一沉。
他也算是見過許多人, 自認識人有數, 可是看著眼前這人, 卻只覺得如霧裡看花,瞧不切。明明是一副病體殘軀,可是通身氣度不同尋常, 叫人一見難忘。
“你……這年過得好嗎?”將自思緒拉回,楊逍望著阿眉,神情一軟,柔聲道。
即使當日在武當山上已有猜測,可這人此話一出,蘇夢枕仍不由得微微側目,去看阿眉的反應。
阿眉聽了這話,神色也是有複雜, 似乎是想了什麼, 嘴角一笑,道:“我很好,當年說, 是要多謝楊左使。若非你幾次三番相助,我大概也活不到今日。我還曾經那般對你, 現在想, 是慚愧。”
說著,她將自一直戴在上的鐲子取下,輕輕一擰,往兩邊一拉, 露出裡的夾層。那是一張薄得如蟬翼一般的絹布,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楊逍心頭一動,只覺猜到了什麼。果然,阿眉將那絹遞給他,道:“這東西我雖不知為何會在我家傳玉佩,可既然同你明教有關,交給你也是應該的。”
從頭到尾,蘇夢枕都不曾往那東西上瞧過一眼,只默默飲茶。楊逍接過秘籍,低頭自嘲一笑道:“我當年送你武功心法,那是我甘願的,用不著你還我人情。”
阿眉第一次見他這般模樣,不由得有足無措,下意識看了蘇夢枕一眼。忽又想到自是魔怔了,這種事哪能找他幫忙。
她雙握住茶杯,有尷尬地反覆摩挲著。久久不知該如何回答。蘇夢枕放下茶杯,輕輕問道:“阿眉,能否幫我問店家要副紙筆,我想寫寫字。”
楊逍知道,他這是再支開阿眉,可是卻沒有開口阻攔。畢竟有話,當著阿眉的,他也說不出口。
待人離開後,楊逍瞧了一眼蘇夢枕清瘦的臉頰,尖銳地問道:“蘇公子這病,不知還有幾日好活?那丫頭瞧著萬事不在乎,其實心思極重,只怕到時候難免為閣下的身體費心。”
想到這年阿眉不停為自製藥試藥,蘇夢枕心也是一疼。長長的睫毛微微垂下,淡淡道:“你不必試探我,我同阿眉只是好友,我不會干擾她的選擇。”
這和楊逍想簡直天差地別,他不禁仔仔細細打量了蘇夢枕一番,冷冷笑道:“蘇公子未免太瞧我楊逍,也太瞧阿眉了。我喜歡她,自不會因為你的出現而放棄,而她喜不喜歡我,也從不是你說了算。”
“不知蘇公子有沒有愛過人,若是愛過,你最好瞧瞧自此刻的模樣。一個好友,可不會在我看她時露出那樣冰冷的神情。”
楊逍見他又開始咳了,不由嘲諷道:“或許這裡最蠢的人,不是我楊逍,而是某個連自心意都弄不清楚的人。”
阿眉遠遠便聽到了蘇夢枕的咳嗽聲,忙加快腳步。一進屋就見蘇夢枕捂著嘴咳得幾乎伏在桌案上,忙從袖瓷瓶裡倒出一枚藥丸遞到他嘴邊給他服下。
從頭到尾,那關心都顯得熟稔而自然。楊逍一直看著,心微微苦澀,可是上卻不肯露出半。
他緊緊捏住拳頭,好半晌才鬆開,道:“既然蘇公子身體不適,我便不打擾了。阿眉……你能不送送我。”
阿眉看了眼蘇夢枕,見他已緩過勁,便朝著楊逍頭,同意了。兩人並肩出盛雲樓,郎才女貌好不般配,蘇夢枕倚著欄杆,望著樓下那對璧人,輕輕咳著。他不禁問自,他出山的只是為了報恩?的只是不忍相熟的這姑娘受傷?
“你喜歡他?”楊逍忽然停住腳步,冷不丁問出這麼一句。將阿眉問得一愣,臉上閃過片刻迷茫,隨即又泛層層紅暈。
“我……們只是朋友。”她答完,心竟也覺得有心虛,可要說他們之間是那種轟轟烈烈的感情,好像也沒有。
“你從前待我時,可沒有這般猶豫。”楊逍望著她,雖臉上帶著笑,眼卻有黯然。
“你……”
聽罷,阿眉不禁詫異地看著他,像是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會是從這個不可一世的人嘴裡說出。他從都是霸道又驕傲的,哪裡這般服軟。
大概是心不忿,大概是想給那個等了這麼多年的自出氣。楊逍忽然低下頭神秘道:“你想弄清楚自和那位蘇公子的心思嗎?”
還不待她回答,一個溫熱的吻已落在她臉頰上。她被驚得倒退一步,揚想要打他。沒成想,才抬,楊逍已到了數丈之。
他仰天大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此時,忽聽身後一聲轟響,樓的欄杆整個掉了下。店夥計同老闆忙出檢視。見自家精雕細琢的欄杆毀了,不禁心疼得捶胸頓足。
阿眉望著那人顫動的背影,知道方才那人定是在樓上將有事都瞧在眼裡。再看看掉落欄杆上那個尚有清晰的印,阿眉心頭一動,默默掏出銀子將錢賠了。
原……迷茫的人,不止她一個。
半月後,朝廷隱隱聽見一種傳聞,說是掌管不少兵馬的汝陽王私底下還結交了不少江湖人士,據說有還有入千軍萬馬取上將首級的本領。只是不知怎的便傳進了皇帝的耳朵裡,讓皇帝大為不悅,還將汝陽王召進宮狠狠罵了一通。
沒多久,殿侍御史家就了位客人。那人披著件月白的披風,身姿瘦削挺拔,一雙眼睛如盛江海,深不可測。這樣的人物,哪怕丟在人堆裡,都很難讓人不注意。
哈多笑容滿地迎了出,衝著客爽朗一笑道:“蘇公子呀,我可是等你好久了!快裡請,裡請……”
屋已有幾位客人坐著,此時見哈多領著個青年人進,不由大感詫異。可是在場都是人精,知道這時該是什麼表現最好。是眾人都喜笑顏開地向兩人見禮。
不多時,美酒佳餚擺上,絕色佳人服侍左右,大廳內靡靡之音不絕耳。哈多的那位貴客卻並無痴迷之意,只專注地吃著桌前的食物,彷彿周遭一切都是浮雲。
哈多雖擁著個舞姬在懷嬉笑,其實暗卻時刻關注著那人的反應。見他似乎並沒有太大興趣,便將酒杯放下,拍了兩下。
頓時,原本還在斟酒奏樂的舞姬和樂人都恭恭敬敬退了出去。最後那人還不忘將大廳的合上了。
哈多瞧著那位蘇公子,有不太高興地道:“蘇公子是不喜歡我安排的人?還是對我哈多有意見。”
那位蘇公子終停了筷子,神色平靜地道:“我只是擔心下一次再此,哈多大人已不能如此招待我,以今日便想好好品嚐一下大人家的菜餚。”
哈多沒想到是這個原因,不由一愣。隨即放聲大笑道:“只要蘇公子想,我日日都可如此設宴款待你。”
誰知蘇公子再搖搖頭,輕笑道:“大人今日在皇帝前告了汝陽王一狀,他日,只怕蘇某是吃不到大人的家宴了。”
“你什麼意思!”哈多沉了臉,有不悅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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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日本就為汝陽王遭斥而心情大好,可是眼前自的貴客不僅不同自一慶祝,還出言潑冷水,實在讓他心火。若非這人還有用處,他恨不得此刻就將他殺了洩憤。
蘇公子不疾不徐道:“今日大人設宴慶祝,只怕要不了多久,汝陽王便會知道是您在背後動了腳。到了那是,大人只怕有苦頭吃了。”
“哼,他一個只會帶兵打仗的大老粗,能翻什麼風浪。我日日伴在皇帝身旁,還怕他害我不成?”哈多說這事,便顯得底氣十足。
“大人需知,如今亂黨叢生,朝廷正是需要他們這武將的時候。若是哪天皇上需要汝陽王平亂時,個別人的犧牲便顯得微不足道了,不是嗎?”
說這話時,那位蘇公子臉上尤帶著薄薄笑意,似乎一都沒意識道自的話多麼驚人。哈多此刻的臉色已不怎麼好看,其餘賓客更是噤若寒蟬,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你是什麼意思?”哈多到底是經歷過風雨的人物,不多時便穩住了心神,沉聲道。
“養虎為患,大人若是不能將對方趕盡殺絕,就不該輕易得罪汝陽王才是。”蘇公子道。
哈多早就不滿汝陽王多時,又哪裡忍得住。此時聽他這般說,也覺頗有道理。更重要的是,若是汝陽王失勢,那兵權就可空出,到時候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便可以是他的人。
越想,他心激動越是難平息,不禁提高聲音問道:“依蘇公子見,我該當如何?”
那位蘇公子淺淺笑道:“趁熱打鐵……”
宴會散去已是三更時,賓客們滿身酒氣回了各家。待人散去,原本醉倒在桌上的哈多突然坐,吩咐道:“跟著那人,看他今夜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