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說這個已經沒有意義，羅門。”魏漢試圖讓羅門明白眼前的形勢。“事實上，你的指揮也不是完全經得起推敲，所以你沒有什麼可抱怨的。”
“我不是推卸責任，但這次行動不是由我指揮。”羅門看著魏漢。
“我知道，賴春雷才是指揮官，但A隊是在你指揮下作戰。”
魏漢耐心地解釋著，全然不顧這已經是他心虛的表示。命令，不需要理直氣壯也能夠讓人信服。但過多的解釋在任何時候都是理虧的表現。
羅門的嘴角浮起嘲諷的微笑。
“這裡關賴春雷什麼事，老魏，你才是行動的總指揮官。上面不是傻子，他們應該比誰都清楚，這次失敗的原因在於混亂的情報。”
魏漢也笑了笑，他的笑容裡帶著點落寞。
“我倒是想全盤負責，可惜以我的分量，還沒有資格負責。”
有一瞬間，羅門的臉上現出迷茫的神色，但立刻又消失了。他的目光停在魏漢的臉上，但眼神卻好象穿越魏漢望到了更遠的方向，那一抹嘲諷的微笑漸漸消失。
“那你來說說，我的指揮有什麼問題。”
就在魏漢以為羅門還要繼續冷嘲熱諷下去的時候，他卻提出了這樣一個看上去和現實似乎完全不相干的問題，這讓魏漢感到很意外。
“你應該要狙擊手留下來，直到最後時刻才脫離，那樣至少他們不會被敵人的狙擊手襲擊；在狙擊手沒有聯絡的時候，你不該再派人去接應他們，應該相信狙擊手有這個能力脫離。當你犯下這兩個錯誤時，接下來的錯誤就順理成章：你不該再去接應馬西北。”魏漢看著羅門。“這三條錯誤你能夠否定嗎？”
羅門笑了笑。“我管你的廢話叫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不過你不用擔心，儘管你費神編出的藉口很弱智，但我還是準備接受。”
魏漢松了口氣。他可不想和羅門展開辯論，他知道128部隊的隊員有多難對付，如果沒有上下級的約束，他們早讓自己掉了好幾層皮了。
“那很好，羅門，我們別再讓局面變得更複雜。”
“但條件是，ACE不會有事。”羅門擺手制止他。“他是在為你的錯誤付出代價，如果你還在意那些死去的隊員，就別再為難他。如果你不為難他，我也會讓所有人都好過。”
魏漢看著羅門。“這是交易？”
羅門疲倦地笑了笑。“隨你怎麼說，老魏，隨你怎麼說。”
魏漢遲疑了一下。“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羅門看著魏漢的目光帶了點不常見的狡獪。
“我不需要做什麼心理準備，老魏。好象你忘了一點，那就是我已經不是128部隊的人，如果你要把我交到軍事法庭，你就不得不把我做過什麼都公開出來。我敢說，這種事情永遠都不會發生。”
如果有人能夠從混亂的局面中看到希望，那就是羅門這樣的人，不管在別人看來，這局面混亂得有多絕望。鍾阡陌私下裡曾經對他說過，羅門身上有一種特質讓他都感到害怕，那就是天賦的智慧和性格裡的執著的完美結合。當他認準一個目標，他就會百折不回和不擇手段地去完成，不達目的決不罷休，而且這種人絕對忠於自己的信仰。如果信仰改變，他會在下一秒鐘就推翻自己之前的所有善惡標準。
不是什麼人都像鍾阡陌一樣，以與人的不確定性鬥爭為樂，願意挑戰羅門的極限。安念蓉不肯接受羅門，就是因為羅門給人的感覺就是：他就像海面下的暗流一樣難以捉摸和控制，全身都散發著危險的氣息。安念蓉直覺地發現，她無法駕馭這樣的人。
安念蓉是對的，魏漢也是到目前為止才發現羅門特別的地方。
如果他不是128部隊的人，那麼上面能用什麼罪名來懲罰他？
儘管氣氛還很沉重，但魏漢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個欣慰的微笑。羅門拿一個虛無的條件讓ACE逃脫了懲罰，做法沒有什麼巧妙，體現出來的冷靜才讓人欣賞。
“很快就沒有128部隊了，除了你，沒有人會受到這次事故的牽連。”魏漢不無惋惜地看著羅門。“也許你只有做一名維修工。做維修工也不錯，至少你可以專心一次只做一件事。”
許成龍沉默地坐在自己的椅子裡，已經有半個小時沒有說一句話。
他的臉色是這樣難看，以至於連他的機要秘書都不敢上去搭話。周圍的人更是躡手躡腳，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在機要秘書的示意下，大多數人都退出了許成龍的辦公室。
終於，許成龍靠在自己的椅背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小李，你知道誰會接替我的職務嗎？”
機要秘書李小林猶豫了一下。“行政上的職務是三部的莫新偉來接替，但黨委還在考慮中。現在出了這檔子事，估計這個任命要延後。”
總不能給後面來的同志留下一個爛攤子，許成龍當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128部隊仍然會存在一段時間，但現在先是集中了所有訓練營工作的管理，徹底轉變成一個後勤部門，然後會考慮如何分拆合併，直到徹底消除某個人的個人影響，這一點無可厚非。用局外人的目光來看，會認為許成龍在政治上已經倒臺，但許成龍知道，他並沒有倒，只是從前臺退到了幕後，可以更加專心致志地對付“神諭”。曾經他認為這是一個人，可現在，他更傾向於這是一個系統的結論。
從上面通知解散128部隊的時候，他就有這樣一個感覺。儘管解散128部隊是正確的決定，但這個決定出自誰的設想就有些耐人尋味。真正的優秀間諜不僅僅是偷取情報那麼簡單，如果他藏身在要害部門，他就可以充分利用自己的影響，造成人與人、部門與部門之間的矛盾，擾亂情報工作的方向和重點，達到戰略意義上的勝利。間諜可能只有一個，但他能夠矇蔽的人卻可能有很多，這些人都會不自覺地成為間諜的幫兇。
對許成龍來說，這已經不是諜報世界那麼簡單的事情，還要牽扯到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之中，只把“神諭”看成美國人的間諜網顯然已經不符合事實，在“神諭”和美國人之間，到底誰是誰的工具？
機要秘書走近他身邊。“那麼，到底要不要發出那個宣告？”
許成龍搖頭。“不用。羅門從來就不在我們的花名冊上，所以他從來就沒有存在過，我們要宣告什麼？但你可以對其他部門發出一個宣告，徹底說明現在128部隊的職責和組成，不止是我們自己人，還有境外各情報組織。”
他笑了笑，開始擦拭自己的眼鏡。
“當然，也包括美國人，關於128部隊的一切都要否認。他們已經盡到了自己的歷史使命，該是結束的時候了。”
“那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麼？”機要秘書小心翼翼地問。
“接下來？接下來我就要和中情局好好別別手腕，看看誰更聰明。”許成龍的精神又振奮起來。“小李，你給我記上，抓不到‘神諭’，老子自己割下自己的腦袋。”
巴基斯坦的交火結果很快就被提供給了蘭利。
羅伯特看著資料，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二十六人陣亡，十一個人受傷，其中一名傷員送到德國後死亡，總共三十七人失去戰鬥力。我的天哪，這比我們打下伊拉克的戰損率還要高。”
“駐阿富汗司令部非常憤怒，他們堅持認為我們的情報不夠準確，特遣隊遭遇到了敵人的伏擊，維恩中將甚至宣佈今後不再與我們合作。”鮑伯微笑。“可實際上呢，科特隨隊觀察，敵人不會超過十個。我們必須承認，羅，他們狠狠地踢了我們的屁股，而且這是第二次。”
“就是說，我們不能完全指望‘神諭’了？”羅伯特沉思著。
“‘神諭’還是很可信，他提供的情報讓我們對歐洲的狀況有了更大的把握。事實上，關於我們的情報，很多是中國人從我們的盟友那裡得到的。就市場價格而言，‘神諭’對得起我們付給他的每一個美元。”
“哦，鮑伯，蘇珊的病情讓我很不好過，中國人也不讓我好過。我敢說，沒有得到中國人在巴基斯坦的秘密，局長很快也會讓我不好過。”羅伯特揉搓著下巴上新蓄起來的鬍鬚。“現在是決定勝負的時候，但不肯增加預算我就沒有辦法。你能相信嗎？往往是在我們要看到勝利的時候，這些狗娘養的就來扯我們的後腿。”
大鮑伯微笑。“其實你是有辦法的，就看你願意不願意這麼做。”
羅伯特皺起眉頭。“讓傑克?布萊克參與到我們的計劃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