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重，蒼穹深遠，幾顆淡淡的孤星點綴天際，顯得寥落而又空靈。柏林帝宮內的幾乎所有房間都陷入了如墨的黑暗，只有寥寥幾扇方窗，還透露著細微的亮光。
“根據軍部剛剛收到的訊息，倫敦方面已經全面透過了費希爾所提出的年度造艦預算。在今年剩下8個月的時間裡，英國將開工4艘無畏型戰列艦和3艘大型裝甲巡洋艦，並在12個月內再建造2艘無畏型戰列艦。英國人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這份造艦計劃就是衝著我們上個月所舉辦的下水儀式而來的。”
寬敞的御書房裡，清英正不緊不慢地向威廉稟報著來自海峽對面的最新情報。由於英國對3艘無敵級同樣採取了嚴格的保密措施，只對外聲稱是“大型裝甲巡洋艦”，因此即便是清英對它的效能瞭然於心，也只能暫時加以掩藏。看著面色微變的威廉，清英心中不由得有些無奈：叫你丫喜歡出風頭臭顯擺，不遵循蛤總的諄諄教誨，現在有的看了吧？面對1比4的無畏艦在建數量，英國人能無動於衷那才是見鬼了；如果自己是費希爾，也不可能容忍皇家海軍有任何落後的情況出現，更何況領先於他們的搶跑者還是令他們一直以來都忌憚不已的德國人！在清英的記憶裡，英國在1906年透過的年度造艦預算只有3艘無畏艦和3艘戰巡，其中1906年開工4艘，次年再開工2艘。而在這一位面，英國無畏艦的年度建造數量直接漲到了6艘，比歷史上翻了整整一番。
威廉眼眸睜大，灰色瞳仁中所流露出的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過了半晌，他方才用疑惑的語氣愕然道：“也就是說，英國人要在1年的時間裡開工9艘主力艦，他們難道將財政上的壓力全然棄之不顧了麼？如此恐怖的造艦數量，即便是美國人在向船廠掏錢的時候也是會雙手發抖！英國全年的政府歲入還不到1.5億英鎊，他們何來的自信一口氣造這麼多的船？”
“單憑英國人紙面上的經濟資料，他們的確是無力承擔每年9艘的造艦負擔。然而如果算上負債融資的話，英國人的這一瘋狂舉動也就不是無法實現的了。布林戰爭雖然耗費了他們2.5億英鎊的戰爭軍費，但從南非攫取到的大量鑽石和黃金卻也極大的鞏固了倫敦的世界金融中心的地位，在金本位制的今天，有了這些稀有貴金屬就等於擁有了一切！因此，只要他們敢於築起債臺，那麼就能在短時間裡籌集到大量的造艦資金；英國人是在用這一方式向我們示威，以求透過這個無法逾越的高峰來宣誓他們對海洋的絕對掌控權。”清英解釋道。
威廉右拳緊握，突然往長桌上重重一砸，沉悶的聲音迴盪在寂寥的夜色裡，顯得分外使人心驚。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之色，咬牙道：“既然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德意志也開始大規模融資建造軍艦吧！雖然馬克不像英鎊一樣是世界貨幣，然而我德意志在決定融資金額多少的國民收入上較英國擁有絕對優勢：去年帝國的國民收入已經突破了460億馬克，比英國整整多出15%，德意志帝國所發行的國債的堅挺程度也絕對是一等一的；綜合算下來，我們的融資能力不會比英國人少！”
清英聞言嚇了一大跳，連忙道：“父親，這萬萬不可。雖然德意志當前的經濟總量比英國高出了許多，但政府還欠著美國人一大筆債務需要慢慢還清，如果再像英國人那樣大尺度借貸的話，勢必會造成財政負擔過重，引起國內經濟的不良反應。目前帝國財政還有很大潛力可以挖掘，我們完全可以先透過自己的力量來和英國較量；如果到了非融資不可的地步，那麼除開那筆欠著美國的款項，帝國政府的債務總額也不應超過國民收入的10%。”
“那麼依你來看，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聽得自己的提議被拒，威廉頗有些語氣不善的甕聲說道，“難道就讓英國人這樣繼續囂張下去麼？”
“雖然我對英國人的金融操作手法並不十分瞭解，不過可以確定的是，英國人不可能無限制的增加海軍軍費，否則必然導致財政災難。英國今年開工9艘主力艦的情況，只有可能是他們為了震懾我德意志而做出的單一事件，要想長期維持這個速度造艦無異於是天方夜譚。英國人所能長期維持的造艦速度不會超過每年7艘，明後兩年，他們的造艦速度必然會在今年的基礎上驟然減緩。在下一個年份裡，他們的造艦數量很可能就只有3到4艘，最多也不會超過5艘；因此對於我們而言，英國的大量造艦並非是一個無法承受的局面。清英微微一笑，自信十足地說道，“說不定他們的計劃實施到一半，其現任政府就會因為鉅額的財政赤字而引咎辭職了。”
歷史上，英國在造艦最瘋狂的1911—1913這3年時間裡開工了22艘主力艦，然而由於其中有4艘都是外國付款訂購的，因此年均新建主力艦數量不過是6艘。而作為佐證的是，英國在1909—1910年這兩年裡，每年新開工的主力艦數量也正好是6艘，這一雙方正處於造艦競賽最激烈時候的史實資料，無疑是清英對局勢有著充足自信的關鍵所在。
威廉眉頭一皺，眼中滿是困惑不解的神色。清英見狀，於是把自己的分析向他簡單道來。
“需要說明一點的是，英國其實並不像絕大多數人想象中的那樣，可以把他們的全部資源和財力都投入到海軍中去。由於英國的殖民地遍及世界，足足佔了全世界陸地四分之一的面積；即便是目前英國讓很多殖民地實現了自治、並把當地土著訓練成為能夠維護正常秩序的憲兵警察和普通軍隊，然而為了在全球防禦中保衛這些地區，他們也必須要維持一支規模龐大的陸軍。目前，英國陸海軍的總人數接近60萬，相比於我們65萬軍隊的規模沒有任何本質上的區別。布林戰爭的那場慘劇更是給英國人敲響了警鐘，英國陸軍開始朝著現代化邁進，而在這一過程中，顯然需要大量的資源和金錢。”
清英星眸中流露出一絲嘲弄之色，嘿然道：“只要英國不想再次如同布林戰爭那樣隨隨便便就能被一群武裝起來的土著所蹂躪，只要他們還想保有日不落帝國的榮光，守住自己的陸上殖民地，那麼他們的資金就再也不能像1890年那樣往海軍當中盡數傾斜。然而和1890年情況相同的是，英國卻仍然需要建造大量能用於全球巡航的輕型艦艇，其戰艦也會在一定程度上給航海能力和續航力讓位。此消彼長之下，英國在海上所面臨的正面挑戰的威脅將比此前任何一個時期都要強烈。除此之外，以無畏號為代表的新型艦艇的出現極大的衝擊了英國原有的海上優勢，英國人數量龐大的常規戰列艦在海戰中的作戰價值急劇猛跌，全重型火炮戰艦的數量才決定了一國的海軍實力是否強大！這三點因素加起來，使得經濟工業佔世界比例都嚴重萎縮的英國更加難以應付來自海上的正面挑戰。因此，英國人這次驟然丟擲年度9艘主力艦預算的表現，表面上看起來是財大氣粗，但實際上卻無疑是一個喪失了土地和農戶的落魄貴族，正在透過大肆揮霍祖業的方式來強撐著‘高階大氣真貴族’的顏面罷了。我們完全不需要大量融資與之相對，他們明年就會因財力不足而自動現出原形的。”
威廉怔怔地坐在原位，恍然、驚訝、欣慰、苦澀……種種表情在他臉上相繼浮現，只聽得見鐘錶的滴答聲在房間裡靜靜輕響。過了半晌，他緩緩鬆開了那只緊握著的健全右手，口唇微啟，輕聲道：“你說得對，借貸融資的事情的確是我有些衝動了。這件事情完全可以先讓阿爾弗雷德帶到國會裡去好好宣揚一番，而後為風險艦隊爭取更多的資金預算。過去3年中我們一共才開工了7艘主力艦，耗資不到2.4億馬克，還有大量的潛力可以挖掘。”
清英聞言，忍不住朝對面翻了翻白眼。這位皇帝由於身患殘疾的緣故，其性格中自卑和自負的雙重元素將他的打造得格外衝動易怒，穿越到這個世界來的十幾年時間裡，自己已經無數次讓他在衝動的時候平息怒火了。正欲開口勸諭自己的便宜老爹隨時保持冷靜，卻聽威廉再度開口道：“不過，英國這次一口氣建造了如此多的主力艦艇，我們必須予以回應。埃特爾，你心中應該已經有了對英國大量造艦的回應方案了吧？”
清英微微點了點頭，將一張圖紙畫卷倏然鋪展；威廉略一掃望，目光便如同磁石附鐵，再也不能離開分毫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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