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又一個紅燈路口停下來的時候，慕紹南清晰地看見初藍緊皺著眉，身體還不自覺地抖了抖。
慕紹南驀地伸出手來，在她額頭上探了探。
果然有些燙！她也發燒了？
慕紹南隨即便掉轉了車頭，往醫院的方向駛去。
一直到車子驟然停下，初藍才一下子驚醒，察覺到自己睡著了，連忙坐起身來，“到了嗎？”
沒想到往前方一看，卻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醫院。
“下車。”慕紹南看了她一眼，隨後便推門下了車。
初藍發著燒，剛剛睡醒，人非常迷糊，聽了他的話，雖然還沒回過神來，但還是依言下了車。
然後就有護士來帶她去量了體溫，隨後，又有醫生開了藥。
一直到手裡拿到藥，初藍才終於回過神來，有些怔忡地看嚮慕紹南，“你怎麼知道我在發燒？”
慕紹南沒有回答，只是道：“不舒服你應該早說，我不會麻煩你照顧圓圓一整天。”
說完，他便起身往門外走去。
初藍還是覺得有些暈，好一會兒才低聲嘟噥了一句：“我以為沒什麼大礙啊……”
否則她早上也不會只耽擱那麼便匆匆趕往學校了。
隨著慕紹南的腳步回到車邊，坐進車子裡時，卻忽然有一件西裝外套放到了她腿上。
初藍詫異地抬頭看嚮慕紹南，果然是他脫下了西裝，裡面又是一件潔白如新的襯衣。
“披上。”慕紹南一面啟動車子，一面道，“回去吃了藥，早點休息。”
初藍默默地聽在耳中，低頭摩挲了一下自己腿上的那件西裝，目光卻突然又落到了他放在方向盤上的右手上。
確切地說，她是被他的袖口給吸引了。
他襯衣上的袖口，為什麼跟她之前還給他的那顆一模一樣？
初藍就那樣看著，不自覺地又往前湊了一些，直勾勾地盯著那顆袖口看。
慕紹南轉頭瞥了她一眼，初藍一呆，頓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這顆袖口……”
“原本是一對，後來只剩一顆，好在現在另一顆也找回來了。”慕紹南平靜地回答道。
找回來了？那不就是她還給他的那顆？
初藍的心忽然又不停使喚地跳了起來，悶頭坐在那裡不說話。
車子駛上大路，慕紹南才又看了她一眼，說道：“把衣服披上。”
初藍聽了，默默將那件西裝外套披在了自己身上。
接下來，一路無話。
一直到車子在她家樓下停了下來，初藍才又默默扒拉下來那件外套，遞還給他，“謝謝你，慕先生。”
“外面比車裡冷，披上。”
初藍聽了，忍不住又抬頭看了他一眼。
從她自覺被他傷害之後，看他的眼神就已經完全變了，從前單純羞怯卻又喜悅的眼神，如今卻總是帶著一絲剋制的冷淡與疏離。
“不用了。”初藍低聲道，“我很快就能到家了。”
說完，她將衣服往他懷中用力一塞，轉頭就推門下了車。
她下車之後就快步往小區內跑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慕紹南看著她逐漸不見的身影，卻並沒有著急離去，而是放下車窗，給自己點了一支煙。
初藍跑進小區之後就覺得手腳發軟，但還是強撐著爬上了六樓，沒想到剛剛開啟家門，忽然就有一個東西迎面砸來，正好砸到她頭上——所幸是一個軟軟的抱枕！
可是接下來傳來的許媽帶著哭腔的憤怒聲音就十分堅硬了——
“你還知道回來？你心裡還有這個家？還有你媽嗎？”
初藍抱著枕頭，傻眼地站在門口，看著屋子裡許媽滿臉淚水兼憤怒地看著自己，而許爸則不見人影，應該是上夜班去了。
“媽，怎麼了？”初藍有些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
“你還知道我是你媽！我的臉都被你丟光了！”許媽怒吼道。
“我幹什麼了？”初藍完全不明所以。
“許初藍，你翅膀硬了，學會跟你媽編謊話了！”許媽大聲怒道，“我問你，為什麼江少爺說根本就沒有跟你談戀愛？”
初藍一怔，“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跟他……你見過他？”
“你這輩子都找不到第二個像江家那麼好的人家你知不知道？”許媽怒道，“你倒好！這麼好的機會擺在你面前你都不要！還讓你媽大庭廣眾地被人指著鼻子羞辱，你覺得很高興是不是？”
“他羞辱你？”初藍語氣有些急促地說道。
“還不都是怪你！”許媽吼道，“你要是乖乖聽話，跟江少爺好好交往，你媽會被他羞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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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藍一聽，忽然就明白了什麼。像江景彥那樣的人，眼裡怎麼會有她們這種人的存在？又怎麼會跑去羞辱許媽？
“是你主動去跟他套近乎，才被他羞辱的吧？”初藍說道。
“你說什麼？”許媽老羞成怒，上前揚起手來，“啪”地一巴掌重重扇在初藍臉上，“我是為了誰？我還不是為了你！”
“夠了！”初藍終究忍不住，聲音也微微提高了一些，“別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也別說是我害你被人羞辱！你以為你女兒是誰啊？公主還是仙女？別人憑什麼要看得上你女兒？憑什麼你想要女兒跟誰交往就跟誰交往？我被他羞辱的時候你知道嗎？”
“還不都是你不爭氣！”許媽氣得又一個巴掌扇了下來，“你要是爭氣一點，會被人羞辱嗎？你媽會被人指著鼻子罵不要臉嗎？”
“什麼叫爭氣？”初藍躲避著她的巴掌，抬頭看向她，“伸手向江家要錢，不停地要錢，把你養成一個闊太太的模樣，那就叫爭氣了是不是？那樣只會有更多的人罵我們不要臉！”
“不要臉？你說誰不要臉？”許媽大怒，再度朝初藍臉上扇起了巴掌，“我算是白生你這個女兒了！你給我滾！滾出去！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滾就滾！”初藍怒道，隨即轉身就蹭蹭蹭下了樓。
一路下樓，都能聽見先前打開門聽熱鬧的鄰居們關門的聲音，初藍愈發覺得恥辱，紅著眼眶跑出了小區。
她站在路邊，根本不知道去哪裡，正想摸出手機來給許爸打電話的時候，卻忽然有一束光射到了她面上，隨即卻又消失。
初藍下意識地往光源的方向看去，卻意外看見之前送自己回來的那輛車，竟然還停在那裡！
她呆立在那裡不知該作何反應，慕紹南已經駕車緩緩上前，在她身邊停了下來。
周圍身後都是認識的鄰居們，初藍大約是實在太想找一個地方躲一躲了，索性直接就拉開車門，重新坐進了車子裡。
一坐進車裡她就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慕紹南眼見她剛才捏在手裡的藥代都變了形，眉心不由得動了動。
剛要開口，初藍卻忽然又猛地抬起頭來，拿出自己的手機，翻到許爸的號碼，撥了過去。
“爸……”她輕聲開了口，“你還在上班嗎？”
“嗯，剛到廠裡，怎麼了？”
“我跟媽吵架了。”初藍吸了吸鼻子，“她現在情緒很激動，你回來看著她吧。”
“又因為什麼事吵？”許爸一聽就有些急了。
“還不是江家的事。”初藍說著，又道，“她叫我滾，我現在已經滾了，我今晚不回去了，你回去陪她吧。”
“你不回家去哪兒？”
“我……我去同學家裡住一晚，沒事的，你放心吧。”
初藍跟父親通完電話，又吹著眼睛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看嚮慕紹南，“慕先生，你怎麼還在這裡呀？”
“抽了支菸，還沒來得及走。”慕紹南沉聲道。
“哦。”初藍回答了一句，又道，“那你可不可以順路載我一段？”
“去哪兒？”慕紹南看她一眼。
“隨便。”初藍低聲道，“你在半路上隨便找個地方放下我就行。”
慕紹南聽了，又看了她一眼，隨後緩緩開動了車子。
初藍始終沉默，有些失神地看著窗外。
其實自懂事後，對許媽的個性她就已經有了充分的瞭解，但是像今天這樣的情形，始終還是第一次出現，因此初藍還是一時有些緩不過神來，也根本沒有心情開口。
直到車子駛進一處地下車庫，初藍才緩緩回過神來，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才又轉頭看嚮慕紹南，“慕先生？”
“離家出走，也總要有個安身之所。”慕紹南回答道。
初藍一怔，回想進來前看到的畫面，才驀然驚覺——這裡是他的公寓！
初藍剛想說話，慕紹南已經又開了口：“我今晚不住這邊，你放心住下。”
於是初藍衝到嘴邊的話，便又默默咽了回去。
也是……總要有個安身之所。
隨著慕紹南上樓，進入公寓之後，初藍依舊沉默著。
慕紹南則打電話去了管理處，讓他們準備一些必須的日用品。
不一會兒管理處就送了很齊全的東西上來，包括：拖鞋、毛巾、牙刷、浴袍，甚至還有一個小型的嶄新的化妝袋。
慕紹南將這些東西放到初藍面前的桌子上，才又道：“自己照顧自己。”
初藍這才抬起頭來，終於又開了口，“謝謝你，慕先生。”
慕紹南又看了她一眼，隨後才轉身出門，離開了。
他離開很久，初藍的心情才終於平復下來，緩緩回過了神，靜靜打量著自己面前的這座公寓。
雖然已經是第二次來了，可是上一次，她卻根本沒敢仔細打量這裡。
初藍起身，在客廳裡走了一圈，隨後，又輕輕開啟了兩間臥室的門。
第一間，極簡風格，黑白色調，一看就是慕紹南的房間。而第二間，甜美風格，床上還擺著各種洋娃娃，一看就是圓圓的房間。
好像她住哪間房都不合適呢？
初藍想了想，還是走進慕紹南的房間，將他床上的被子裹成一團，抱著走出房間，放到了客廳的沙發上。
這天晚上，初藍就是在客廳的沙發裡度過的。
只是前半夜她一直想著跟許媽的爭吵，後半夜又一直想著這是慕紹南的公寓，以至於雖然累極困極，卻一直到天色矇矇亮的時候，才終於睡著。
因為發燒，又心力交瘁的緣故，這一覺初藍睡得很沉，沉到早上慕紹南開啟公寓大門的時候，她都沒有聽到任何動靜。
慕紹南打開門，一走進來，就看見了睡在沙發裡的人。
慕紹南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沒有驚動她，輕輕關上房門之後，走進了書房裡。
一直到十一點過，初藍才在滿室陽光中緩緩睜開了眼睛。
睜開眼睛的前十秒鐘，她有些遲鈍地盯著眼前的陌生地方看，第二個十秒鐘，她想起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第三個十秒鐘，她想起來看時間！
猛地抓過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卻怎麼按都沒反應，應該是沒電關機了。
初藍看不到具體時間，可是看見這滿室的陽光也知道不早了，連忙掀開被子從沙發上起來，急急忙忙地衝向衛生間。
她一面刷牙，一面想著自己還要在離開之前將這間屋子收拾好，索性含著牙刷就走出了衛生間，打算將被單拆下來，放進洗衣機裡。
誰知道她剛剛開啟衛生間的門走出去，卻忽然就與正好從書房走出來的慕紹南視線相對，初藍差點沒咬斷嘴裡的牙刷，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慕紹南看著她這幅模樣，眉心微微一擰，隨後抬起手來放到唇邊，做了一個刷牙的動作。
初藍猛地回過神來，重新一頭撲進了衛生間裡！
啊啊啊！她幹了什麼！她頭沒梳臉沒洗，嘴裡叼著牙刷，就這樣蓬頭垢面地出現在慕紹南面前！
初藍懊惱地一頭扎進面盆裡，浸了好一會兒才“嘩啦”一聲從水裡抬起頭，盯著鏡中的自己看了好一會兒，才取過毛巾，擦乾了自己臉上的水漬。
再重新回到客廳的時候，沙發上那床被子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慕紹南坐在那裡。
“慕先生……”初藍有些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你睡著的時候。”慕紹南簡短地回答道。
她睡著的時候！那她睡覺的時候是什麼樣子？有沒有翻被子？有沒有流口水？
初藍有些呆滯地想著那幅畫面，忍不住抓了抓頭髮。
抓著抓著她才想起來自己還要上班，頓時又心急起來，連忙道：“慕先生，現在什麼時間了？”
慕紹南看了看手上的腕錶，道：“十一點半。”
十一點半！那她豈不是翹班了？
初藍頓時有種要崩潰的感覺，急匆匆地就要去穿鞋的時候，慕紹南卻又開了口：“早上我見你沒醒，便替你向幼兒園請了個假。”
初藍焦急的動作頓時頓住，一顆心也彷彿終於是落回了肚子裡。
可是放下心來的同時，她才終於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什麼。
從昨天到現在，她到底經歷了些什麼？
她竟然會在慕紹南的公寓裡住了一晚，而且，他還幫她請了假，並且到現在兩個人都還共處一室？
為什麼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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