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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直至黎明

深夜,城主府內仍亮著燈光,為了讓居民們能安心入睡,作為一城之主勢必要披星戴月,不辭辛苦挑燈夜戰。

對羅索佐多先生來說,今天註定又是一個習以為常的不眠夜,只不過是在這平常只有他與侍衛長的房間中又增加了一名年輕女性。

你這是什麼意思,艾多蒙雷小姐。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值壯年的城主放下手中令他眉頭緊鎖的報告,稍微活動了下變僵硬的身體,抬頭看向站在桌前的召喚師。

此次是我的失職,請您允許由我來承擔全部責任。

雖然加上了敬語,但她的語氣中反而是不容直播的強硬,似乎絲毫沒意識到她正在面對的人是誰。

餘光掃向落在桌上已成一疊的檔案,希莉婭明白其中大部分都是因自己所致。

截至今夜,特洛迪亞仍未找到能夠解決極樂的辦法,苦難仍在傳播,迷失在幻象中的受害者們仍未得到有效的救治。

也正如她預料的,對城主辦事效率不滿的聲音也漸漸多了起來,從無到有,從背後轉移到了臺前,向著更加激烈的失控方向前進著,這種把責任全部甩到別人身上的行為確實算不上是什麼好辦法,可人們也別無選擇,所謂理智,在這時與愛背道而馳。

那些質疑與汙名本該由她來承擔,她也做好了相應的準備,被懲罰也好,被孤立取笑也好,這是她為自己做得不夠完美而付出的代價,作為能夠被城主器重的新星,這是最起碼的要求,也是希莉婭對自身榮耀與尊嚴的一種維護。

可事實是這幾天她的家宅前從未聚集過任何的鬧事者,狂吠的野犬們從她身邊一次次走過,卻唯獨沒聞出她身上聚焦真相的氣味,這份清靜反而讓希莉婭無法坦然接受。

針對與沙骸的那起戰鬥,羅索佐多沒有向外界披露出希莉婭的存在,而參與善後的所有人員也對此保持了絕對的沉默,這樣做的結果就是所有矛頭都指向了本次犯下錯誤的城主。

誰都知道想要活捉一個窮兇惡極的罪犯並非易事,甚至是比擊殺他還要難上許多,可此時人們不想計較這對他們而言不重要的細節,他們只是需要一個發洩口,以傾訴遇到的不幸,而那個物件最好是平日中與他們處在不同世界的人。

把上位者拉下扯到與自己相同的層次上以博得毫無意義的快感,這是智慧生命無法避免的粗野。

根據現場的破損程度以及遺留在那裡的部分線索,再加上你公正可信的證詞,我已經能夠判斷出與你戰鬥的犯人擁有著十分不俗的實力,稀有的亡靈魔法加上如虎添翼的優良裝備,想必那會是場苦戰。

......這不是我該找的藉口

藉口......在這點上,你還真是和你父親一樣固執,我欽佩像他那樣敢於擔當負有責任的男人,這也是我為何會選擇你的原因之一,出身與實力固然重要,但都不是我考慮的首位。

果然你繼承了你父親的這一閃光點,不,應該說是你擁有把他人優點轉化為自己力量的能力,這才是年輕人真正應該追尋的無價之寶。

我需要你明確且誠實地來回答我一個問題,希莉婭艾多蒙雷。

沒有再次表態,希莉婭明白此話一出,自己已絕對無法違抗這個男人的旨意,調整好心態,她靜靜等待著城主的問題。

希望這位精明的雄獅沒有注意到被隱藏在現場中的真相。

羅索佐多故意拖延著這陣沉默,同時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召喚師的反應,她的呼吸,眼神,乃至肢體上的小動作都將幫助他找到他想得到的資訊,從戰爭中廝殺並倖存下來的寶貴經驗讓他成為了一名老練的獵手,堪稱恐怖的洞察力正是他的武器之一。

終於,他緩緩開口了。

那個男人,是否是你拼上全力以死相抗也無法戰勝的對手?

是的。

話音未落,希莉婭已果斷且誠實地給出了她的答案。

對少女這一反應,老城主並不意外,拖得越久越會陷入被動,這是一個不需思考的問題,所以猶豫才是她面對自己的大忌。

做的不錯,避開了最為愚蠢的欺騙,不過這還稱不上無懈可擊。

如果坐在自己位置上的是個門外漢,此時也許會直接追上一句但你還是擊敗了他,嗯,這遠遠達不到及格的標準。

不需向她闡明他的主觀,也不必驚動她,自己只要站在她只能仰望的高度上就足以,他堅信,真相向來不是從嘴裡撬出來的。

是嗎,那麼我想我們之間也不用再繼續進行無意義的爭辯了。

說著,羅索佐多向站在門前的侍衛長遞了個眼神,希莉婭身後的大門被隨之拉開。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我想我們已經取得了寶貴的共識,因此就不用再浪費時間了。

拾起桌面上被壓在報告下的一枚棋子,羅索佐多把它重新放回到了棋盤上應屬於它的位置上,被重兵重重守護的最末尾,經過接連幾日的忙碌,他的桌面早已與整潔無緣,不過唯獨這面棋盤被他小心地放在左手能碰到的最近距離上,上面的棋子也保持著工整有序的排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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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們的城主先生從戰場歸來後新養成的愛好,與自己那聰明的兒子在有時間時下上一把可謂十分不錯的消遣。

每個棋子都有最適合它的職責,而挪動它們的棋手,也應為了讓它們發揮最大價值而作出最正確的決定。

操控著己方棋子向前移動幾個格子,使其陷入對方的包圍中。

對局勢判斷失誤從而讓己方棋子白白送死,這是作為領導者最不能被容忍的錯誤。

隨著白白犧牲掉的棋子被踢出,羅索佐多也將躲在最後的最高位棋子一併丟出棋盤,他想表達的意思不言而喻。

.......

誠然這解釋無法讓希莉婭完全接受,不過足夠讓她陷入猶豫中,只要能消除掉夾雜在她責任大義中的私慾,問題自然會迎刃而解。

現在,只差最後臨門一腳了─────

噔噔噔噔

樓梯上傳來陣陣清脆急促的腳步聲,幾道人影從希莉婭身邊掠過,為首一名祭祀打扮的女子直接闖入這裡,停在了羅索佐多面前,而裹在銀色盔甲中的侍衛長並未攔下她,對她的莽撞熟視無睹。

城主,我有事需要彙報。

從過長白袍中伸出的手握筆奮筆疾書著,雖然打著報告的名義,但這位女性完全沒有把自己正對著的人放在眼中,隔著層厚重鏡片的眼睛掃視著另一只手拿著的正被文字填滿的報告,顯然手上的事情更值得她去動心思。

極樂事件相關的受害者,目前正在不斷收到恢復甦醒的報告,原因不明。

這樣一個性格有些古怪無禮的女性,語氣平淡地在房間中製造出一場無形的大爆炸。

看,這還真是說什麼來什麼,聽到這個訊息後,老城主挑了挑眉。

具體後續結果我會統計整理完畢再來通知您,就是這樣,打擾了。

不打算給別人反應的時間,她便快步走出去領著等在門外的一眾人迅速離場,與希莉婭擦肩而過時,她的眼睛從手上的資訊上移開迅速瞥了眼對方,隨後默不作聲地消失在城主面前。

普拉茲小姐還是像往常一樣風風火火啊。

這時從門邊的那個鐵罐頭中傳出了有些模糊的中性聲音。

為了確認自己沒聽錯,希莉婭用眼神向羅索佐多示意道,隨後她立刻得到了對方帶著淺淺笑意的點頭。

老實說,聽到這個好消息並未讓她有肩頭一鬆的釋然感,這與她的問題無關,只是確實......至少壓力不會再繼續增加了。

時間也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轉過身去,羅索佐多先生點燃了一根煙,望著窗外月色,縹緲煙霧為其蒙上一層薄薄輕紗。

凝視這位領導者的背影,今夜掛在夜空中的皎潔之月透過窗戶赫然顯現在他的身旁,看樣子,今天也只能先到此為止了。

我明白了,失禮了。

行了一禮後,希莉婭也從房間中退了出去

也許今天......可以睡上一個難得的平穩覺了。

希望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靠在椅子上稍作休息,老城主希望這片天空可以保持住此刻的平靜,直至下一輪明月升起。

您要去休息了嗎?

不了,還差得遠呢,叫幾個人過來,讓他們速去確認現狀並準備後續工作,在今年的慶典開始之前,這起事件必須全部結束。

聽著身後門被開啟與盔甲摩擦在地面上的聲響,羅索佐多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走到了窗前,順著他的視線可以看到希莉婭已經離開了城主府,形單影隻地走在街道上。

而在她前進方向的延伸線上還可以看到一個在深夜此時還亮著燈光的店鋪,他對此並沒有什麼印象,不過在那店鋪前正站著一名女子,像是在等待著誰。

從這裡遠遠看上去,那女子竟有些像是一條沐浴在月光下的孤狼。

晚安,特洛迪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