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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聖尼羅威的轉校生(四)

很奇怪,明明腳下走著的還是那條鋪著深紅地磚的路,掛在頭頂的依舊是那散發著微熱光芒的太陽,身邊的景色也依然在一定程度上維持著整體性的不變,這具身體更是安然無恙處在最安全的位置上,在這被固化下來的狀態中,變化一詞本應無因產生。

可事實上,只因一念之差,浸滿理想色彩的世界在剎那間就被撕破了自作主張蒙上的偽裝,露出了裡面的現實。

日光,不知為何變得有些灼人。

地面,不知為何變得陰森陡峭。

景色,不知為何變得褪去顏色重回黑白線稿般的單調。

其實,她都明白,追本溯源尋求原因,這些不過是期待感帶來的落差,她有權做夢,可也無權要求別人去維護她的夢。

不好意思,讓你看到難堪的地方了。

考慮片刻,克蒂芬決定還是為這段插曲敗了大家的興致而道歉,這是她的責任,是應由她來解決的矛盾。

即便,擁有監管者身份的她根本無法到達最深處的領域,力量可以被授予,勇氣可以被分享,但能夠讓自己站起來的,終究只有動起自己的雙腳。

這不是您的責任,委員長。

擁護者的語氣斬釘截鐵。

沒關係,我不會在意的。

擁有在場最敏感內心的孩子用最平淡的語氣訴說著最違心的謊言。

來自夥伴與後輩的安慰揮去了表面上的鬱悶情緒,透過幾句無人期待的場面話,氣氛又恢復到了十分鐘前那樣的輕鬆愉快。

在這之後,艾琳又跟著克蒂芬她們在校園裡轉了轉,路過幾間正在上課中的教室,並從學院食堂的好心阿姨那裡得到了幾塊精美的點心,在那裡稍作休息度過了安穩的下午茶時光後,三人總算來到了一棟擁有深藍色屋頂,牆壁被塗成淡粉色的建築門前。

專服務低年級學生,不區別學術科系,整體人數最多的宿舍─────深櫻舍。

許是因為這個時間大多數學生們還在上課,所以整棟宿舍內沒有想象中的熱鬧,走過玄關,走廊上靜悄悄的,幾乎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

哦~這不是克蒂芬嗎?

這時一位抱著一摞卷軸,鼻樑上架著副圓片眼鏡的年長女性從前方的一個房間中退出,恰巧發現了委員長一行。

有一段時間沒見了,久疏問候,喬亞茜老師。

比問候更先一步到達的,是克蒂芬主動幫忙分攤喬亞茜手中卷軸的舉動,隨即賽柯也馬上加入了進去。

呀,真是幫大忙了,謝謝,克蒂芬,還有賽柯,你們的到來真是太及時了,我正為這些卷軸發愁呢。

喬亞茜抱著的這些卷軸每一個都都在顯眼的位置上印著學院的印章,而且顏色是偏向深色的棕褐,在外形上與蕾溫販賣的卷軸有著明顯的不同。

然後這個小妹妹是......

姐姐好,我是艾琳珂多蕾婭,從今天開始入住這裡的新生。

都說女性喜歡聽到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一些的稱呼,喬亞茜也不意外,她立刻對這個外表乖巧的孩子萌生了不少好感,瞬間拉近了些許距離。

是艾琳醬啊,我知道今天宿舍裡會迎來一個新面孔,剛剛還在想會是什麼樣的孩子呢,比想象的還要可愛不少呀。

雙手獲得解放的教師挺起了身子,隨手捏起鏡架向上提了提,開始介紹起自己。

我是深櫻舍的舍監喬亞茜,艾琳,歡迎你來到聖尼羅威,你在這裡度過的每一天日常生活都會由我來負責。

喬亞茜老師還負責古代史的歷史課,同時也是聖尼羅威的畢業生,是位知識十分淵博的前輩呢,對了老師,這些卷軸要送到哪裡去呢?

幫我送到圖書館的接待處吧,辛苦你們了,在這期間我會先帶這孩子去她的房間。

與克蒂芬和賽柯暫作分別,艾琳跟著喬亞茜走上通向二樓的階梯,在此之前她得知這裡的宿舍都是雙人間,也就是意味著她會擁有一位年齡相仿平時可以培養感情互幫互助的室友。

不知道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孩子呢,艾琳發散起自己的想象力,同時也為自己能否與對方友好相處微微擔心起來。

路過一個個房間,每扇房門前都掛著精心設計的門牌,種類也是各式各樣,無論是點心,動物,寶石形狀的裝飾物,還是用精湛畫工還原出的頭像,它們都以最鮮明生動的方式展現出房間內兩個靈魂獨一無二的特點。

能夠真切地感受到,這些學生們是在真正地享受著在這裡的生活。

艾琳,有件事呢我要提前告訴你。

路過一個個宿舍,喬亞茜忽然丟擲了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這件事是關於你的室友的。

停在樓層中最偏僻的角落,艾琳看到了一個毫無裝飾的門牌,有些髒兮兮的板子上空空如也,甚至連住宿者的名字都沒有留下,不僅如此,系在板子上的繩子也顯得十分老舊,有著明顯的磨損痕跡。

喬亞茜把手放在門上,輕輕敲了幾下,等待回應的同時介紹起這間宿舍的情況。

住在這裡的是個十分優秀的孩子,無論是學習還是能力上都非常優秀,但是......

出於一些原因,這孩子一直是一個人住的。

艾琳清楚地記得,兩個學生一間宿舍是校規上明確制定下來的規定,包括克蒂芬在內,這裡應該不存在敢於直面違反規定的學生。

也就是說,這並不是一個人的問題,就算是再嚴苛有力的鐵則,面對基數足夠大的質疑時也會表現出不可思議的圓滑。

等待了半分鐘,門內什麼聲響都沒有傳出,於是喬亞茜從口袋內掏出了一串鑰匙,找出了對應房間的那一把。

我知道自己接下來說的是在強人所難,不過我還是希望艾琳你能夠和這孩子友好相處。

從鑰匙孔內傳出咔嚓一聲,喬亞茜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我們進來了,莉比。

聽到的這個名字讓艾琳本能地把它和剛剛遇到的那個身影聯絡到了一起。

房間內的光線很暗,源於完全沒有被拉開的窗簾,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空空的床鋪,完全看不出有被人使用過的痕跡,證實了這裡沒有住滿兩個人的說法,艾琳接著掃視了一圈房間的整體佈置,其內部的精簡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想,除了一個書架,一個衣櫃和一張桌子之外,幾乎再也見不到其他像樣的傢俱。

白花花的牆壁上完全感受不到房間主人的個性,也很難想象她是如何在這樣單調寒酸的環境下獨自度過每一日。

另一張床鋪上鋪著由藍、白、灰三色組成的格子床單,枕頭也是同樣的樣式,床上躺著幾本書,和一件十分眼熟的土黃色兜帽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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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這一床被子跑到哪裡去了呢?

不要再躲下去了,莉比,來和你的新舍友打個招呼吧。

順著喬亞茜的視線,艾琳終於發現了躲在那張床後面的她。

她似乎是有無論如何也要擋住自己面貌的執著,於是在沒有身邊那件兜帽後,轉而在情急之下用床上的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怯生生地躲在一旁。

知道自己再也躲不下去,裹著被子的迷之生物終於慢慢站了起來,十分不情願地用雙手撥開了擋在眼前的被子,緩緩露出了自己的面貌。

第一秒,艾琳保持著平靜。

第二秒,艾琳在心中悄悄松了口氣。

第三秒,艾琳的表情凝固了。

第四秒,艾琳明白了她孤身一人的原因。

第五秒,艾琳注意到了對方眼中的逃避。

第六秒,就在喬亞茜以為這個新生同樣被莉比嚇到了而打算安慰她時,艾琳衝上前去抓住了莉比的手。

唰地一聲,披在莉比身上的被子徹底從身上滑落,現出了一對散佈恐懼的非人象徵。

略帶彎曲的黑色尖角,擁有這類器官的生命都來自另一個世界,在黑暗中孕育出血腥與死亡的深淵。

我叫艾琳。

這次反而是莉比被嚇到了,迄今為止她從未見到在初次見面就敢於接近她的人,這樣的人從未存在過,也不應出現在未來的任一刻。

請你,與我做朋友吧!

這一刻,某人的世界裡傳出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毫無疑問地,有什麼東西在這聲響中被破壞,顯露出最初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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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這裡啊,莫諾卡老師。

蕾溫回過頭,發現自己的新同事瑪納歷婭菲正登上一階階樓梯,身上還是穿著那身充滿懷念氣息的女僕裝,手裡還提著一個籃子。

是菲老師啊,在這裡相遇還真是巧合。

聖尼羅威圖書館的頂層有個視野很好的望臺,美麗的風景搭配校方在這裡特意栽種的一些植物,學生可以欣賞遠處的景色並沐浴在帶著植物清香的微風中,使得這裡成為了一個十分受歡迎的消遣聖地。

莫諾卡,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和我一起享用下午茶,我做了些你最喜歡的楓糖布丁哦?

楓糖布丁?聽上去就很美味呢,可是就這樣平白無故地享用菲你製作的點心會不會不太合適......

就當是那天我對你做出的那些失禮行為的賠禮,你覺得這樣怎麼呢,莫諾卡?

這樣說的話,那我可真是無法拒絕了,聽說菲很擅長製作點心的樣子,看來今天我有口福了。

邀請女僕至一旁供人休息的座位上,蕾溫得到了一份菲製作的楓糖布丁,拿起放在籃子內的一把勺子,蕾溫猶豫起要不要破壞這杯金黃色的甜蜜藝術品。

別客氣嘛,來,啊~~

先舀起自己杯內的一部分,菲站起身面帶笑意地把它遞到了蕾溫的嘴邊。

我可不是小孩子呀,菲。

嘴上這麼說,不過蕾溫還是順從地接受了菲的好意。

怎麼樣?

嗯,短時間內我居然只能想到用美味來評價,真羨慕你以前侍奉的主人,居然可以每天都享受到這樣的款待。

對我來說,大家能夠滿意那就最好不過了。

不過,菲你是不是也太馬虎了一點?

嗯,怎麼了,難道其實這次我做出了失敗品?

觀察迷惑的女僕親自嘗了一口她自己製作的布丁的表情,並欣賞著她臉上的迷惑再次加重了一分。

不,不是布丁的事。

舀起一勺布丁,蕾溫不帶任何期待地把它獻給了被詛咒的味蕾。

我可從沒有說過自己喜歡楓糖布丁。

菲,你是不是又把我和別的人搞混了。

儘管語氣中帶有無可奈何的嗔怪,不過她依舊享受著,享受著不被僅限定於當下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