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燈時分，唐繼堯才從昏迷中醒過來，一臉的病容，艱難地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屋子圍著他的人。
“蓂賡，你醒了。”一個衣著華貴的婦人見唐繼堯醒來了，急忙讓旁邊等候多時的一名年輕西醫給他看看，“醫生，醫生，快給老爺看看。”
“夫人，督軍已經無大礙了。只要少動肝火，身體當無大礙。”醫生先是聽診檢查了一下，然後又把脈了一番說道。“我給督軍開點藥吧。”
唐府的人把唐繼堯團團圍著，不知誰把醫生手裡的筆也擠掉到了地上，醫生也只好自己彎腰撿了起來，繼續寫起了藥方。
醫生開完藥後，唐繼堯微微揮手示意眾人都出去，有沒有病自己很清楚，這病不只是身體上的，更多的是心上的病。“都出去吧，小蓂留下。”
眾人退出去，唐小蓂才關好門窗，他很清楚，父親這次不是病倒的，而是被氣倒的。當他看到那份曰本擬訂的談判初約時，也是差點被嚇得背過氣去。作為唐繼堯重點培養的子嗣，唐小蓂處事極為幹練，也頗有城府。故而才能讓唐繼堯放心地讓他負責這場機密談判。
合約上的條件意味著什麼，他很清楚。倒不是說他有多愛國，更不是多麼捨不得那些土地或者資源，而是一旦這些條約外洩，別說還沒談判完，就是一點點風聲就足以讓自己兩父子被幾萬萬國人同聲臭罵。
“父親，你要注意身體，滇黔桂之大局還要您來主持呢。”唐小蓂坐在唐繼堯旁邊，扶他半坐起來。父親既然氣暈過去一次了，接下來就會是進入主題了。
“條約呢？”唐繼堯哆嗦地伸出手，示意唐小蓂把條約拿出來給他再看看。
唐小蓂從貼身衣服裡小心地拿出那份疊起來的條約，遞給唐繼堯。
已經有了足夠心理準備的唐繼堯，哆嗦著手開啟這張催命符一般的紙，顫抖的手卻難以開啟這小小的一張紙，隨即遞迴給唐小蓂，“還是你念吧，我聽聽。”
唐小蓂拿過條約，小聲念道：“密約共13條。西南大定後，一、東川區境內的工廠，大曰本帝國將派出監察員，擁有優先購買的權利。二、租借防城港市99年。三、曰本在廣西和四川兩地有開礦、建築海港和船廠及築路的優先權。四、聘用曰本軍人為三軍教官四、承認大曰本帝國公民有在川、滇、黔、桂四省居住、往來、經營工商業及開礦、特別外交豁免權等多項特權……”
“念，念一念曰本人這次給出的條件。”唐繼堯強忍著沒有再次昏厥過去，他心裡很清楚，這些條件，別說全部答應，就是其中大部分條款答應任何一條，都能讓他坐上自袁世凱以來第一大賣國賊的寶座。他絲毫不蠢，只是之前曰本人口頭許諾的東西太誘人了。
“雖然只是初次談判，但曰本人還是在之前的基礎上，又增加了一些附加條件。”唐小蓂強忍著心臟的怦怦跳動，開始念起曰本人許諾的條件，“第一、大曰本帝國承諾在5年之內幫助我們建立一支不少於十個師的現代化軍隊。並承諾提供所有的武器裝備。第二、大曰本帝國將向我們提供一筆總額為400萬曰元的貸款，以川滇黔桂四省稅收做抵。第三、大曰本帝國將聯絡其他諸國，促成和維護西南讀力自主之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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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父親……”唐小蓂唸完後，發現父親有些出神，連呼了兩聲，才將唐繼堯喚回神來。“在這次私下的談判裡面，曰本人的態度非常明白，他們給出的13條裡面，尤其是第一條，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而且，他們表達了一定要在廣西某地駐軍的要求。”
“他們想要那些工廠？以曰本的雄厚工業規模，張蜀生那點家當，不應該讓他們如此大動干戈啊。”放下其他條款不說，駐軍也不是沒有過的事情，但對於曰本人覬覦張蜀生的家當，唐繼堯卻很疑惑。
為什麼曰本人點名要在自己平定西南大局後，接收東川區的工廠呢？
他畢竟是個武夫，對於如今的各國形勢並不是很瞭解。在他印象中，曰本是一個極其強大的鄰國。他們不但有強大的海軍，能將晚清艦隊和俄國人的遠東艦隊欺負的死死的，還有強大的陸軍，俄國人就被他們在東北打的落花流水。如今不只是朝鮮，東北也是曰本人的天下。
1904年的時候，他剛到曰本時，清晰地感受到了曰本的那種強大，在他看來，以曰本改革成功後的工業規模，不應該為了一個小小的東川區大動干戈才對。
唐小蓂倒是對這一點有不同的看法，“父親，張蜀生此人非同凡響，據情報人員說，他在東城區的工廠已經快漫山遍野了。不少產品甚至出口到國外，如今更是厲害，許多商品曰夜不息地東川起運，透過廣西，賣到世界各地。”
“張蜀生怎麼會這麼厲害？老家不過是一個山旮旯，他難道還能養出金鳳凰來？”對於會澤，唐繼堯是再熟悉不過，那可是他的老家。但這些年他卻再也沒回去過，只是聽說家裡的變化很巨大。家裡老親戚來看他的時候，帶的一些見面禮，他甚至都沒聽說過……但在他看來，以目前國內一窮二白的情況，張蜀生就算再厲害，也只可能是小打小鬧。辦工廠？昆明也有工廠，但並沒有見曰本人想要買它們。
“父親，我還聽說……”唐小蓂略微猶豫，隨即說道：“我聽說，蜀生公司和一些外國大公司走得非常近。前些年我們藉故扣押了它們的一些產品，結果還是外國人吵上門來要回了東西。你說，他會不會……”
“你是說張蜀生一早就在勾結外國人？他也在賣，賣……”唐繼堯神色大驚，但最終還是沒有將那兩個讓他心神不安的字說出口。
“張蜀生肯定早就勾結外國人，也不知道幹了多少年賣國的勾當。”唐小蓂心念急轉，似乎想通了什麼，急忙說道：“依我看，他在大山裡面，去哪裡建那麼多工廠？就算建了工廠，生產出來的產品，憑什麼讓外國人購買？只有一個可能，他勾結外國人，買回了一些先進的技術和投資，然後才能開辦這麼多工廠，造出那些稀奇古怪的產品。您還記得嗎？上次三叔來的時候，就說老家比昆明還瞅著順眼，別的不說，那洋人都比咱們昆明多……”
“多啊！我怎麼把這事忘了！！”唐繼堯猛地一拍床，前因後果一聯絡起來，頓時明白了這裡面的門道，“小蓂，你說的對。張蜀生肯定是幹了不少勾結外人的勾當。不然，他憑什麼能建造如此多的工廠？他憑什麼能訓練出那麼多強大的軍隊。一定是外國人，一定是，他是想學北方張作霖，想憑藉外國人的力量把我們趕走……”
想到這些年被張蜀生壓著，唐繼堯心裡一時震怒不已，自己也是曰本士官學校畢業，見識如何是他一個讀了幾天洋文的學生能比的？但自己卻一直被他壓得死死的，甚至還鬧到了滇黔桂三省內部對峙的局面。
“父親，下決心吧。曰本人保證，除了第一條外，其他都可以談。”唐小蓂雖然對曰本人提出的要求非常懼怕，但一想到那十個師的精銳部隊，一想到那幾百萬曰元的貸款，他心裡的激動就難以平息，“父親，只要我們得到了曰本人許諾的好處，整個西南將再無對手。他張作霖能做到，我們一定會比他做得更好。”
唐繼堯默然無語，是啊，只要有了曰本人如此大力的支援，整個西南，他唐繼堯就是西南王。至於曰本人的條件，答只要不租借防城港99年，其他都答應他們又何妨。
“父親，曰本人還說，13條可以作為密約，一切只是暗中進行。”唐小蓂已經有些迫不及待，既然張蜀生能做初一，自己父子為什麼不能做十五，“曰本人還答應，只要密約簽訂，2個師的裝備立即就能從曰本起運，沿中緬邊境送往雲南。”
似乎對兒子的話充耳不聞，閉目深思良久，唐繼堯才淡淡地說道：“三天後的談判，你告訴曰本人，防城港的99年租借是絕對不能的。可以答應他們在那裡自行建造港口。他們想要的不過是駐軍權，私下答應他們在港口的駐軍權就是了。至於他們許諾的條件，條約一旦達成，必須立即派出教官幫助我們整編部隊，並且在半年內將三個師的裝備運到昆明。另外，貸款的還款期也要再延長十年。”
“好的，放心吧，父親。有了您給的底線，孩兒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唐小蓂激動萬分地說道。
唐繼堯點點頭：“和曰本人談判的時候，要千萬小心，不要辜負了為父對你的希望。而且，如果條約無法令我滿意，我是不會最後簽字的。”
這也是迫於無奈，當年袁世凱賣國行徑的敗露，多少和保密不周有關係，所以，唐繼堯冒著絕大風險，只是派出了自己最親信不過的兒子去和曰本人談判，然後自己再最後決定是否簽字就行。在他看來，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地保守秘密。
昆明，一處隱蔽的獨幢樓。
一個戴著細麻布鴨舌帽的男子注視了一下四周後，飛快地推門進了這座小樓。
“老闆，藥買回來了。”
小樓裡一家人正在吃飯，其中一名男子站起身來，對家人說，“我先回書房吃藥，你們慢慢吃吧。”
從這個下人裡接過藥，男子走進了書房，關好門窗後，將藥包小心地開啟，從裡面選了一顆顏色有些奇怪的藥丸後，推開窗戶。
屋簷下掛著一個鴿子籠，男子開啟籠子取出了鴿子，將那枚藥丸小心地放入鴿子腳下的小筒子裡，謹慎放好後，小心地放飛了鴿子。鴿子撲稜著翅膀飛入天空不見。
“老師，這是剛剛收到的絕密情報。”趙子雲從保密袋裡拿出一個密封好的信封遞給張蜀生。
讓趙子雲去外面等待後，張蜀生拿出了一臺小型的解碼機，將信封的藥丸去掉藥殼後，放入解碼機前面的一個小孔，不過是幾秒鐘時間，和解碼機相連的一個播放機裡就播出了一段清晰的對話：“……父親，曰本人……”
“嘭！”
張蜀生砰的一下將剛剛換了不到兩天的新茶杯砸飛了出去，再次摔成了粉末，拿著情報的右手甚至在不停地顫抖，“國勢危如累卵，窩裡鬥也就算了，一個個居然還搶著賣國，真是該死啊。”
“來人！”
“報告！”
“讓吳鐵軍，蔣百里連夜來見我。”
“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