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取捨
這是一間十分簡樸的辦公室，雖然收拾得十分整齊，但如果稍微觀察一下的話，便不難發現這房間裡的傢俱都已經很有些年頭，而且所用的材料也並不是什麼名貴的木材，只不過用料的選擇和工藝還算講究，這樣的傢俱如果是放在一般的政府科室裡，甚至是局級領導的辦公室，都很是正常，可是相對於這個辦公室所在的環境與它的主人的身份，卻就只能用寒酸來形容了。
辦公室的主人，是一名滿頭花白的老者，他的衣著與這辦公室的風格倒也像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同樣簡樸，卻收拾得相當整齊，乾瘦的身軀和蒼老的面容給人的感覺卻像是一頭倦臥的猛虎，那乾枯起皺的皮膚下透出的活力與鬥志，就連絕大多數的年輕人恐怕都要自慚形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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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錄著蝴蝶近期言行的筆記本，此時正攤開在他的手中，從老人那認真的表情與翻閱的速度來看，他看得是相當的認真。
“……資本家都該槍斃……這小子覺悟不高，但總算是沒忘了自己的根本。連他都這樣說，就證明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看完了最後一頁，老人緩緩合上筆記本，將它放在桌上，表情看起來還算平靜，但眼中透出的憤怒卻讓站在他面前的老趙心中不禁一顫，瞬間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觸目驚心，觸目驚心啊！你說說，他到底還隱瞞了多少東西？民以食為天，如果一個國家政府連讓老百姓吃上一口放心飯都做不到，老百姓生了病，醫院卻只想著賺錢，根本不顧病人的死活，這還是我們黨領導的政府嗎？這還是社會主義的國家嗎？”
“首長，您不要激動……”
“我沒有激動！我是痛心！”老人憤怒咆哮道：“這都是些什麼東西？我們當年犧牲了那麼多好同志，好戰友，拼死也要建立這新中國，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讓老百姓不再受這些該死的資本家和地主的欺負嗎？可現在呢？我們居然又要把他們請回來，甚至還要跟他們同流合汙！這對得起誰？是對得起死去的那些戰友，還是對得起老百姓？”
老趙頭上滲出了冷汗，對於這樣的話題，他根本不敢插言，這也不是他能插言的……不過在心中，他也確實認可老人的觀點。
發洩過後，老人的情緒似乎也稍稍平靜下來，可是當眼中的憤怒退去，取而代之的，卻是深深的悲哀與憂慮。
站起身來，走到窗邊，老人望著窗外院裡的一棵大樹，緩緩說道：“我不反對改革……國家到了這個地步，有些東西的確是得變一下了，再這麼窮下去，我們就連追趕的機會都沒有，真要讓人開除球籍了……可改革是為了讓國家富強，是為了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結果不該是這樣啊！”
站在老人身後，老趙遲疑了一下，輕聲問道：“首長，蝴蝶性格油滑，貪財好色，這樣的能力掌握在他的手上，隱患實在太大了，不過他這種人其實也不難對付，只要上點手段，我相信是可以讓他交出秘密的。”
“不行！這太冒險了！”幾乎是連想都沒想，老人便直接否決了老趙的提議，並嚴厲的警告道：“把你安排在這個位置上，是為了更好的掌握他，引導他，不是讓你擅自行動的！他現在對我們國家很重要！除非能有絕對的把握可以得到他的這種力量，否則，任何形式的冒險都是絕對禁止的！你要記住！在這個問題上沒有條件可講，出了問題，我會親自送你上刑場！”
老趙心中一寒，低頭應道：“是！”
輕籲了一口氣，老人緩緩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蝴蝶帶來的那些資料，的確是助漲了某些人的士氣，就連我，在看到那些資料和資料的時候，又何嘗沒有激動和興奮過？世界第一的鋼鐵產量，世界最大的工業規模，還有那一項項超級工程，貫穿全國的高速公路，高速鐵路網……這些成績，證明了改革的確是取得了巨大的成果的——你要明白，我和他們，雖然有政見的不同，但我們的目的都是為了將國家建設強大，而且我反對的從來就不是改革，而是冒進，是某些人打著改革的旗號來損公肥私，侵吞國家人民的財產！”
“蝴蝶的出現，讓我們提前看到了改革的成果，這是好事！你以為我是那種小肚雞腸，連現實結果都不敢面對的人嗎？我擔心的是：這樣大的改革，難道中間就連一點問題都沒出？這樣快的發展速度，難道就沒有留下某些隱患？蝴蝶為什麼對這些方面的問題從來不提？他在害怕什麼？而他這樣報喜不報憂，又會不會讓我們的一些同志產生盲目的樂觀和冒進？”
老趙說道：“對這方面的話題，蝴蝶戒心很大，我看過之前的紀錄，老吳他們也不止一次的試探過，但蝴蝶每次都會避而不談，只有在白鴿面前他才會偶爾提到一些，如果要收集這方面的線索，就只能從白鴿身上入手……不過我有些擔心，她會不會闊太太當久了，當得忘了自己的身份和立場。”
看了他一眼，老人語氣嚴厲的說道：“沒有根據的話不要亂說，尤其是對待自己的同志……你跟她談過了？誰讓你擅自行動的？”
老趙心中一緊，急忙解釋道：“沒有，首長，我只是去提醒了一下她……再說了，她的工作關係並不在我這，我也沒有權力給她下命令啊。”
輕哼了一聲，老人語氣不善的說道：“你知道就好，當初把她的關係調出來，就是擔心有人急功近利，你可別給我捅出什麼簍子來，否則我饒不了你。”
老趙小心的說道：“可是白鴿終究是蝴蝶身邊最信任的人，棄而不用的話，我們的很多工作都是難以展開的……其實也不需要她做太多，只是像這次一樣，在與蝴蝶的相處中稍微引導一下，就能讓他說出很多真話了。”
老人似乎有些意動，沉思了片刻，說道：“還是要慎重……這件事不要急於求成，現在蝴蝶剛與那邊的政府聯絡上，等過一段時間，局勢穩定下來再說。”
老趙會意點頭：“明白了，我會處理好的。”
老人點了點頭，又說道：“這次讓你上任，的確是有些蒼促，本來是要再等一段時間，先把你調進去，在熟悉情況後再慢慢接手老吳的位置的，沒想到老吳會出這樣的事……現在局裡情況怎麼樣？沒出什麼亂子吧？”
老趙輕鬆的答道：“情況還算穩定，老吳的事情雖然造成了一定影響，但同志們都能理解……其實老吳同志的工作還是做得很不錯的，他制訂的那些規章制度我大概的看了些，都非常嚴謹，所以我也沒打算改變。”
老人讚許說道：“你能這麼想就對了，現在穩定壓倒一切，你這新上任的三把火，能不燒就別燒，目前你最重要的工作就是要儘快取得蝴蝶的信任，老吳在這點上就做得不錯，你應該要向他學習！”
說罷，老人拿起放在桌上的筆記本，遞迴給老趙：“去吧，記住我跟你說的話，另外，你現在的身份也不一樣了，也別有事沒事的總往我這裡跑，有什麼事情，按正常的組織程式彙報就是，別惹得人家說閒話。”
老趙會意，接過筆記本，小心的放回到自己的公文包中，然後對老人敬了個軍禮，這才轉身離去。
老趙走了，老人卻又陷入了沉思——不得不說，今天看到的這份紀錄，確實給了他很大的震憾，雖然蝴蝶漏出的只是這隻言片語，但以他的閱歷和政治經驗，又豈會看不出這背後隱藏的問題有多嚴重？
當然，正如他剛才對老趙所說，他反對的從來就不是改革，如果改革真的能讓國家變得富強，能讓老百姓變得幸福，他為什麼要反對？可是改革真有那麼簡單嗎？尤其是在已經知道了結果的情況下，是不是真的只要照搬另一個時空的經驗，就能在幾十年後，同樣也打造出一個富強的中國？
沒有人可以不犯錯就取得成功，正如老人從來就不相信另一個時空裡的中國真如蝴蝶所描述的那樣完美一樣，事實上就算是從他帶來的那些新聞報紙資料裡，也可以發現很多問題的存在——作為一名政治家，老人可以理解改革中出現的這些問題和失誤，他也認可在另一個時空裡的改革，在總體方向上的確是成功的，尤其是在沒有任何經驗可以借鑑的情況下，能做到這樣，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可是，我們現在不一樣啊！我們已經知道了結果，知道了答案，知道了自己曾經犯下過哪些錯誤，我們是完全可以做得更好的！為什麼還要把走過的路再走一遍呢？已經明知道那些錯誤的存在，為什麼不及早的去預防和制止？這裡面，真的就只是擔心改變了歷史，會導致無法預測的後果嗎？
想想從建國之初，為了國家發展就一直在承受犧牲的農民；想想在將要到來的改革中，那些為國家奉獻了一輩子的工人，突然面臨下崗失業的無助；想想蝴蝶帶來的資料上所記述的那一樁樁一件件曝光出來的貪腐大案，那一串串觸目驚心的數字，老人就感覺心中有一團火在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