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無孔不入
裝修豪華的辦公室裡，中村允正在津津有味的看著一本小說。
鬥羅大陸——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紀，這也是一部能令人欲拔不能，沉醉其中的小說，在這個網際網路還沒有出現，各種娛樂還相對匱乏的時代，毫不誇張的說，在某種程度上，它真的就跟毒品沒什麼區別，社會上一些人將這類小說斥之為‘精神鴉片’，還真不是誇張。
小說很精彩，雖然從專業的角度來說，整部作品的文字功底算不上多高，至少無法與流行臺灣香港的金庸古龍那種級別的大師相提並論，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種完全拋開了一切傳統文學的束縛，也不講什麼道德正義，完全以追求爽快和刺激為目的的創作形式，在對讀者的吸引力上，還真不是那些傳統的武俠小說能比的。
很有趣，不是嗎？
輕輕翻動著書頁，中村允的嘴角浮現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像是嘲弄，又像是興奮。
在普通人眼裡，這部小說也僅僅只是一部小說，但在他這種職業間諜的眼中，這部小說所謂的‘有趣’，卻就不僅僅只是針對小說本身而言了。
雖然只是粗略的翻看了一下，但中村允已經可以確定，在這部完全以架空的世界觀為背景的類武俠小說中，不僅包含了大量目前流行於臺灣香港的傳統武俠小說的元素，同樣也包含著眾多西方文化的精髓，比如小說中的學院，這明顯就是西方化的設定，因為在東方的元素中，只會有各種各樣的幫會，門派，而絕不會有什麼包容百家的武術院校，這在傳統的武俠小說中是從未出現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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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樣的小說出現在臺灣和香港，雖然會令人驚嘆，卻也還算合理，因為這兩個地區的華人雖然傳承的也是東方文化，但他們也沒少受西方文明的侵噬和影響，但它卻偏偏是出現在中國內地，並且還不是單獨的個例：與它同期出版上市的那數百部長篇小說，雖不是所有的題材設定都與它類似，但這種同樣包含著大量東西方不同文化背景的作品，卻也比比皆是。
中村允雖然不是搞文學創作的，但他也明白一個道理：哪怕是再天才的作家，也是不可能脫離自己的知識與見識去進行創作的，就像一個只會做中餐的廚師，哪怕他的廚藝再怎麼高超，在完全沒有見過和瞭解過西方的餐飲文化的前題下，他也不可能做出哪怕一份最普通的西餐。
換句話說，要創作這樣的作品，除了一定的文筆功底和講故事的天賦之外，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這個作者必須得是生活在一個東西方文化交匯的環境中，並且這種文化的交融已經相當融洽，而絕不是像現在西方某些唐人街那樣，明明是生活在一起，但兩種文化卻是涇渭分明，否則，他就算再怎麼天才，也不可能在一部作品中，將兩種不同的文化融匯得如此和諧完美，甚至可以形成一個在邏輯上完全能夠自圓其說的世界觀。
是什麼樣的環境，才能造就這麼多有著這種思維的作家？
可以肯定的是，眼下的中國，絕對不可能有這樣的土壤，事實上從這些小說在社會上所引發的種種風波和鋪天蓋地的負面評價就不難看出它們是何等不容於當下的中國之社會主旋律，若不是這個‘歡樂書吧’有著不可名狀的深厚背景，換成一般的出版社，那社長和主編恐怕都能被打成‘現形反革命’了。
這同樣是一個‘很有趣’的現象。
以中村允對中國政府的瞭解，這個政府一直以來都是無比重視國民的思想教育的，整個國家，所有的公眾媒體全都要受黨和政府的領導，所有的作品創作，都必須圍繞政府所要求的價值觀，也就是說，一部作品裡，就算為了劇情的需要，能允許出現幾個自私自利，逞強鬥狠的反面角色，但作為主角的正面角色的塑造，卻是必須要‘高大全’的，即主角必須也只能是那種‘高尚’，‘正直’，‘無私’，‘勇於獻身’的英雄形象，並且最終的結果，永遠都只能是正義戰勝邪惡，公義壓倒自私。
但是，看看這些小說裡的人物設定都是些什麼鬼？別說高大上和主旋律了，就這些主角的行事風格，放到傳統的武俠魔幻小說中那妥妥的都是反派大ＢＯＳＳ，鬥羅大陸還算是好的，主角充其量也就是好勇鬥狠，殺伐果決，行事倒還不失光明正大，可其他一些作品裡的主角，卻簡直就是比反派還反派，什麼殺人奪寶滅人滿門的事幹得那叫一個痛快，見好處就搶，見妹子就上，其尺度之大，別說在這事事處處都要講原則的中國大陸，哪怕是在臺灣香港和一些西方國家，恐怕都是要被口誅筆伐的，但它們卻偏偏就能在這個國家裡堂而皇之的流通發行，甚至可以頂著無數的風波與舉報信件安然無恙，這難道會是巧合？
當然不可能！
以中村允對中國政府的瞭解，能讓政府那麼多相關部門硬頂著這麼多的風波和舉報而對這些明擺著就是跟主旋律唱反調的小說視而不見，甚至推波助瀾，這背後至少也得有中央首長級別的領導在為其撐腰，而且，如果不是有特殊的理由的話，做出這樣的事來，就連這位首長都是要承擔極大的風險和責任的。
也就是說，這麼大的風險和責任，不可能只是為了賺這點租書的錢，而這個理由，中村允想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個歡樂書吧面向社會的徵稿行動——因為某種特殊的原因，政府很可能需要大量的，與這些小說風格相似的作品，而國內偏偏又沒有這樣的創作環境與土壤，所以，為了培養作者，也為了給國內的筆桿子們一個參照的標準，政府才會破格的容許這些完全違背自己宣傳理念的小說在社會上流通。
那麼問題來了：是什麼理由會讓一個國家的政府，如此迫切的關心某種型別的文學創作，甚至不惜打破自己制定的規則呢？
這個問題，中村允到現在也沒有想通，但他相信，這個目的背後，很可能就隱藏著無數人想要尋找的答案：中國，究竟發生了什麼？
敲門聲響起，在得到中村允的允許後，劉大走了進來。
“部長，唐雪晴傳來訊息，昨天杜建章去找過她，沒發現什麼不妥，杜建章還跟她保證，說用不了多久就會帶她出國，只是中途的時候，她讓杜建章出去替他買米，回來後杜建章的情緒變得有些低落，問他原因，只說是碰上了小偷，差點被搶了包，不過好在路人幫助，人當場就被抓住了，為這不得不去派出所走了一趟……可能是擔心在派出所留了底，會曝露行蹤吧。”
中村允輕輕點頭，突然一愣，眯著眼問道：“等等，你剛才說，杜建章中途去過派出所，然後回來就變得情緒低落？”
遲疑了一下，劉大點頭：“是的，唐雪晴是這麼說的。”
手指在桌上輕點著，中村允沉呤道：“也就是說，他是以當事人的身份去警局做筆錄……你們國家的警局，像這樣的情況，會通知當事者的單位和家屬嗎？在這方面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規定？”
劉大愣了一下，答道：“這個好像沒有，如果不是犯了事，需要人作保的話，像這種做筆錄的事，也就是在局裡留個檔，一般只有在需要抓捕或保釋的時候才會通知單位和家屬的。”
“這就對了。”中村允冷笑道：“他不是去派出所，而是被國安傳喚了。”
“國安？”聽到這個詞，劉大的臉色頓時變了變，眼中明顯透出懼色：“他會不會把咱們供出來？我們要不要……”
“不，我們什麼都不用做。”
身子向後一靠，倚在沙發上，中村允莫名的笑了起來，似乎是有什麼事情很是讓他開心，片刻後，才看了看依舊一臉不安，卻又不敢開口詢問的劉大。
“不用擔心，從頭到尾，我們都沒有做過任何違背中國法律的事情，也從來沒有跟他打聽過什麼情報，就算是國安，也不能毫無理由的抓人的。”
聽到這話，劉大卻並沒有安下心來，遲疑道：“可他們肯定會因此而盯上我們，時間長了，會不會有麻煩？”
中村允輕笑道：“沒有這件事，你以為他們就不盯我們了嗎？你也是中國人，難道你會不知道我們這些洋人在你們國家享受的是什麼樣的待遇？”
“……”
“放心吧，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規則，以前的中國是怎麼樣，我不好說，但現在，既然你們國家想要融入國際社會，那當然就得按國際上的遊戲規則來玩，只要我們不主動越線，他們就不能動我們一根毫毛，否則，若是連我們這樣合法的商人的人身安全都不能保障，誰還敢來這個國家投資做生意？中國還怎麼改革開放？”
劉大似懂非懂，但眼見中村允如此輕鬆，心中的緊張也不禁消退了許多，想了想，又問道：“那杜建章怎麼辦？還要繼續跟他保持聯繫嗎？”
中村允笑道：“這個隨意就好，不用太刻意，多個朋友總不是壞事，不過見面後該怎麼辦，你應該有數吧？”
劉大會意點頭：“明白，只談風月，不談正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