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二章活久見
梁老實是一名報亭管理員，因為年紀大了，兒女們又不在身邊工作，自己身體也不是很好，幹不了重活，所以在居委會的安排照顧下，在自己家附近的巷口處負責經營著一間報亭……收入不高，卻也足夠他應付日常開銷，而且有這麼份工作，也能打發平時無聊的時間，倒比很多退休的老人過得更自在。
這一天，就跟往常一樣，在人們上班之前，他便早早的開了門——很多北京人都習慣在上班的路上買一份報紙，而且像他這樣固定的報亭，往往都有自己的熟客，梁老實沒什麼文化，卻懂得做人必須‘實在’的道理，所以，對於自己的這份工作，他也是付出了極大的責任心的，從來不敢懈怠。
“梁伯，早啊。”
“早啊，這麼早就上班去啊？”
“今天單位有點事，給我來份報紙吧，今天有什麼新聞沒有？”
“早給你準備好了……沒什麼大新聞，就是好像有個什麼招工的告示。”
“招工？這年頭招工還需要上報紙嗎？”
接過報紙，這位熟客隨手翻了翻，很快就看到了那篇招騁啟事，卻是沒有太在意。
“是共濟會招人啊……我說呢，不過這條件，也難怪人家不願意去，誰好端端的放著北京不待，還非跑到外省去上班呢？這一走，天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誰說不是呢，要不，怎麼會跑到報紙上招人？要是條件好，多少人搶著都要去的。”
隨口附和著，目送著這位熟客離開，沒過多久，便接連著又賣出了好幾份報紙……一切，似乎都跟往日沒什麼不同。
但很快，便有一群人像是很著急的樣子跑了過來，沒等緩口氣，便急匆匆的問道：“梁伯，今天的報紙還有不？快給我來兩份。”
“我要三份！”
“我也要一份！”
“等等，都等等，別著急，報紙有得是。”
見這些人的神情如此緊張，梁老實也不知出了什麼事，只能一邊安撫著，一邊收錢完成交易，當一份份疊好的報紙分別遞給每個人。
“我說，你們一下買這麼多報紙，這是幹啥用啊？”
本是好奇的一問，沒想到這些人卻是相當的敏感，接過報紙後，一邊匆匆忙的翻看著，像是在找什麼內容，一邊則相當敷衍的應道：“沒什麼，就是閒著沒事，買來看看新聞。”
梁老實雖然老實，卻並不傻，當然看得出這些人是在扯蛋，但他也沒去拆穿——人家買報紙做什麼，本來就是人家自己的事，也確實沒必要向他彙報，他只是好奇，這些人怎麼會突然對今天的報紙如此在意，報紙他雖然沒看全，但大致的內容也都翻看過，似乎並沒有什麼大新聞啊？
當然，社會大了，什麼稀奇古怪的人都有，偶爾碰到幾個也不足為奇，但很快，梁老實便發現事情越來越不對勁了，因為在這群奇怪的顧客離開之後，越來越多的人也都像這般一樣，急匆匆的跑來，帶著幾分神秘和緊張的表情，一開口便是要購買報紙，而且一買就是好幾份，這在以往可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雖然只是一名很普通的報亭管理員，但梁老實的觀察力之敏銳，還真不是吹的，就算比不上專業的偵察員，但也絕對稱得上是一個合格的‘朝陽群眾’，如此反常的情形，又如何能不引起他的注意？
通過觀察，梁老實很快就確認了這些人關注的正是那篇招騁啟事——要說這招騁啟事也是挺怪的：一般的告示，最多也就是藉著報紙的版面來進行一下宣傳，登一份豆腐塊大小的告示也就夠了，可這份啟事倒好，除了相關的招騁說明，甚至還特意留出了一大塊版面，將一份標準的報名表格給印了上去。照報紙上所說，報名者只需將這表格剪下，填寫好相關的內容，然後按照上面所寫的郵箱地址給傳送過去，就算完成了報名。
辦法看起來是不錯，但一下租用這麼大一塊的報紙版面，這得花多少錢？而且一份招騁啟事，怎麼會引來這麼多人的關心？要知道，這些前來買報紙的人，大多都是附近的居民，梁老實在這裡買了這麼多年的報紙，又生活在這一片，不說個個都熟悉，但也算是認識其中相當大的一部分，所以他很清楚，這些人大多都是有工作的，有些人的工作甚至還相當不錯，按說，他們是根本不需要找工作的。
當然，也不排除某些人自己有工作，但兒女的工作卻還沒著落，可問題是，一般有這種煩惱的人，年齡至少都是四十歲以上了，而剛剛的這些人，年紀卻大多都是二三十歲上下，很少有超過四十歲的，按年齡算，他們的兒女現在最多也就是在讀初中，離操心就業的問題還早著呢，而且就算是想找工作，對北京人而言，像這種需要長年在外地的工作也絕不是什麼首選，不可能讓這些人如此緊張。
該不會是特務接頭吧？
梁老實有些疑惑，要說是特務接頭的話，那這涉及的人也未免太多了吧？就在剛剛這一會兒，他的報紙又賣出去好幾十份，眼見著平常一天都未必能賣完的報紙，這會兒竟然已經賣光，他只覺得這一切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老同志，今天的報紙還有沒有？給我拿兩份。”
又是一個人跑過來要買報紙，梁老實看了一下，答道：“只剩下一份了，還是我看過的，要不？”
愣了一下，這人有些失望，但還是急忙點了點頭：“行，把報紙給我吧。”
遞過錢，接過報紙，這人剛要離開，卻突然又見一個滿頭大汗的年輕人跑了過來。
“老同志，報紙還有沒有，快，我要三份！”
見他跑得連氣都喘不過來，梁老實滿是同情，卻還是只能無奈的答道：“沒有了，剛剛最後一份也賣掉了。”
“賣掉了？”年輕人似乎是很失望，又不死心：“真的一份都沒有了嗎？我都跑了五條街了，怎麼一份都沒有？不可能賣得這麼快吧？”
說罷，像是想到了什麼，猛然發現之前那名顧客手上正拿著一份報紙，頓時眼前一亮。
“同志，你這份報紙能讓給我嗎？我出雙倍……不，五倍的價格跟你買，行不？”
“不賣。”手拿報紙的顧客一臉不屑，輕哼道：“我自己都還不夠呢。”
一聽這話，年輕人便知道對方的目的是跟自己一樣的，越發的絕望，眼看著那人拿著報紙就要走遠，也不知是怎麼想的，突然就心一橫，一個跨步衝上去，將報紙奪過來便跑。
愣了一下，被搶了報紙的那人回過神來，頓時也急了眼，一邊高喊著“搶劫啊！抓強盜啊！”一邊拔腿便追，就像被搶走的不是一份只值兩分錢的報紙，而是他的命根子一般。
要說這北京的治安和市民的覺悟，那還是相當好的，聽見出了搶劫的案子，街上不少的市民都紛紛仗義相助，沒等那衝動的年輕人跑出多遠，便被兩個熱心人給截下按倒，很快，附近的巡警也趕了過來，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說！搶的錢包在哪？”
“沒，我沒搶他錢包啊！”
“還不老實？現在人髒俱在，你還敢絞辯？給我搜……這位同志，你被搶的錢包是什麼樣的？裡面有多少錢？”
“哎，小心報紙……還好沒弄壞……啊？什麼？錢包？不，不，他沒搶我錢包，他搶的是這份報紙！謝謝，真是謝謝大家了啊，還有警察同志，要不是你們，可就耽誤大事了！”
“搶報紙？你確定？”
年輕的巡警一臉愕然，雖然報紙理論上也是屬於私人的財物，但這東西有誰會搶？這跟搶錢包可是兩碼事，性質完全不同的！後者那是重大刑事犯罪，至少都是三年起步，而前者，能不能夠上治安拘留的標準都難說。
“是報紙，我剛買的，就被他搶了……還好沒撕壞，不然可就麻煩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年輕的巡警也不禁犯了難，看著地上被銬住的嫌犯，對身邊的同事問道：“那現在怎麼辦？這事要立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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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長的巡警也是一臉茫然：“我當了二十多年的警察，還是第頭一次聽說有人搶報紙的……算了，帶回去先做個筆錄吧，立不立案的回頭再說。”
一聽要做筆錄，拿回了報紙的受害者反倒不樂意了，想了想，也覺得沒必要把這事鬧大，何況他還急著回去填表交申請，這時候也不想惹上什麼官司，所以，還不等那年輕人開口，便搶先自己給自己做起了和事佬。
“做筆錄就不用了吧？這又不是多大個事，再說，我單位還有事呢……我看這人也不像是慣犯，可能也就是一時犯渾，要不，批評一下就得了。”
“你確定不再追究？”
“嗯，確定。”
見當事人自己都這麼說了，兩名公安自然也不想多事，對年輕人又訓斥了幾句，讓他當眾道歉，便將人給放了。
……
這一幕，只能算是城市的一個縮影——也就在這一天，隨著當天報紙的全面脫銷，整個上海和北京都在流傳著一個訊息：最近那聲名不小的共濟會，正在大量招募員工，據說，只要表現好，就能被派往國外工作。
蝴蝶，顯然還是低估了這個時代的報紙所擁有的公信力，原本還只限於一部分人知情的資訊，被他這麼一登報，瞬間就成為了全民的話題，並且，其影響還在不斷的以上海北京為中心，向四周擴散，很多地方，甚至都出現了一報難求的局面，弄得報社幾次加印，都滿足不了這越來越龐大的需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