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堂沒有急於離開這座山洞。
被強制進入遊戲前, 封青的身體還沒來得及調整好狀態。趁著這場雨,他需要儘快休息,最大限度補充消耗掉的精神力。
山洞外雷聲轟鳴, 雨越下越大,這一夜大概都不會有停下的機會。
俞堂在意識海里翻了翻。
遊戲畢竟還在對外持續直播,俞堂不準備太囂張, 隨手抓了一把粒子, 多多少少演了演,雙手憑空一拍。
高科技智慧雲感床墊意識海里掉出來。
“宿主需要睡一覺嗎?”系統說,“我可以幫忙放哨, 有動靜就叫醒宿主……”
俞堂搖了搖頭:“不急。”
系統怔了下:“宿主要做什麼?”
俞堂拆了支牛奶味的棒棒糖。
他開轉播功能, 把那塊虛擬螢幕的影像完整投屏到意識海, 了現在的存活人數和實時留言。
進入這一期遊戲的玩家總數是239人,一次開局, 就已經減員了近一半。
留言區裡,已經有了不少的牢騷。
[這期怎麼事,開局這麼難??]
[難還不好嗎?出卡出得快, 價格也低, 我都拍到好幾張了。]
[你是來蹲卡的, 當然好。我是來押注的, 我押了三個,全都交代在剛才的無傘空投裡了。]
[我也是, 押了那個a級讀心術,本來想著能賺點的……晦氣。]
[這一期背景設定太不公平了,直接天往下扔,這不是明顯偏物理系異能嗎?]
[以前還有靈異背景,物理系異能也一樣全廢, 就是為了刷出卡率,習慣就行了。]
……
系統實在不下去,小聲說:“宿主……”
俞堂問:“覺不覺得奇怪?”
系統愣了下:“什麼?”
俞堂:“按理來說,這些人是來尋找刺激、欣賞同類自相殘殺的。”
根據遊戲性質來逆推所謂“觀眾”的組成,固然難免有些刻板印象,但總歸八九不離十。
——按理來說,評論區應當遠比現在激烈混亂得多。
開局就把人天往下扔,下是漆黑夜雨裡的懸崖和叢林,許多心理系異能者根本來不及採取任何應對措施。
玩家一旦死亡,押在玩家身的賭注就會歸遊戲的莊家所有。
心理系異能來在大盤裡佔優勢,下注的人遠比他的多,這一場開局,有不少人都難免賠得血本無歸。
遊戲不禁止遮蔽任何留言,但抱怨的數量卻遠比俞堂預計的更少,更多的人,關注點都在“卡牌”。
“大意了。”俞堂按了按額角,“我估錯了一件事。”
系統瞬間緊張:“什麼事?”
俞堂:“終端機不要臉的程度。”
系統:“……”
俞堂咬了兩下棒棒糖,他又把有關異能的具體設定調出來,頭至尾仔細了一遍。
在這些公司的支援下,目前成功突變的實驗體規模,已經足以總結出完整的級別和型別。
異能被成了兩類,物理系異能和心理系異能。
物理系異能,就是能夠造成物理層的改變。
有人能吸收和操控高壓電流,有人能徒手搓火球,有人能把水變成冰。
也有些變化是發生在異能者自己身,比如身體素質更強、自愈得比普通人更快,有些異能者甚至能夠把身體的一部變形,達成所需的目的。
根據留言透露出的資訊,f5區的一個異能者為了活下來,就是抽出脊骨變成了骨翅。
這些異能的確威力不弱,但只要熟悉了能力的特性,總能慢慢總結出應對的辦法。
相比之下更難對付的,是心理系的異能。
大盤賠率排行榜,最被好的異能者一大半都是心理系。
催眠、致幻、預知能力都在前列,之前意外死亡的那個a級讀心術異能者,已經順利活了三期遊戲,是一期積榜的第一名。
系統問:“宿主,按這種類方式,封青也算是物理系異能嗎?”
俞堂點了點頭:“對。”
封青的註冊卡,異能一欄的評定結果,是物理系的b級異能。
b級異能不高不低,在a級和s級的對比下實在算不太顯眼。又是容易被找到弱點反制的物理系異能,如果不是因為封青是鍾散的公司選送出的玩家,甚至不會有人多在意。
觀直播的觀眾會挑選感興趣的區域和足夠強的異能者,他現在所在的a9區,觀人數排行只在中下游。
俞堂翻了翻資料:“異能的評級是根據什麼劃的?”
系統搜尋了一遍關鍵詞,有些詫異:“沒有說……我們沒有獲得相關的資料。”
俞堂點了點頭。
如果劇情沒有出相關資料,就說明封青的視角裡,他自己也不知道所謂的異能級別是按什麼劃的。
他只是被鍾散買來養在別墅裡,只知道自己能把眼前的東西解析成粒子,像3d建模一樣重新拼組起來。
鍾散告訴封青,只要封青答應參加一場遊戲、並且在遊戲裡活下來,就會他高額的報酬。
……這個答案不算意外。
俞堂抬起右手,一塊石頭被他解成粒子,又重新組合成鋒銳的尖錐,在精神力的操控下懸浮在他掌心。
鍾散沒有讓人培訓13號使異能,他是忌憚著這個只有b級異能的“13號”的。
13號能被他鎖在別墅裡,電子腳銬只佔了小一部原因。更主要的,是因為封青不想跑,也不想異能傷害任何人。
封青能把一把椅子的粒子解析重組,做一個窗臺陪自己說話的小木頭人。
如果封青願意,他也隨時可以任何粒子組成利刃,刺穿鍾散的喉嚨。
……
俞堂揮散了掌心的粒子。
他咬碎了棒棒糖,嚼成糖粉一點點咽下去,關掉意識海里的光屏。
系統開十八個方的監控攝像頭,牢牢盯著山洞外的一切動。
俞堂裹了裹身的外套,在床墊躺下,把自己埋進了溫暖的小毯子裡。
暴雨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早。
俞堂睡了一覺,已經徹底恢復精神,起身抻了個懶腰,熄滅火堆出了山洞。
即使已經到了早,也沒太陽半點子,雨暫時停了,山洞外的天幕依然滿是陰沉得彷彿隨時都能壓下來的雲層。
晨風微涼,空氣倒是清新。
山洞外就是樹林,層層疊疊的葉片異乎尋常的綠,流動的霧氣也被染了隱約生機。
系統守了一整晚,沒有發現任何人接近,在意識海里閃小紅燈:“宿主,宿主,我們不能一直躲在這裡嗎?”
俞堂問:“劇情怎麼說?”
系統愣了下:“封青在這一期遊戲裡活了下來……具體劇情不在我們這裡。”
這本書是一本傳記體小說,主角只有鍾散一個人,視角也會隨著鍾散的行動而變化。
和前幾本書一樣,作為配角和工具人,他們能在書裡佔據的篇幅非常有限,不會被特意寫出每一處細節。
“我了遊戲規則。”俞堂說,“規則裡說,玩家的生存範圍會不斷縮小。”
系統的資料庫裡儲存了不少遊戲,按照傳統的大逃殺遊戲模式,無非就是縮“毒圈”。
規定一個不斷縮小的安全區,只要在安全區外,生命水平就會持續下降,必須在短時間內儘快進入安全區裡。
這種模式會不斷驅逐玩家更小的區域聚集,直到避無可避,不得不當交火。
如果只是這種模式,他們只要在這裡一直藏到安全區出現,騎著大紅摩托車儘快趕去就行了。
系統不解:“問題出在哪?”
俞堂:“太簡單了。”
遊戲的意圖明顯,就是要不斷逼迫異能者在生死存亡間進化,篩選出最強的那一批異能者,以填充高階卡牌池。
如果只是這種縮毒圈的模式,擅長隱匿和瞬移的異能者甚至可以輕輕鬆鬆活到最。
遊戲越到期,難度就會越高,不可能他們設定這樣簡單的背景。
“展學長我。”俞堂說,“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不能確定危機的型別,保持移動是最重要的。”
俞堂昨晚把摩托車停在了山洞避雨,他辨認了下方,撥開枝條走去:“我們可以先一周圍的環境,找點吃的——”
他的話忽然停在了半道。
系統愣了下:“宿主?”
系統開監控,清楚外的情形,一陣悚然:“這是怎麼事?!”
俞堂搖搖頭,慢慢走去。
附近沒有異能者,也沒有埋伏起來準備對他們進行攻擊的npc。
那輛摩托車依然停在山洞,隱蔽,隱蔽到和崖壁幾乎徹底融成了一體。
——就是融成了一體。
石壁“吃掉”了那輛摩托車。
把手、車座、輪胎、油箱,每個部件的形狀都還有,只是變成了堅硬冰冷的石塊。
俞堂站在變成石頭雕像的摩托車前,停了兩秒,掉頭山洞裡快步跑去。
系統被嚇了一跳:“宿主?出了什麼事——”
俞堂衝進山洞。
他意識海里拿出來的智慧床墊也正在變成石頭,無機質的灰色還在可見地不斷蔓延。
俞堂快步衝去,伸出手想要去撈。
“宿主!”系統嚇了一跳,發出警告,“不可以!宿主會一起變成石頭的……”
俞堂的手堪堪停住。
最一秒,床墊和薄毯也變成了堅硬的岩石。
系統心有餘悸:“宿主,這是怎麼事?我們——”
“我們的生存範圍在縮小。”
俞堂:“第一輪,只要長時間、持續地接觸同樣的環境,就會被這個環境同化。”
持續接觸石壁和山洞,就會變成石頭。
持續接觸叢林,就會被同化成樹林的一部。
……
虛擬螢幕在雲層中浮現出來。
又有九個新增的異能者變成了卡片,留言區罕有地炸開。
[怎麼事?是直播間故障了嗎??]
[不是故障……]
[人變成了石頭?這也行?這算什麼死法??]
[來蹲拍賣場,我這邊這個a級強化異能變成了樹的一部,還沒變完。]
[???]
[這一局難度這麼高嗎?越來越刺激了!]
[死亡畫能不能提前預警一下?家裡還有孩子,入學前來挑張喜歡的技能卡,被嚇壞了誰負責?!]
虛擬螢幕,玩家的死亡場景被無動於衷地公示出來。
躲在巖洞裡或是石崖下,靠著石壁休息的玩家,已經在睡夢裡變成了無機質的灰色石雕。
樹林裡,那個a級的強化異能者只是隱蔽在樹冠裡,察覺到的時候,一半的身體已經變成了木頭。
木質的紋路沿著他的身體寸寸攀升。
a級的身體強化異能,已經足以轟碎最堅硬的合金護盾。那個a級異能者走投無路,咬緊牙關,一拳重重砸碎了正在吞噬自己的這棵古怪樺樹。
樹幹崩碎,他的身體卻也和樹一起碎裂,變成了一張半透明的技能卡牌。
……
俞堂穿行在樹林裡。
早晨才剛停的雨,現在又瓢潑地澆下來。
他又兌了一輛新摩托車,雨水的粒子被不斷解析重組,變成了一件薄薄的透明雨披,把他連人帶車整個罩住。
俞堂在意識海里問系統:“背景設定發放下來沒有?”
“發下來了!”系統幫他念,“這是一個不歡迎外來者的世界。”
系統:“不論玩家還是玩家的物品,對這個世界來說,都是‘異端’。”
這個世界會同化所有的異端。
“和同一樣環境物品持續接觸,最長的安全時間是一個小時。
系統:“一旦持續接觸一個小時以,就會被環境同化。”
這個“持續接觸”,就是字意義的“持續”和“接觸”。
——換句話說,如果一個人持續不動,兩隻腳在同一片土壤站一個小時,就會被地同化。
但如果這個人一直在往前走,他每次邁出的腳都踩在不同的土壤,就是安全的。
如果一個人潛伏在一棵樹,停留一個小時,就會被同化成樹木的一部。
但如果在五十九鍾的時候,立刻換另一棵樹,就不會有問題。
俞堂口袋裡的通訊器度嗡鳴,遊戲新的規則下發,被送到了每個玩家的通訊終端。
俞堂把資訊導進意識海里,出些心神,飛快了一遍。
遊戲出了7個臨時安全點,只要玩家到達這些安全點,就可以不受這種“同化”的影響。
每13個小時,現有的安全點中就會有一個隨機消失。
系統已經計算出了最短路徑,在地圖標出來:“離我們最近的在b8區,騎摩托去需要大概十鍾!”
俞堂掃了一眼地圖:“雨下了多久?”
系統愣了下。
他不知道宿主為什麼會忽然問這個,往拖進度條,仔細查了監控:“今早八點左右雨停,九點十七次開始下雨,到現在是五十六鍾。”
俞堂按照地圖調轉車頭,他加了下油門,對系統說:“我有個想法……”
他的話沒有說完。
……下一秒,他周身的雨水忽然變成了一個龐大的水球。
水球合攏,把他連人帶車整個吞噬進去,懸浮在了半空。
兩個人樹走出來。
系統嚇了一跳:“宿主!”
“不要緊。”俞堂說,“有沒有這兩個人的資料?”
系統勉強定了定神:“……有,2號和6號,是老玩家,他們一直都是搭檔。”
2號是b級異能者,特性是隱蔽,可以完全藏起自己和同伴的全部氣息,最精密的探測儀器也無法察覺。
6號是a級異能者,異能是控水。
在這種鋪天蓋地的暴雨裡,能控制水,幾乎等於開了個最大的外掛。
“小兄弟。”2號是個瘦高的青年,大半張臉都隱在帽衫裡,推了推眼鏡,“抱歉攔住你,你應當知道我們要什麼……”
俞堂被困在水牢裡,不著痕跡進入了封青的角色:“你們……要我的摩托車?”
2號點點頭:“這是沒辦法的事。”
這裡到安全點的距離不算近,先到先得,一定會為了爭奪安全點爆發激烈的戰鬥。
不是每個異能者都會瞬移或是加速,能有代步工具,就能比他人先搶佔最近的安全點。提前去埋伏,就能解決更多的異能者。
只有儘快讓存活人數減少到十人以下,才能結束這場遊戲。
俞堂問:“我了你們,你們能讓我活命嗎?”
2號笑了一聲:“當然。”
俞堂鬆開手。
水球譁啦一聲破了個洞,摩托車落在地,被6號伸手扶住。
6號握住車把試了試,同2號點了下頭。
2號走來,仔細了,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他們沒有殺人搶車,暫時留了這個13號一條命,是以為這輛摩托車和他的異能有關。擔心13號一旦死亡,摩托車也會隨之消失。
但現在來,這就是輛最普通的摩托車。
2號和6號對視了一眼,誰也沒有開口。
“車已經你們了。”俞堂說,“你們可以放開我,然先去避一避雨——”
他的話只說到一半,就被強行斷了。
6號不他,走2號扶著的摩托車,單手虛虛一握。
失控的水瞬間灌進了俞堂的口鼻。
水球的壓力驟增,猶如實質的壓力不斷凝聚,俞堂的身體已經在巨大的水壓下開始出現變形。
“快走吧。”6號說,“不要浪費時間。”
2號點點頭,他正要跨摩托車,卻忽然愣住。
……他沒有找到自己的腿。
他的半個身體已經變成了透明的,稍一動彈,整個人就譁啦一聲散開。
6號的瞳孔瞬間收縮。
他撲去,卻只接住了觸手森寒的雨水。
在他的身,水球也瞬間消散。
6號忽然意識到什麼,猛然身。
俞堂落在地,雨水在他的周身被不斷解離重組,變成一層隔絕水汽的薄膜。
“怎麼事?!”6號厲聲問,“你的異能不是召喚物品……究竟是什麼?你對他幹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做。”俞堂說,“你最好避一避雨。”
6號臉色蒼,抬起手,要操控雨水攻擊俞堂。
他來都不著避雨。
他太熟悉雨水了,這些水就像是他自己的身體,可以任意控制,變成任何形狀,奪取任何人的性命——
6號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他的身體也變成了最熟悉的雨水,無聲無息落在了地。
……
和同一樣環境物品持續接觸,一旦超一個小時,就會被環境同化。
系統松了口氣,卻還是忍不住詫異:“雨怎麼也算?”
既然一個人一直行走,可以被判定為接觸的不是同一片土壤,那只要持續保持運動,接觸的也該是不同區域的雨。
可那些人卻都被同化,變成了地的積水。
系統說:“我們一直在動,接觸的明明不是同一滴雨水……”
俞堂:“是同一片雲。”
系統怔住。
俞堂了頭頂濃厚陰沉的雲層。
他們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是至下穿了一片積雨雲。
現在的所有雨水,都來自這片積雨雲。
俞堂走去,扶起倒在雨中的那輛摩托車。
……這也是展琛他的事。
他第一次知道人類會死的時候,擔心展琛,想知道展琛能活幾百年。
展琛正忍著那個被植入的程式的懲罰,笑得伏在了書桌前。
展琛伸出手,摸了摸努力敲摩爾斯碼的小光團,問他有沒有見雲。
展琛耐心地講他聽,雲死以就會變成雨,雨變成水蒸氣,又會重新變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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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琛說,他也會像這片雲一樣。他可能會死,但不論多少次,他都會想辦法來,小光團同學送最喜歡的小毯子。
“我有一個想法。”
俞堂:“能幫我試一試嗎?商城負責人發條訊息。”
俞堂:“小毯子被我弄丟了……可以的話,想買一條商城負責人親自送貨的。”
系統愣了下。
……它忽然想起俞堂衝山洞裡,不顧一切想石化的床墊搶出的東西。
那條小毯子是俞堂在當助理的那本書裡,對柯銘和經紀人的威脅選擇報警的時候,被來出警的警員扶著坐下,小心替他披在身的。
系統監控時發現,不知道為什麼,那個警員的目模糊。
在監控錄影裡不出他是誰,只能出他的動作輕緩仔細,把小毯子覆在喻堂身,又蹲下來幫忙一點點整理好。
那條毯子暖和。
系統小聲說:“宿主……”
“可以的話,請快一點來。”俞堂說,“我會提前把床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