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堂跟著一團經驗點出了門。
溫邇會來病房找他, 就一定打點好了離開醫院的路。廊很空蕩,連值班的護士也看不見一個,只能聽見安靜的腳步聲。
“宿主, 總科研所的終端機忽然有異常,探員們都過去檢視情況了。”
進電梯的時候,系統已經透過被遮蔽篡改的監控錄影查清楚情況, 回到了俞堂的意識海。
“宿主這間病房的呼叫鈴被上了, 醫護士沒有接到異常情況通知,負責保護我們的探員在隔壁休息間。”
系統說:“那個探員的飲用水裡,檢測到了麻醉劑的成分……只會昏睡一段時間, 沒有命危險。”
俞堂好奇:“這個世界觀裡可以給人下藥?”
系統:“……”
俞堂:“就是問問。”
以系統對它的宿主在行動能創意上的瞭解, 系統一點也不認為, 俞堂會就只是好奇地問一問。
幸好,在跟著溫邇出電梯後, 俞堂也沒再繼續好奇這件事:“我想看看溫邇的資產清單。”
系統還在擔憂俞堂的上一個問題,相比下藥,它已經不覺得宿主拿溫邇當人形自經驗點有什麼問題:“正在匯出……宿主, 包括暫時不在溫邇名下、但所屬權在溫邇裡的財產嗎?”
俞堂不著痕跡頓了下腳步。
他原本沒考慮過這個, 聽到系統這樣問, 忽然冒出個有離譜的念頭:“蒲影的繼承權, 不會被蒲家轉給溫邇了吧?”
系統:“不完全是……蒲影還有一輛車。”
俞堂:“……”
系統小聲說:“邏輯上是合理的,宿主。”
“因為溫邇的研究……蒲家一直認為, 蒲影現在的人格是不完整的,沒有完整的判斷行為能。”
系統說:“蒲家認為,蒲影需要人來引導看護。”
俞堂:“這個人由溫邇來做是最合適的,恰巧溫邇也願意做。”
系統在俞堂的意識海里,看著溫邇在蒲影祖父面前鄭承諾, 願意永遠包容、引導等待蒲影的畫面,閃了閃小紅燈:“……是。”
俞堂:“這本書是不是叫《蒲家的報恩》?”
系統:“?”
“沒事。”俞堂被溫邇領出醫院,坐上溫邇那輛車的副駕,“邏輯上是合理的。”
蒲家當然也不全是為了報恩。
電子風暴是最尖端的s級絕密研究,普通人連檢視保密內容的許可權都沒有,只能透過表在期刊上的論文來完善相的認知。
蒲家沒有人參與這項研究,對蒲影的所有認知,都來源於溫邇這個“專業人士”的判斷解釋。
在蒲影祖父的視角下,溫邇救了蒲影,為了蒲影傾盡心,甚至為了蒲影,不惜主動放棄自己在家族的繼承權,願意親自治療蒲影,等蒲影康復後他成為合法的配偶。
“聯盟的這中高層家族裡,婚前、婚後的繼承權轉移是很常見的情況。”
“這聯姻背後,大都代表了兩個家族、兩股勢的聯合。”
系統說:“很多時候,家族們會更傾向於保證,即使婚姻破裂,家族勢的聯合也不隨之改變或者動搖。”
蒲家會做出這決定,主動把蒲影的繼承權贈予溫邇,也存在一定相因素。
溫家蒲家早已經沒辦法徹底分得開,沒有任人希望會因為兩個小輩的衝突矛盾,動搖這份延續了幾百年的世交系。
如蒲影不能做到讓兩家滿意,他所能繼承的財產股份,就會作為對溫邇這年犧牲的補償,徹底轉讓到溫邇名下。
俞堂問:“蒲影要怎麼讓兩家滿意?”
系統:“報答溫邇,溫邇結婚。”
俞堂不意外,他看向車窗外的漆黑夜色,微微點了下頭。
這才是原著裡面,溫邇敢吊著蒲影,甚至在蒲影分的短暫空檔內去找一個駱燃相似的替身,都沒有半點心虛的真正底牌。
這是個如意的算盤了。
“問問商城。”
俞堂的算盤打得比溫邇更如意:“我他的契約達成沒有,效節點是什麼。”
系統飄在意識海里,看著忽然有了工作積極性的宿主:“……達成了。”
按照穿書局的老舊契約模式,溫邇在勸說駱燃時,做出了“只要駱燃跟他回家,所有的東西就都屬於駱燃”的承諾。
契約會在時成,並在駱燃意他回家時效。
效節點是“駱燃意溫邇回家,並進入屬於溫邇的密閉空間”。
俞堂看了看溫邇的車:“這就是一個密閉空間。”
契約達成。
他完成了溫邇對自己的要求,現在已經可以兌換所有屬於溫邇的資產了。
“……是。”
系統很擔心,謹慎地勸:“宿主,這次我們在車裡,兌換輪胎存在一定的危險性……”
“兌換輪胎幹什麼?”俞堂說,“溫邇家那座莊園,兌換掉圍牆上的警報器電線,再兌三根鐵欄杆。”
系統:“……”
“不用商城費心了。”
俞堂已經對這個流程很熟練:“我自己來成一個臨時的正義大盜。”
系統:“……”
系統:“宿主,萬一溫邇報警——”
俞堂晃了晃腕,銀色的金屬銬噹啷一響。
系統愣了愣,終於反應過來。
……溫邇要帶駱燃回去,就是為了非法囚禁駱燃。
為了防止駱燃改變主意跳車逃跑,俞堂跟著他上車後,左就被溫邇用銬銬在了車上。
哪怕家被偷空了,溫邇也只能咬碎牙往肚子裡咽,吃了這個啞巴虧。
“現在是紅燈,從下個路口起,溫邇還需要七分鐘到家。”
俞堂:“如把所有路口都改成紅燈,我們最多能拖延多久?”
“兩分三十秒!”系統意識到了溫邇不會報警,積極性立刻高漲,“我還可以在不違反交通規則的前提下,製造三分鐘的堵車!”
俞堂看了看計時器
12分30秒。
駱燃心跳一千次的時間。
俞堂問:“看過《超市大贏家》嗎?”
系統:“……什麼?”
“是檔電視節目。”俞堂說,“很古早了,我小時候特喜歡看。”
節目的前半部分是平平無奇的闖環節,無非是答一答題、表演表演才藝,做一折騰人的遊戲。
但節目的最後一個環節,永遠簡單、粗暴、充滿魅。
闖到最後的贏家,可以衝進超市,在規定時間內瘋狂挑選看中的商品,只要能拿得,就都免費能帶回家。
“也很有技巧性。”
俞堂說:“必須精密設計好路線,不受衛紙乾脆面的誘惑。專門挑體積小、容易拿、價值高的,拿到裡就跑,決不能浪費時間猶豫,在最後一秒奪門而出。”
俞堂:“全面考驗邏輯能、數學能地圖的繪製能。”
系統被他說得格外緊張,立刻成了溫邇家的截面圖,又在虛擬螢幕上給溫邇家的所有東西都標了價。
交通指示燈上,紅燈的數字跳到了最後三秒。
俞堂已經成好了臨時的正義大盜,收斂好意識,問系統:“準備好了嗎?”
系統在螢幕上放了個大號倒計時。
“三,,一。”
俞堂:“衝。”
……
車流緩緩移動。
溫邇轉動方向盤,轉過路口,駛向通往莊園的主幹。
“腕疼不疼?”
溫邇的嗓音還有啞,他已經從那瘋狂的狀態裡暫時恢復,溫聲哄駱燃:“聽話。”
溫邇:“駱燃,我不會對不好,只要聽話,我就不會繼續銬著。”
駱燃沒有回應。
溫邇微微蹙了下眉。
他一直教駱燃,只要自己問話,不論什麼時候都必須回答。
這天,他被總科研所的事纏著,又要應付蒲影,沒有餘管駱燃。
駱燃在外面放養了這天,看來也已經把規矩忘得差不多了。
“不記得我教過的了?”
溫邇的神色依然平靜,聲音已經淡下來:“不回答我問的話,是很嚴的錯誤。只要犯一次,的探測次數就要再加十。”
駱燃靠在座椅裡,微微垂著頭,依然不出聲。
溫邇冷聲:“駱燃。”
他單操縱著方向盤,分出只去扳駱燃的身體,想要讓駱燃看向自己。
他只來得及碰到了駱燃的肩膀。
只是輕輕一碰,那身影就隨著他的,無聲無息安靜地歪倒下來。
溫邇的瞳底驟然凝固,幾乎是本能地用踩下了剎車。
刺耳的鳴笛聲瞬間在車後響成一片,溫邇卻全然分不出心神去管。
他錯愕地盯著駱燃,抬起,用按住脹的陽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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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沒辦法分辨這是駱燃還是“蒲影”了。
“蒲影”的影子蒼白地倒在他身邊,緊闔著眼,眉峰微蹙,額間泛著一片薄薄的冷汗。
呼吸短促,心跳急而快。
溫邇做的就是人體相的研究,比他人更熟悉這樣的反應。
交感神經興奮,人體處在緊張、焦慮、急迫相的激動情緒狀態。
……蒲影為什麼會緊張?
明明已經在自己身邊了。
他為什麼就不明白,待在自己身邊才是對的?只有自己會對他好,只有自己能保護他。
蒲影憑什麼還覺得緊張?
溫邇無法控制自己的念頭,他想不顧一切把那個“蒲影”徹底弄醒,問他憑什麼對自己說那話,可這個影子藏在駱燃的身體裡……他不能折磨駱燃。
他不能再折磨駱燃。
駱燃的身體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不論他再對這具身體做什麼,都可能會直接催化駱燃的死亡。
他必須把這具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報廢身體救回來,才能再繼續他的計劃——
無線通訊待接通的提示音忽然響起來。
溫邇猛然驚醒。
不知不覺間,他的衣物竟然已經被淋漓的冷汗浸透了。
溫邇定了定心神,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被自己堵得急敗壞的車龍,新起步,駛上主幹。
……是蒲家來的影片通訊申請。
溫邇恢復了冷靜,他新調整好自己的儀態,接通影片電話:“……爺爺。”
打來電話的是蒲影的祖父,蒲家的現任家主,蒲斯存。
溫家蒲家輪流掌舵兩家共有的財團,目前的董事長就是蒲家家主。
蒲斯存在商界叱吒風雲,很有知人善任、平易寬的名聲,治家卻非常嚴厲,一直希望能淡化政治對家族的影響,也不支援晚輩再攪進政治紛爭裡。
如不是因為蒲影現在的確不適合涉足商界,又需要儘快立穩腳跟,他也不會允許蒲影進安全部供職。
蒲影失蹤後的這年,每到年節,溫邇就會去蒲家問候拜訪,反倒比蒲影更熟悉蒲影的祖父。
“小邇,事情我們已經知了。”
老人親自溫邇聯絡,開門見山:“家族已經警告過蒲影,敦促他儘快辭去安全部的職務,也不會再干擾的正常工作。”
溫邇頓了下,笑笑:“也不算干擾……我很高興能見到他。”
“他對我還有牴觸,是我心急了。”
“他接受理解情感的能還在嚴受損狀態,沒有辦法辨他人的善意惡意。”
溫邇:“您不要責怪他。”
老人沒有說話,神色黯了黯。
蒲影剛被找回來時,整個蒲家都興奮不已。他們已經知電子風暴對人類的影響,大略瞭解了蒲影的狀況,也已經做了充分的心理準備。
可過了這麼久,溫邇對蒲影的診斷,依然是毫無進步。
前不久,溫邇最新表的論文裡還提到,即使電子風暴的受害者表現出了正常人相似的情緒反應,也只是一對他人的學習模擬,不能真正體會產這情緒。
論文裡說,這受害者已經喪失了情感的接受、反饋能,感覺不到他人的心,也無法對他人產感情。
論文說,這人會漸漸變成一架縝密的、完全透過邏輯思考做事的冰冷的機器。
“我會找到辦法的。”
溫邇的語很緩,像以前每一次一樣保證:“您放心,我一定會找到辦法,把他救回來……”
這一次,老人卻沒有立刻回答他。
溫邇停在第三個紅燈前:“爺爺?”
“小邇。”老人靜了片刻,又開口,“的確沒有為了加快研究進度,有意進行不合理的探測安排,導致總科研所的資料庫出現異常,對嗎?”
溫邇不著痕跡蹙了下眉。
他的神色沒有變化,依然平靜:“爺爺,您為什麼會這麼想?”
老人沒有回答他。
“是……蒲影說的?”
溫邇說:“這是我沒能料到的,他們對善意接納困難,但比我想得更快地學會了說謊。”
這句話的指向性已經不能更明顯。
老人無疑也聽出了他的不悅,稍一停頓,才又繼續說下去:“已經處罰過蒲影了,三天內,他會在完全沒有家族庇佑的條件下活。”
溫邇的指微微跳了下,攥了攥方向盤。
相比於蒲影,蒲家一向是會更相信他的,但這次蒲影的祖父會問出這個問題,就說明已經多多少少起了疑心。
駱燃就在副駕,還在昏迷,身上穿著醫院統一制式的病號服。
是他用來洗脫懷疑最好的幌子。
溫邇已經飛快打好了腹稿,神色更從容冷靜,確認過駱燃的胎記已經被衣領遮擋嚴實,抬挪了下攝像頭。
“我的研究物件,是從各個醫院找到的、願意合作參與實驗的電子風暴受害者。”
溫邇說:“醫院沒有相的經驗,不會知要怎麼治療在電子風暴裡嚴受損的病患,相比之下,我可以給他們制定更合適的治療康復計劃。”
“這是第0197號患者。”
溫邇掃了一眼駱燃病號服上的編號,從容編造事實:“我之所以能得到大量的有效資料,是因為我一直在擴大實驗群體。”
要想對著那安全部的礙事探員解釋清楚,或許還要費心思,但隔著影片電話,他不怕瞞不過蒲斯存。
只要能說服蒲斯存,蒲影就不能再繼續不依不饒地調查他。
沒了蒲影,那探員只能灰溜溜回去,更沒有辦法再干預他的實驗。
蒲影的邏輯可以不受感情干擾,比任人都更縝密,讓溫邇也不得不警惕起來,決心提前從根源把問題解決乾淨:“爺爺,您更相信誰?”
老人沉默下來。
“我不清楚蒲影拿到了什麼證據,但我現在就可以向您證明。”
溫邇在自己莊園門口停下車:“這患者都在這裡接受治療,這裡醫院相比,有更先進完備的醫療器械、康復裝置,也有更適合他們身心恢復的環境。”
這是溫邇唯一沒說謊的內容。
他的確有完整的醫療器械、康復裝置,他有一整間非常高階的診療室。
大概是受到了電子風暴的負面影響,駱燃偶爾會趁他不注意,試圖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每一次,他都會及時把駱燃救回來,用束縛帶綁牢,讓駱燃在這醫療儀器的沉默包圍裡慢慢新活過來。
是他給了駱燃無數次命。
“我剛帶他從醫院複查回來。”
溫邇開啟駱燃的銬,緩聲解釋:“這次的患者有傷害自己的傾向,為了保證他的安全,我不得不暫時控制住他……這也不會對他造成損傷。”
溫邇從另一側繞過來,拉開車門,從容俯身抱起駱燃。
不知是不是錯覺,始終無聲無息的人在被他抱起來時,身體像是微微僵了下。
溫邇沒有在意。
他摘下影片電話,讓鏡頭掃過路燈下繁茂的花草植被,這庭院每天都有人修剪,完全足夠在影片裡矇混過。
溫邇抱著駱燃,朝診療室過去。
“在這裡,我接診了很多患者。”
“在非工作時間,我會一直親自在這裡陪著他們,對他們進行治療。”
“這裡佔用了我最多的時間,透過幫助他們恢復健康,我的研究也得以向前推進,並且積累了充足的資料……”
他的話音忽然停頓。
溫邇張著嘴,平時被採訪慣的套路,這一次卻忽然接不下去了。
他的交感神經像是也亢進了,強烈的錯愕、震驚匪夷所思讓他僵在原地,心臟跳得像是要飛出喉嚨。
剛才還信誓旦旦的保證,現在半點情面也不留,全都火辣辣地全打回了他自己的臉上。
……他完全想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鏡頭前,那間接診了很多患者的診療室空蕩寒酸。
連門也沒有。
只有薄薄一層木板的鐵架床、歪歪斜斜的輸液架,幾樣款式老舊早不值錢的普通急救儀器。
他還抱著駱燃。
大概是沒能抱穩,駱燃的一條臂脫地滑墜下來,露出了腕間被銬磨得怵目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