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裡。
那臺伏擊時霽的機甲, 在和巨樹猝不及防的劇烈的撞擊下,已經嚴重損毀,變成了一堆報廢的金屬。
時霽把昏迷的操作員拖來, 放在安全區域,幫他按下了求救按鈕。
他還要趕路,在殘骸裡挑走還有用的部件, 就快步進了更深的叢林。
……
半分鐘後, 應急救援隊趕到了現場。
因為檢測到了劇烈的二次爆炸餘波,就近活動的特戰隊成員也收到通知,一起趕了過來。
展現在他們眼前的場景堪稱慘烈。
地上全是凌亂的落葉, 還有不少被折斷的粗壯樹枝。龐大的機甲已經被毀去大半, 半條機械手臂卡在枝杈間, 機甲外殼破損狼狽不堪,裸|露在外的電線還在噼啪閃電火花。
操作員昏迷在不遠處的空地上, 身邊放已經啟動的搜救按鈕。
“是開放戰場後進來的學生。”
搜救員把人抬上救援艇,看眼前的景象,有些震撼:“這是遭遇了一群機械蟲的襲擊嗎?”
特戰隊的成員搖頭:“這片區域沒有機械蟲。”
搜救員愣了愣:“那是怎麼回事?”
按照記錄, 原有的受訓者還沒有穿過叢林、和自己的機甲成功會合的, 所有人都還單槍匹馬地跋涉在叢林裡。
新進入戰場的這些機甲, 無一例外都是沒能透過選拔的淘汰者, 想趁這個機會佔便宜的。
這種行徑的確投機取巧,甚至已經惡劣到有些見不人, 但歸根結底,不能算是違反規則。
“是遇到了其他機甲?”搜救員低聲猜測,“還是他自己操作失誤,沒能適應叢林環境……”
特戰隊的成員彼此對視了下,一言不發, 繼續打掃眼前狼藉的戰場。
……他們都看到了這場戰鬥的全部監控。
雖然受訓者們不知道,但整個戰區都鋪開了監控,特戰隊成員不止作為藍軍伏擊他們,也會在暗中保護,盡大可能,避免現一切無挽回的嚴重後果。
尤其這幾架抱撿漏的心態,想要渾水摸魚,在所有受訓者實弱的時候混進來的機甲。
在機甲和受訓者正面遭遇的同時,他們就收到了警報,隨時在附近待命。
受訓者還沒能到達機甲的投放點,對上全副武裝的機甲,放在老式戰爭裡,幾乎等同於讓一個赤手空拳的人去肉搏坦克。
更不要說這次的受訓者只有一個人。
能獨自在機甲前周旋15分鐘以上,其實就已經超過了特戰隊的選拔標準。如果受訓者不能應付,就會有作為藍軍的特戰隊成員“恰好”發起伏擊,牽制住機甲,讓受訓者趁機脫身。
但剛剛離開的受訓者,卻充分利用每一處地理環境,挑準了對手不夠靈活、機動性差的弱點,硬生生報廢了一臺實不弱的戰鬥型機甲。
“是那個時霽?”一個特戰隊員低聲說,“莊隊搶回來,已經鎖了軍籍的那個……”
另一個人點點頭:“只有他的訊號在這裡現過。”
“操作手是個普通的軍校學員,只打過擂臺,應變能很差。”
邊上的特戰隊員說:“這種複雜的叢林地貌,會大程度限制機甲的發揮……”
有人問他:“換了我們,一個人碰上這種局面,能不能打成這樣?”
前說話的特戰隊員啞口無言。
……
他們都是在莊域離開後,這年裡,被新吸納進特戰隊的成員。
莊域在整個聯盟軍區都赫赫有名,他回來重新負責特戰隊,沒人會有見。但不代表莊域帶回來的人,也能讓所有人都心甘情願地認可。
更不要說還是個軍事學院的學生。
各大軍區搶一個觀察手的事,他們也都說了,知道時霽後被莊域鎖了軍籍。
這些歷盡千辛萬苦,在非人的考核選訓裡脫了層皮才進入特戰隊的成員,即使嘴上不說,心裡也多多少少有些不服氣。
但現在,看到眼前的情形,所有的想都徹底無影無蹤。
“老隊員說,這是年前特戰隊‘尖刀’小組才有的實。”
一個特戰隊員說:“莊隊走了,特戰隊的水平也在下滑……不然我們根本選不進來。”
那個隊員苦笑:“我原本了還很不服氣。”
邊上的人低聲說:“要是莊隊沒回來,憑我們現在的戰,如果爆發了大舉入侵的蟲潮,能不能把它們成功趕去?”
這次沒人再說話了。
幾個特戰隊員打掃好了戰場,回到飛艇上,在莊域的極限特訓計劃裡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識海里,俞堂也在問代班系統同樣的問題。
“這本書的結局就只到年後。”
俞堂收起釣竿,把圓溜溜的河豚摘下來,翻開原著劇情線:“這年裡,盛熠和葉含鋒的搭檔擊退了很多次蟲族的進攻,有大把的實戰機會讓他們磨鍊和成,他們也在一次一次的戰鬥裡拿下了數不清的功勳。”
俞堂早就在想這個問題:“年後,和蟲族的戰爭都沒有結束嗎?”
機甲剛從現實中回來不久,他給俞堂帶回來了一顆金剛鑽頭,放在小倉庫裡:“沒能結束。”
機甲回到俞堂身邊,陪他一起坐在抱枕堆上。
“蟲族這一次不是遷徙路過。”
機甲說:“它們是看中了這片星系,要把這片星系作為新的‘蟲穴’。”
蟲族沒有人類的智水平,它們因為本能而繁衍,因為本能而遷徙,也遵循本能,在宇宙裡尋找新的巢穴。
“在星際史裡,有些星球的記載中現過蝗災,蟲族的行為在本質上和它們類似。只是蝗蟲的食是莊稼和植,蟲族的食是能源和人。”
“這場戰爭曠日持久,沒有人可以終止它。”
機甲:“它會持續到一方徹底滅亡。”
俞堂點了點頭。
機甲說:“在這本書裡,葉含鋒所以被宣傳成‘實超過了合成ai的第一觀察手’,也是因為這個。”
在漫的戰爭中,人們迫切需要希望,所以要推能夠凝聚希望的人——這個時候,事實反而不再重要。
葉含鋒的實當然沒辦超過時霽。
但人類的希望,不可能被凝聚在一堆資料裡,凝聚在一個沒有人類的思維和感情的合成ai上。
所以不論葉含鋒願不願,他都必須接受這種說,成為那個被推來的“英雄”。
俞堂下了一次鉤,他低頭看了看,確認魚鉤撈空,按下加速回竿鍵:“蒲影也是這樣嗎?”
機甲微怔:“……什麼?”
“我推演過蒲影的結局,他沒有選擇抵抗,和溫邇在一起生活了年。”
俞堂說:“如果不是後的外,他會成為全聯盟第一例被徹底治癒的電子風暴倖存者。”
因為聯盟需要一個被成功治癒的倖存者。
俞堂放下釣竿,隨手撥動光幕,加了層任何竊裝置都進入不了的遮蔽。
“我一直奇怪。”俞堂說,“蒲影的人格在風暴裡泯滅了很多,但他和駱燃都不會逆來順受。”
“如果我接收的就是全部劇情,蒲影不會做這種選擇,他會離開這個,他寧可開他的車睡在馬路上。”
“時霽也一樣,他一直記他的組,還背下了我裡的地形圖。”
“即使有一天,時霽的被抹殺掉了於莊隊的記憶,他也依然會記,他的戰友們失蹤在了一片陌生的地方,他是唯一的偵查員,只有他能把地圖送去。”
……
“一定有什麼原因改變了他們的選擇。”
“按照我接收到的劇情,他們的人設,原本都不會選擇接受那個結局。”
俞堂說:“我進行了很多次推論,新增了很多因素,但不論怎麼調整,都只推一種可能。”
俞堂:“我接收到的根本不是全部劇情。”
機甲沒有說話,安靜地看他。
“這四本書是同一個界觀,但其他幾本書裡,都被抹去了戰爭的所有痕跡。”
俞堂問:“為什麼?”
不等機甲回答,俞堂已經自己說下去:“我推測,是為了不對這本書的劇情造成干擾。”
如果他事先不知道這些,在已經無可挽回的局面裡,被推到必須選擇的這一步,就必須做選擇。
就像蒲影必須選擇,是違抗族的命令離開,還是成為那個“被治癒的希望”,行屍走肉地活。
就像時霽駕駛他的僚機,拖已經半廢的身體,心裡很清楚,自己永遠也不可能再恢復到原本的巔峰狀態。
“我在這個界裡待了五年,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界存在實的部分,存在我想要保護的人。”
“如果我面臨的選擇,是要麼和程式融合,變成一個智慧ai,要麼甩手不幹,看我想保護的人和這個界一起崩解消失。”
俞堂問:“我要選哪個?”
機甲抬起機械手臂,輕輕按在他的膝頭:“俞先生。”
“在我目前恢復的記憶裡,有一個我很喜歡的人類。”
俞堂說:“他後選擇了和ai徹底融合,變成了一組資料……我一直都在想為什麼。”
俞堂:“他答應我了很多事,都還沒有做。”
機甲輕聲打斷他:“俞先生。”
“我知道,你現在是監察部門的人。”俞堂說,“ooc的部分,可以任懲罰。”
他只是想說一說。
還是一團光的時候,他有很多話想說,可都沒有機會。
“他對我說,他變成了一個兩層樓高的大機器人,可能暫時沒有辦烤餅乾了,讓我想他的時候就去敲一敲。”
“開始的時候,我去敲,他會閃紅燈給我看。”
俞堂說:“我看很高興,我不知道機甲和人類有什麼不一樣,還以為這是他的新造型。”
俞堂:“我每天都會去,我會睡在他懷裡。”
“機甲有一點涼,還很硬,不如抱枕舒服,但也還好。”
“他有時候會去作戰,每次都要消失很久,他不在的時候,我就打遊戲等他。”
“有一次,他消失太久了。”
俞堂說:“我去找他,在一片空地找到了,就還按照我們約好的暗號敲他。”
俞堂:“但他沒有再亮紅燈。”
“我每天會敲一次,每次敲八個小時。”俞堂說,“我不記敲了多久了……我不小心把機甲敲壞了。”
裡面沒有人。
他翻遍了每一塊破舊的零件,都沒有找到他弄丟的人類。
……
機甲不再說話,它撐了下,從抱枕堆裡起身。
俞堂看了看光屏上的計時器。
七五秒。
監察部門和商城相通,反應時間應當也是一致的,這是他能主動ooc的時間極限。
俞堂點點頭:“好了。”
他只是想說給那個人。
恰好系統休假,不會連累系統一起挨罰。
俞堂已經重新調整好了情緒,他看過監察部的條例,抻了個懶腰站起身:“我知道。”
“監察部有規定,不懲罰違規的員工,工作人員就要去發傳單。”
俞堂拖對方下水,早做好了準備,主動配合:“請放心,我願接受任何懲罰……”
機甲點了點頭:“好。”
機甲活動了兩下機械手臂:“請您恢復到原始數據狀態。”
俞堂:“不能直接這樣罰嗎?”
“我目前臨時徵用的外殼,很難做到這一點。”
機甲說:“我只能跳起來打您的膝蓋。”
俞堂:“……”
對方給的理由很有,沒辦反駁。
俞堂決定配合,恢復初始資料,變回了不大的暖色調光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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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甲走過去。
它拿過一旁軟乎乎的小毯子,把光團整個裹住,伸機械手臂,把俞堂圈在懷裡。
俞堂怔了下。
機甲:“掙扎一下。”
俞堂:“?”
機械手臂稍稍施,把他收進懷裡,冰冷的金屬懷抱墊上小毛毯,重新變柔軟起來。
“檢測到員工存在抵抗行為。”
機甲:“啟動自行處置權,暫時接管角色,切斷識海投射。”
俞堂在他懷裡閃了閃:“等一下……我吃過暈車藥了。”
切斷識海投射,無論外界再有什麼變化,都不會影響到識海內部。
時霽就算在外面掄機械蟲轉圈,開僚機轉大風車,在臨時切斷投射的時間裡,他也不會受到半點影響。
俞堂斥巨資買了至尊無敵版暈車藥,居然只派上用場了半個小時,忍不住覺有點心疼。
“給你報銷。”機甲說,“我有工作人員內部福利。”
俞堂:“……”
機甲調整了姿勢,讓他能靠更舒服,分一道資料接管了對外界的實時監控。
“這次的懲罰是好好睡一覺。”
機甲抱他,溫聲說:“等你醒過來,我會記閃紅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