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霽加拉操縱桿, 引著蟲潮浩浩蕩蕩翻過山脊,放杆平飛到懸崖邊:“俞先生,俞先生。”
俞堂坐在鞦韆上來回晃:“展學長, 展學長。”
展琛正在替俞堂重新裝修意識海,放下挽起的衣袖,起身回到光屏前。
展琛:“什麼事?”
時霽第一次做這種事, 有點緊張:“請問機械蟲可以兌經驗點嗎?”
展琛:“……”
“不需要臨時生成的工具人。”
時霽懸停僚機, 按著俞先生教的流程,規規矩矩打報告:“我會直接把它們全部擊毀,機械蟲的殘骸落到懸崖下面, 軍部不會搜尋回收。”
時霽怕自己的申請越界, 停頓了下, 小聲解釋:“不要太多經驗點……夠給隊長兌一張修復身體的技能卡就好。”
展琛:“……能兌。”
展琛看著幾百只凶神惡煞的機械蟲,按按額頭:“需要員工參與擊殺能判定所屬權, 讓俞先生操控海豚號,可以嗎?”
時霽連忙點頭。
他想了想,又額外保證:“我一定讓海豚號飛得穩一點。”
海豚號亮了兩下尾燈, 炫技似的平滑一週, 穩穩迴護到僚機邊上。
俞堂很欣慰, 在意識裡跟時霽偷偷擊了個掌, 扔下機甲外殼,摩拳擦掌地飄起來。
展琛看著興致勃勃的兩個人, 有點頭痛:“注意安全……”
小光團飄到他面前,給他表演了個小霓虹燈。
展琛輕嘆口氣,嘴角卻壓不住地輕抬了下。
他伸出手,讓光團落在手掌上,幫俞堂加了一組不暈車的基礎資料。
商城裡所有的商品, 歸根結底其實都是具有特殊效果的資料。
商城負責人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把這些現有資料加工成實體化的商品,透過交易賣給宿主。
比如一組不要錢的防電擊的基礎資料,可以疊加進泡泡糖,變成幾經驗點的防電擊泡泡糖,也可以疊加雨傘和雨披,變成幾百經驗點的防電擊雨傘雨披套裝。
比如一組不要錢的不暈車資料,和空白藥片疊加,就可以變成超強效無敵至尊暈車藥。
“下次不要把暈車藥當糖吃。”
展琛說:“我直接匯入,效果更好,也不會有傷身體的副作用。”
展琛:“還不花錢。”
小光團看著交易記錄裡的昂貴經驗點,給他閃出了個難以置信的彩虹問號。
展琛壓了下嘴角,伸手摸了摸他,稍一停頓:“其實——”
其實時霽努力攢經驗點,心心念念想給隊長買的那張身體修復卡,從原上來說也是這樣。
修復身體的那套程式是現成的,做成卡售賣的價格很高,但如果只呼叫基礎程式資料,其實只是商城負責人抬抬手的事。
只要把這件事全權委託給俞堂來辦,他就可以不用經驗點,直接修復莊域的身體……
俞堂隱蔽地閃了下,輕聲:“噓。”
展琛笑了笑,配合著停下話頭。
……發現俞堂開始攛掇時霽掙經驗點,展琛已經多多少少猜到了小光團的打算。
時霽的天賦和成長速度都堪稱恐怖,根本用不著多加干涉,唯一有一點問題,是時霽幾乎沒有任何好勝心。
好勝心太強固然不好,但一點好勝心也沒有,最大的願望就是能不頭疼、躺在蛋糕房裡喝著可樂拉小提琴曬太陽,同樣也多多少少有些麻煩。
俞堂要引導時霽掙脫的,不僅是實質性存在的反ooc系統,更是這個系統給時霽設立的那座無形的囚牢。
相比於可以用病毒擊垮的系統,這座無形的囚牢遠要更難掙脫得多。
俞堂在員工內部通訊頻道上給他訊息:“展學長,幫小s7開個個人賬戶,把經驗點都給他存起來。”
展琛點了點頭。
他知道俞堂的打算,做好了後臺兌換經驗點的準備,在內部通訊上問:“幫莊域修復好了身體,時霽的目標就達成了,接下來要怎麼辦?”
俞堂計劃得很周全:“他們不是有一整個小組嗎?”
展琛:“……”
“一個一個修,就先從聶馳開始。”
俞堂:“時霽和莊域都需要這種任務。”
尖刀小組的成員在風暴裡待了很久,莊域也幾次短暫地進入過電子風暴,俞堂接觸過他們每個人的粒。
每個人的粒,都是烙鐵一樣煎熬的懊悔和不甘。
他們不懊惱自己的命運,也並不是不甘心擊退了蟲族,卻遭遇了來自身後的背叛。
他們每個人心心念念後悔的,都是為什麼當時沒能再努力一點,把身邊的戰友從電子風暴裡推出去。
“他們的命運是被惡意撥亂的。”
俞堂:“我能糾正回去。”
他說話的時候看不神色,語氣卻格外堅持,執拗得不容置疑。
展琛沒說話,摸了摸小光團軟乎乎的纖細光流,幫忙開啟意識海連通的傳輸通道。
風鈴叮咚一響。
“還有我們的。”俞堂輕聲說。
……我們的命運。
都能糾正回去。
都要糾正回去。
展琛的動作沒有停頓,他穩定地維持著傳輸通道,利落幫俞堂接入海豚號的作業系統。
資料匯聚成的無數光流映在他的眼底。
展琛點開後臺,順手遮蔽了不知道第幾封穿書局來的、有關兌換經驗點物品型別的質詢。
“慢一點打。”
展琛笑了笑,他看了看光屏上摩拳擦掌的時霽和海豚號,配合著挽起袖口:“不然就搬不過來了。”
演習總部,特意趕來的軍方高層們站在監控螢幕前,看了從未有過的奇異戰局。
幾百只模擬成夜行蟲的機械蟲,即使沒有蟲王引領,也有著不弱的威。一支完整編制的軍方小隊遇上,都難免要頭疼不已。
更不要說只有一架僚機和一架機甲。
……可螢幕上,卻全然沒有半點鏖戰的架勢。
機械蟲們追著僚機,被繞得暈頭昏腦,還沒來得及弄清是怎麼回事,就撞上了機甲威十足的炮口。
機械蟲們排著隊在機甲的火力裡勻速墜落。
原本應該來勢洶洶的蟲群蔫得有氣無,有機械蟲想要逃跑,沒飛出多遠,就又被僚機一個不落地驅趕了回來。
“……”軍方負責人問:“是不是機械蟲的程式出了問題?”
一個作戰參謀起身,謹慎搖頭:“不會有問題……機械蟲的程式可以完全模擬夜行蟲的行動邏輯。”
在現有的科技水平下,雖然不能把一個人徹底變成ai,但已經掌握了把蟲族的腦域轉換成資料儲存的技術。
這套程式完全閉源,直接由被繳獲的夜行蟲存活個體直接轉換,沒有留下後門,甚至不能進行人為的更改和除錯。
換句話說,只要一引機械蟲的暴動,這些機械蟲除了不是真正的蟲族,就和夜行蟲沒有任何區別。
一個軍方高層皺緊眉:“可這是怎麼回事?”
眼前的形,如果不是有人暗中放水,甚至都沒辦法解釋。
提出質詢的軍方高層原本就傾向於牴觸改革,他看向莊域,語氣已經帶了隱隱質詢:“莊上校,我們需要一個解釋。”
軍方高層神色沉了沉:“我們也知道,想讓的部下出風頭,可這樣——”
莊域不會他,徑直走向他身後那個一頭白髮的老將軍。
老將軍從進了總部就一言不,視線始終落在莊域身上,看著莊域走到自己身前。
莊域笑了下:“隊長。”
老將軍肩背狠狠一顫。
他沒有立刻說話,別過頭深吸口氣,壓了壓啞聲問:“那個小觀察手……真讓他研究出來了?”
“研究出來了。”莊域點點頭,“您看。”
莊域回到螢幕前,敲了幾下鍵盤,一道銀色軌跡被計算機模擬著勾勒了出來。
“這是僚機的飛行軌跡。”
莊域調出另外一張:“這是我們剛按照七號受訓者的彙報,粗略記錄和描繪出的蟲王動線。”
變異後的蟲族有著異常強悍的攻擊力和破壞性,人類一直在抵抗蟲族的侵略。在這期間,雖然也針對蟲族進行過一些研究,但因為戰況太過慘烈,很難得到完整樣本,更難有足夠穩定的觀測環境。
人們只知道蟲王有指揮蟲族的方式,大多數猜測是靠某種特殊的資訊素,也有人認為是靠蟲族才能傳送和接受的特殊頻率波。
但s7當初在隊裡,就總追著莊域問,為什麼不會是像可樂裡冰塊周圍的氣泡那樣。
——氣泡的形狀、密度和分佈,取決於中間那塊冰的運動軌跡。
低等蟲族的聚集和分散、運動軌跡、戰鬥策略,會不會也取決於蟲王飛行的角度和飛行軌跡。
“他在試圖控制蟲潮?”
軍方負責人聽懂了莊域的意思,快步走到螢幕前:“有沒有他之前的戰鬥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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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參謀調出之前的作戰記錄,小跑著送過來,匯入了一旁的備用螢幕。
眾人立刻聚集過去。
先前那個提出質疑的軍方高層被孤零零晾在邊上,他的面色有些難看,沉默著退到了人群的最外層。
負責監控的主電腦忽然響起了些混亂的雜音。
軍方負責人站在螢幕前,正凝神看時霽用照明彈控制戰局,被雜音擾得有些心煩:“怎麼回事?”
“現役部隊和特戰隊成員已經達成聯合,現在正和學員們接洽,想要護送他們到戰區邊緣的安全區。”
參謀彙報:“有一小部分學員不願意合作,生了一點衝突……”
軍方負責人皺緊了眉:“什麼人不肯合作?”
參謀:“是後進入戰區的淘汰者,沒有編號……他們應當是不願意接受保護,想自己和蟲族戰鬥。”
軍方負責人不以為意,擺了擺手:“派支小隊暗中保護就行了。”
參謀連忙立正:“是。”
每年演習都會有這樣的新兵和學員,在擂臺和訓練裡成績不錯,就自信心滿滿,膽大到敢去單挑蟲族。
也用不著多費心思開導,只要狠狠吃些苦頭、受點罪回來,保準比別人心裡更有數。
軍方負責人多了這種兵,沒放在心上,重新走回錄影前,看完了時霽和機甲配合臨危擊殺蟲王的畫面。
“莊隊長,之前打過申請報告,說要給他組建一支以觀察手為核心的小組,是不是?”
軍方負責人的視線重新落回時霽身上,眼裡難掩欣賞:“是個好苗。”
軍方負責人有些惋惜:“可惜沒脾氣,不夠威風。下命令也到底有點太軟了……”
莊域抬了下眉。
他不準備解釋,正要直接去拿另一盤錄像帶,監控光屏裡的畫面忽然有了變化。
……
廢舊工廠裡,葉含鋒緊蹙著眉,看著眼前格外棘手的形。
他不明白盛熠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鬧彆扭,死活不肯接受特戰隊的保護,先去相對安全的邊緣地帶。
“我們需要留下的是能戰鬥的有生量。”
葉含鋒試圖說服他:“盛同學,的單兵作戰實很強,但我們是要和蟲族戰鬥,不是和機甲摔跤——”
“也看不起我,是不是?”盛熠眼底充血,“們都看不起我……我知道!”
時霽的表現煎熬著他,像把刀把他寸寸剖開,拆碎了扔在地上叫人踩來踩去。
他從沒體會過這種感受,只覺得難熬得要命。
“我不靠著他還不行嗎!”
盛熠低吼:“們不用管我的死活行不行?我就想知道,沒了僚機我是不是就打不了那些蟲子!”
葉含鋒抿了抿唇,頭痛地看著他。
盛熠受不了他這種眼神,他和這些人在一起待了一個晚上、聽這些人誇時霽誇了一個晚上,已經快瘋了:“讓開!”
葉含鋒在拉扯間抻到了手臂的傷口,眼尾緊了下,咬咬牙還要攔,眾人身後忽然傳來僚機停泊的聲響。
銀色的流線型機甲隨著僚機降落下來。
時霽跳下僚機。
他同葉含鋒點了下頭,走到盛熠面前:“小熠,現在還有機械蟲在活動,需要和其他人撤離到安全區。”
盛熠死死盯著他,牙關咬的咯咯直響:“憑什麼管我?”
時霽停下來,回想了一遍自己學到的知識。
俞先生教他,不教監護人之過,揍不狠監護人之惰。
展學長說,盛熠可能會被人套進麻袋揍昏過去,放在木板上順著海水飄走。
……
時霽溫聲說:“在你成年之前,我還是你的監護人。”
盛熠看著他一如既往的溫潤神色,幾乎覺得天上那架大神威的僚機是場詭異的夢。
他大概是做了場夢,夢見時霽成了人人佩服的英雄,他成了個狼狽不堪的小丑。
“……監護人。”盛熠嘲諷,“只會拿嘴說的監護人?”
他依然不肯相信時霽有那麼厲害,這個認知直接摧毀了他一直以來自欺欺人的全部根基。
盛熠已經忍不了這種煎熬,他盯著時霽,上前一步:“有本事就動手!”
“來揍我啊!”盛熠吼,“讓我看看有多厲害!是不是打退了機械蟲潮的英雄!”
盛熠伸手去推時霽的肩膀,心頭卻忽然一跳。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生出了錯覺,聽見時霽說了個“好”字。
時霽的語氣依然溫和,左手卻已經輕鬆鉗住他的手腕。
盛熠瞪圓了眼睛。
他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在他本能還手之前,時霽的身形已經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掠到了他的面前,單肩矮身抵住盛熠一側胸肋。
盛熠的喊聲卡在喉嚨裡,腦中一片空白。
時霽攥住了他的肩膀。
時霽迴轉身體,以右肩為支點,把他整個人掄起來,挾著風結結實實砸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