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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 77 章

第77章光陰似箭

其實信德帝最近也是頗為煩惱。

他生來沒心沒肺, 但他也知道,當年自己和琪雅公主的事,自己確實是做錯了。

他這輩子遊走於花叢之中, 自問從不曾欠過哪個, 哪怕是他勾搭了寡婦, 他後來也好好地安置人家了。

所以信德帝認為自己也許不是一個好皇帝,但絕對是一個品性端正的好男人。

但是對琪雅公主, 他有愧。

當初他是在大昭邊境, 偶爾間遇到了做牧女打扮的琪雅公主, 驚為天人, 看到那時候的琪雅公主,他覺得天下脂粉都變得俗不可耐了。

當時喜歡得緊, 便隱瞞了身份, 陪著她放牧,又拿言語挑逗她,很快兩個人便滾在了一起,那時候都年輕,渾身使不完的力氣, 可以說馬背上草原上甚至沙土上都佈滿了他們抵死纏綿的痕跡。

他是想著, 等自己要回去的時候, 就告訴她自己是大昭的帝王,要帶她回去享福,再不讓她放牧受苦,她必是極喜歡。

回去後, 自己可以為她廢棄後宮,獨寵她一人,要把她捧到天上去。

然而還沒等信德帝亮出身份, 琪雅公主先亮出了身份,她竟然是北狄的公主,也就是大昭的死對頭,是和霍筠青在沙場上曾經兵戎相見幾次相持不下的琪雅公主!

信德帝當時這個打擊可不小,美夢破滅,他知道他的後宮裝不下琪雅公主。

偏偏琪雅公主一臉寵溺地表示,要讓他做自己的面首,要給他許多牛羊和大片肥沃的土地,還要讓他幫著自己掌管。

信德帝望著這樣的琪雅公主,他說不出口。

想起這些,信德帝長嘆了口氣。

其實琪雅公主給他幾鞭子,或者罵幾句,他倒是沒什麼生氣的。

她是女人,生氣就生氣吧,無非就是打他幾下,反正又打不死。

而當初將一對兒女抱走,對他來說,也實在是沒辦法,他的血脈,不能養在北狄,畢竟兩個國家之間還有國仇家恨。

這麼多年過去,信德帝又遇到了許多女人,當年那個明豔猶如太陽的女人在他心裡也逐漸淡去了,他想著自己也根本不在意了。

現在,她又出現在自己面前了,依然張揚明媚,依然恣意灑脫。

而且她說,霍筠青養著的女兒一直都是假的,是假女兒,他們的女兒現在不知所蹤。

信德帝當然相信霍筠青。

他的命是霍筠青救的,皇位是霍筠青一手爭到的,可以說,如果世上沒有霍筠青,就不會有他這個人,也不會有他這個帝位。

他知道霍筠青肯定不會坑自己。

那麼到底出了什麼差錯呢?

為了這個,他也曾經問過霍筠青:“當初我給你的那個孩子,臀上可有紅痣?”

那時候的霍筠青正悶頭坐在那裡看一樣東西,聽到他過來了,當即將東西收起來,之後才道:“你認為我會是扒著小嬰兒的屁股看的人嗎?”

皇上無奈了:“那就問問當時的乳母吧,這怎麼也得查清楚,我的女兒到底是什麼時候被換的。”

霍筠青抬首看了他一眼,第一次覺得,這位皇帝總算是動腦子了。

於是當下,霍筠青命人快馬去帶來了霍迎雲以及霍迎峰的乳母奶媽,好在十幾年過去還活在人世,等到奶媽過來了,仔細地盤問了一番。

奶媽卻是矢口否認:“從不曾見什麼紅痣。”

霍筠青微微挑眉,略有些嘲諷地看向信德帝:“皇上,看來這孩子是在你手裡被人換了。”

信德帝頓時木在那裡。

如果說霍筠青養了十幾年的女兒是假的,那他的親生女兒呢,他的親生女兒到底在哪裡?

信德帝背著手,有些焦躁地在書房中來回踱步。

許多事,時間一長,醉生夢死錦衣玉食,他也就刻意讓自己忘了,但是現在,他回憶起來了,他是如何從琪雅公主那裡抱走了一雙兒女,又記起,逃出北狄時,因路上沒了吃食,兩個小嬰兒哇哇啼哭,他過去看時,那小女嬰曾經委屈地癟著小嘴兒,後來他把拇指伸過去,讓她吮吸自己的拇指來安慰。

信德帝閉上眼睛,嘆息一聲,他現在能清晰地記起來當初那小女嬰吮著自己拇指的那種奇異感覺。

那是他血脈相連的女兒啊!

“應該怎麼找她呢?”信德帝憂心忡忡:“我當初離開北狄,一路南下,曾經經過數處停留,又曾經將兒女寄養在一處人家,這中間,到底什麼時候被換的?”

霍筠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皇上,你的女兒被換了,你沒發現嗎?”

信德帝無奈地瞪他:“你又不曾養過兒女,自然是不懂,這小娃長得模樣都頗為相似,便是換一個,又哪裡看得出?”

一時自然是沒個線索,信德帝其實這次過來是想讓霍筠青幫著出謀劃策,但是看著霍筠青那樣子,根本沒心思為自己操心,也只能作罷了。

偏生這個節骨眼上,北狄邊境數次起了衝突,發生械鬥十餘次,屢屢有北狄人馬騷擾邊境,大昭境內百姓幾次被搶,苦不堪言。

戰報一封封地奉上來,信德帝看著頭疼。

他知道這是琪雅公主的怒火,但他能怎麼辦?

女兒確實是他弄丟的,琪雅公主給他一鞭子,他總不好打回去。

於是他只能親自寫信給琪雅公主,言辭懇切,言明如今自己正在尋找“女兒”,萬請給自己一些時間,若是尋到,馬上就護送到琪雅公主處。

誰知道琪雅公主很快回信,問他若是尋不到怎麼辦?

又質問他說,女兒尋不到,兒子呢,他又該如何安置?

信德帝自然是好話說盡。

如此幾封信來往後,他慢慢地參悟到了琪雅公主那鋒利言語背後的意圖。

琪雅公主覺得自己的兒女虧了,她想討個公道,讓自己補償她的兒女。

怎麼討公道呢?

信德帝捏著那信紙,只是幾頁信而已,但他卻覺得沉甸甸的。

琪雅公主龍飛鳳舞的字帶著來自漠北的氣勢,她明顯在暗示自己,必須立兒子迎峰為太子,繼承大寶,不然她絕不善罷甘休,一定要為女兒討回公道。

信德帝這個人,若不是生來為皇子,那他就是一個千金裘五花馬的紈絝子弟,他心無大志,只想遊走於脂粉之間。

但他生在皇家,如今是坐在帝王寶座的人,在無關緊要小事上可以任性妄為,關於立嗣大事上,卻不能。

所以信德帝並沒有馬上給琪雅公主回信,他召來了霍迎峰。

霍迎峰如今已經改名為趙迎峰,排行第三,為三皇子。

信德帝審視著自己這兒子。

關於這個兒子的品性,他以前有所瞭解,但卻並不夠。

他有必要在接下來的三個月內,好生考察一番自己這位三皇子了。

***********

趙迎峰其實是彆扭得很,他依然覺得自己是安定侯府的少爺,並不是什麼三皇子,他也習慣了姓霍,而不是姓趙。

但他也明白,自己回不去了。

對於父皇如今的心思,他多少是明白一些。

想當皇上嗎,並不想。

為了這個,他去找過養父霍筠青。

誰知道霍筠青眼皮都沒抬一下:“當皇帝不好嗎?”

趙迎峰:“只怕是孩兒愚鈍,難以當此重任。”

霍筠青:“是不想,還是不敢?”

趙迎峰愣了下,不說話了。

霍筠青這才緩慢地望向自己這個養子。

自小養大的,雖並不親近,但是對他,自己還是付出了一些心血。

他淡聲道:“迎峰,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對你太過嚴厲?”

趙迎峰忙道:“是嚴厲一些,但這本應該的,這是父親對我寄予厚望。”

霍筠青:“那你還記得,我都讓你讀了什麼書?”

趙迎峰一愣,之後驟然明白了。

自小父親待他嚴厲,嚴厲得幾乎不近人情,小的時候不是不曾疑惑過,明明父親武藝高超,卻並不教自己那些,反而讓自己讀書,且往日所學,都是特請了先生來府中教的,和外面的全然不同。

現在他明白了,恍惚中抬頭望向父親,但是父親依然冷硬沉默,他看不出父親的心思。

霍筠青抬起手來,拍了拍趙迎峰的肩膀。

趙迎峰身形微僵,這在父親來說,是很少見的。

霍筠青:“迎峰,你是琪雅公主和大昭帝王的血脈,一直以來,我對你嚴加要求,就是希望有一日你——”

說到這裡,他便不再說了,趙迎峰自然是懂。

趙迎峰喉頭突然有些哽咽,以前一些不明白的事,他突然就懂了。

他微微抿唇,望定了霍筠青:“兒子知道了。”

但是霍筠青卻望著他:“你的父親,現在是皇上,不是我。”

************

香嫵跟著琪雅公主前往北狄。

那是一個對她來說遙遠而陌生的地方,她以前哪裡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到這樣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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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母親琪雅公主是如今的北狄王,北狄王庭上下敬服。

而她作為琪雅公主的女兒,自是被悉心照料,處處受到敬重,她可以感覺到,周圍的人對母親是骨子裡的敬畏,而自己這個琪雅公主唯一的血脈,自是擁有無雙的榮寵。

開始的時候還有些不自在,後來和母親越來越熟稔,十幾年分離的隔閡逐漸淡去,她也就慢慢地習慣了自己的新身份。

她的肚子大起來,順利生下了一個男嬰,由母親取名叫雅達,隨了北狄王庭的姓氏。

她也開始適應了北狄的生活,學會了騎馬射箭,不過做得並不好,到底是力氣小,也不敢去射那些奔跑著的小東西。

不過她學會了大口喝羊奶,學會了去吃北狄人愛吃的烤肉,更學會了在星空下在篝火旁大聲地笑著唱歌,和王庭的堂姐妹們一起跳舞。

如今的雅達已經三歲了,他是一個勇敢的小家夥,虎頭虎腦的,揮舞著半人高的大刀威風凜凜地騎在大馬上了。

琪雅公主很是疼寵這個小外孫,她好像要把從未給予香嫵的都補償給這小東西,送給他最好的小馬駒,還特意命人為他定製了一把大刀。

日子彷彿吹過鬱鬱蔥蔥青草的風,就那麼徐徐流過,一切看上去安詳柔和,再沒有什麼不滿足的。

只是有時候,當歌聲已經遠去,當螢火蟲飛在窗欞邊,當如水月光靜謐地灑在這草原上,她會想起來昔日的那個香嫵,那個卑微的小丫鬟,那個一直盼著能和他並駕齊驅的女人。

香嫵聽母親提起過大昭如今的變故,說霍迎峰是自己的哥哥,自己那哥哥如今已經成為了大昭的三皇子,並封為儲君,母親還說再過幾年,就要逼著“狗皇帝”退位,讓自己的哥哥當皇上。

霍迎峰竟然是自己哥哥……香嫵想起過去,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過去的她怎麼會想到,如果不知是什麼原因弄錯了,她本來應該是那個霍迎雲。

而在這諸般感慨之後,她其實很想知道關於他的訊息。

只是母親從不提起。

偶爾間,說起他的時候,母親總是用鄙薄的語氣,輕描淡寫,一帶而過,以至於她想多問一句都不行。

母親不提,她也就不問了。

自己身份卑微的時候,他沒想過娶自己,自己只能當妾。

如今自己成了北狄的公主,便是他想娶自己,自己都絕不可能答應了。

所以自己和這人,這輩子是再無緣分。

想明白這個,香嫵就不問了,只用心地過自己的日子,養著自己的孩子。

而那一天,琪雅公主過去山後尋她的時候,是這天的晌午過後。

四月的陽光清澈和煦,猶如金芒絲絲縷縷灑下,一旁便是湖水,水面波光清清,盪出碎金般的光芒。

草飛鶯長的季節,空氣中瀰漫著香氣,就連那鬱蔥的青草都散發著動人的草香。

琪雅公主望向自己的女兒。

女兒正坐在草地上,裙子灑了一地,美得猶如一幅畫。

她笑望向不遠處玩耍的雅達。

雅達生得虎頭虎腦,聰明機靈,琪雅公主自然是疼到了心坎裡,她總是會想著如果自己的兒女沒被抱走,是不是也如現在的雅達般。

只是她也明白,這個孩子是霍筠青的孩子。

她沒見過霍筠青,但是聽一個見過霍筠青的內侍說,雅達眉眼間看著活脫脫一個小霍筠青。

琪雅公主倒是並不討厭霍筠青,雖然是幾次交手的敵人,但沙場之上各為其主,倒不至於誰怨恨了誰,她反倒對霍筠青頗有些敬服。

只是,霍筠青欺負了自己女兒,這是她咽不下的一口氣。

她當然也會著意打聽霍筠青的訊息,知道他如今很是消沉,聽說除了幫襯下自己的兒子趙迎峰,其它的什麼都不管了。

他一直沒放棄尋人,前一段已經尋到了大昭邊境,自己只好暫且用了一個法子,讓他徹底死心了。

琪雅公主望著眼前的女兒,她當然也明白女兒的心思。

女兒的性子和她完全不同,但是骨子裡,也是有一股傲氣,這種傲氣讓她可能這輩子無法回頭,無法接受那個迎娶北狄公主的霍筠青了。

這麼想著,她走上前。

“娘,你來了!”香嫵看到她高興得很,忙站起來。

一旁的雅達也激動地衝過來,口中喊著:“姆娘!”

琪雅公主這一次出去巡視北邊牧場,雅達已經幾日不見她了,如今看到,撒著歡撲過來,如同一隻小老虎般,撲到了琪雅公主懷中。

琪雅公主也順勢將他抱起來,又將自己得的一把小刀給他。

“這是送給雅達的禮物。”

“哇!”雅達眼睛都亮了。

那是一把玄黑色匕首,刀柄上鑲嵌有寶石,刀鋒發烏,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雅達人小,揮舞大刀到底不便,早就盼著有一把這樣的小刀了。

他得了小刀後,便自己跑過去旁邊草地上,嘿呀嘿呀地揮舞起來,時不時還要踢騰著小腿,小人兒好一番生龍活虎的樣子。

香嫵看著兒子,忍不住抿唇笑了。

她看著雅達,便會忍不住想,霍筠青小時候時不時也是這樣?

琪雅公主望著女兒含笑的側顏,默了好一會,才道:“香嫵,你需要過去一趟燕京城。”

香嫵微怔,笑容收起:“娘,這是什麼意思?”

琪雅公主:“聽說大昭狗皇帝要將皇位禪讓給你哥哥了,可我終究放心不下,需要派使者前往參禮,同時也確保不會出什麼意外。其它人,我自然放心不下,只能你去了。”

她已經習慣了一口一個大昭狗皇帝,香嫵也知道這就是自己的父親——雖然實在是覺得彆扭。

此時聽到這個,香嫵越發驚訝:“我?”

她是有些不明白,在這北狄,她雖然也學會了騎馬射箭,但真得只能擺擺樣子罷了。

她去了,能有什麼用?

琪雅公主:“我會派出最得力的戰將和侍衛護送你前去,你不需要做什麼,只需要好好地看著,確認你的哥哥登基為大昭的帝王,這就夠了。”

她頓了下,繼續道:“我政務繁忙,不能親自前去,你代替為娘看看,為娘也放心不是?”

這下子香嫵懂了,不過去燕京城?

那她不是要遇到霍筠青嗎?

她有些猶豫。

琪雅公主:“香嫵,你若是實在不願,那為娘只好再去尋別人了。”

香嫵忙道:“沒有,娘,我沒什麼不願意的,只是怕為此惹來麻煩,到時候還不是要讓娘操心。”

琪雅公主笑:“能有什麼麻煩,你的兄長就要登基為大昭皇帝了,難道我們還怕麻煩?如今你是天下一等一的貴重,哪個在你面前不得讓幾分?”

香嫵想想也是。

母親對自己諸般疼愛,她既然想讓自己去,自己便是有些為難,也斷斷沒有讓她失望的道理。

當下到底頷首:“好,娘,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