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海鷗小學音樂教室。
幾排座椅整整齊齊地列在教室的中間, 座椅前排的空地上，一架還算嶄新的鋼琴無聲地佇立在大大的落地窗邊，教室最前方的牆上掛著一面黑板, 一盒開封了的粉筆散落在黑板底部延伸出的置物板上，半截粉筆掉在了紙盒。
在教室前方的空地上，並排地放著一排醫用擔架，幾個歲上下的孩子躺在擔架上, 閉著雙眼，面色略有些蒼白, 但呼吸卻平穩舒緩, 像只是睡著了一樣, 靜靜地躺在那裡。
“‘受害人’都在這裡了。”站在音樂教室的門口，安井警官略一抬下巴, 示意身後的幾人, “目前的狀況一切正常，但是知道什麼時候或許就會突然出問題。最多三、、兩個半小時之後就必須送們去, 對家屬那邊說的理由是‘送去特別部門進行檢查’, 好歹是把人弄出來了, 但也能耽擱太久。”
全校的教職工老師今天都被禁止進入學校, 偌大的海鷗小學裡只有們這一群人，顯得空空蕩蕩、靜悄悄的, 安井警官也下意識地壓低了音量, 低聲對亂步謝野說話。
沒怎麼把跟在們身後的兩個小孩放在心上，亂步帶著奈奈子去過幾次事件現場了, 安井警官對這個人偶一樣安靜呆板的小女孩還算熟悉，也知道了是偵探社收養的孩子，至於另一個小男孩, 也在偵探社見到過幾次，只當是哪個社員家的小孩，也沒多在意。
今天的太陽很大，現在只過是上午剛過九點，氣溫就已經爬上了三度，只是一路從校門口走到音樂教室，亂步就接連抱怨了下二次“這個討厭的天氣”，用手充扇子扇風，也只能帶起幾縷微弱的氣流。
隨著安井警官開啟音樂教室大門的動，室內的冷氣撲面而來，半秒鐘還像是蔫了的草葉一般耷拉著腦袋的亂步頓時精神一震，在安井警官說話的間隙裡，就越過大跨步進了教室裡，在涼爽冷氣的包圍之中，舒服地伸了個懶腰。
“啊~~~果然夏天就是要呆在有空調的地方嘛！真是的，為什麼能給橫濱裝一個大空調呢——像是蓋子一樣、直接把整個橫濱罩起來，要是有這樣的異能者就好了！”
完全沒有放低音量的自覺，像是平常一樣，用略顯高揚的語調說起了話，少年穿透力足的聲線在空曠的音樂教室裡響起，甚至隱約能聽見一點聲。
一個在教室裡等候著的小警員立即給送上了冰過的彈珠汽水，是幾分鐘前剛從便利店的冷藏櫃裡拿出來的，在這樣高溫的天氣裡，冰涼的瓶身迅速被空氣中的熱意裹挾，凝結出了大片的水滴。
亂步高高興興地接過了汽水，順口小警員道了聲謝，一口氣喝下了小半瓶冰涼的汽水，才暢快地從胸口裡撥出了一大口氣，轉朝站在門口的奈奈子招招手：“奈奈子、過來爸爸這邊！”
像是招呼小狗狗一樣把奈奈子叫到了自己的身邊，然後把屋裡留守的幾個小警員趕了出去，只留下了安井警官。
指使著果戈裡去把門給關上了，亂步晃著手裡的汽水，朝著奈奈子一指教室裡擺著的一排擔架，說道：
“奈奈子、去幫爸爸把這群睡懶覺的白痴小鬼們叫起來。”
用分自然的語氣對奈奈子說道，彷彿那裡躺著的是七個昏迷了兩個星期、讓一群醫束手無策的“棘手病患”，而只是幾個在偷懶睡覺的小孩子。
安井警官正想要上前攔住亂來的舉動，但伸出的手剛抬起，就立刻收了來，亂步認識了差多三年了，合過的案子少說也有一百來件，平均兩三天就會或有意或無意地受到對方的幫助，可以說，整個橫濱沒有哪個警察比更熟悉這個少年偵探了。
雖然總是有些出人意料、讓人摸著腦的舉動，但事實證明，但凡是亂步口中說出的話，就沒有哪句是正確的。
放任著奈奈子過去了。
對安井警官之前說的那些話聽得半懂懂的，奈奈子只知道擔架上躺著的那幾個小孩好像是病了，還要送去醫院什麼的——過話說來，為什麼病還要叫警察？
沒搞明白是怎麼一事，看了看幾步遠的那一排擔架，抬看了看一臉漫經心的亂步，然後慢慢吞吞地挪到了離最近的那副擔架邊上，探著腦袋瞅了一眼擔架上躺著的那個小女孩。
八九歲的小女孩，看起來只是面色蒼白一點，並沒有什麼憔悴的病容，身形也削瘦。
【……應該會被碰瓷吧。】
奈奈子有點猶豫地伸出了自己的小短手，戳果凍一樣，沒用什麼力氣地戳了一下小女孩的手臂。
知道是什麼病，有點怕把人戳死了，萬一被對方的家裡人找上門要賠償的話，可能就要提前流浪街了。
小女孩的手臂晃了一下，但是一點醒來的跡象都沒有，呼吸沉穩悠長，像是睡得很熟。
奈奈子扒著擔架的邊沿，稍微多用了一點力氣，推了一下的手臂，小女孩被推的動了動，奈奈子看見的眼皮輕微地顫了一下，好像馬上就要醒過來了，於是奈奈子放心地用力推了一下。
躺在擔架上的小女孩含糊地從嗓子裡發出了一聲語氣詞，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然後從擔架上爬了起來，彷彿是剛睡醒一樣，睡眼朦朧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抬起後，神色茫然地看著周圍的景象。
“唔……？”
小女孩的嗓音裡還帶著些剛睡醒的沙啞軟糯，似乎完全明白發了什麼。
奈奈子思考了一下，感覺自己好像知道這是怎麼一事了。
【——噢，是拐賣兒童啊。】
以這一排小屁孩都是被人販子迷暈想要拐去賣的小孩子，等把這些小孩叫醒之後，就會送們去醫院檢查了吧，難怪安井警官剛才說什麼“把們弄出來”、“送們去”，還有什麼“家屬說”之類的話。
覺得自己搞明白了前因後果，奈奈子頓時放下心來。沒了“可能會被碰瓷”的後顧之憂，在擔架間跑來跑去，挨個把剩下的小孩子也推醒了。
幹完了活，奈奈子邁著小短腿跑了亂步的身邊，撓了撓小腦袋，拽著亂步的衣角站在身邊，像是個小木樁一樣，呆板的小臉上什麼表情都看出來。
安井警官：“……”
目光複雜地看向了亂步，直覺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麼了得的事情。但是亂步只是大大咧咧地拍拍奈奈子的腦袋，滿在乎地對安井警官說道：“好了、現在可以把這些小鬼們送醫院去了——看在是老顧客的份上，這項服務就另收你們費用了。”
雖然想要仔細詢問，但安井警官還是暫且按捺下了追根究底的心情，對亂步問道：“這樣就可以了嗎？以這次的事件究竟是……”
“可以？那怎麼可能嘛！安井警官你的腦子也退成了猴子那樣了嗎？竟然會有這麼白痴的想。”亂步用天真爛漫的語氣說著刺耳的話，“真是的，都說了這只是‘額服務’而已，事件還沒有解決呢，接下來才是名偵探工的時間。”
站在亂步的身邊，聽著亂步喋喋休語速飛快的話語，奈奈子覺得亂步至今沒有被偵探社開除已經算是什麼了。
的笨蛋爸爸至今還沒有被哪個甲方弄死，這真是個奇蹟。
看著眼前面改色的警官先，奈奈子覺得【大好人】這淺薄的詞語已經足以概括安井警官的聖人心胸了，在心裡默默地把之前給對方貼上的【大好人】標籤撕了下來，
然後換上了一個【男菩薩】。
******
幾個醒來的孩子被送了醫院檢查身體。
事件還沒有被解決，或者按照亂步的話來說，事件這才正要開始解決，這一次，連安井警官也被關在了音樂教室，只留下了謝野亂步兩人呆在裡，奈奈子果戈裡則是分敷衍地被打發去玩了。
奈奈子並知道一空蕩蕩的、大部分房間都上了鎖的、曬熱的學校裡能有什麼好玩的，站在音樂教室被關上的門前，想了想，打算先去上個廁。
音樂教室在的這一層沒有廁，奈奈子跑到了樓下一層，沒事幹的果戈裡也一起跟了下來。
走廊裡很悶熱，即使開了窗戶，也只有一兩縷若有如無的微風拂過窗臺，微弱的甚至只能叫做是“氣流”。只是離開了空調房這麼一小會兒，奈奈子就感覺到自己後背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溼了。果戈裡跟在的身邊，但卻似乎並是很熱的樣子，毛茸茸的小辮子垂在背後，臉上一滴汗都沒有出。
看起來一派輕鬆，笑眯眯的小臉上是怡然自得的神色，金色的眼眸彎彎，左顧右盼地打量著周圍新奇的環境，腳步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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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子在這一層的盡找到了廁的標誌。
站在廁門口，奈奈子仰著小腦袋，分辨了一下廁門口的圖案，左邊的門上貼著的是藍色的小人，右邊的門上貼著的是穿著裙子的紅色小人。
走進了右邊的廁。
地板上鋪著乾淨的地磚，廁裡飄散著很淡的空氣清新劑的味道，明亮的日光從沒關上的視窗落進來，照到洗手池的鏡子上，折射出刺眼的光。
奈奈子看見正前方廁的窗戶邊，好像站著一個人。
一個穿著奇怪衣服的人。
發是銀白色的短髮，但是分凌亂蓬鬆，膚色好像是稍深的小麥色，個子高，看起來大約也只有三年級的樣子，身上穿著的是一件有點像是服的黑色衣服，腳下穿著草鞋白色的足袋，背後還綁著像是長刀一樣的東西。
背對著奈奈子站在窗戶邊，稍微半側過了一些身，目光望向了窗。
奈奈子往後退了一步。
再退了一步。
繼續退。
退出了廁，仰起小腦袋，看了看門上貼著的圖案。
——紅色的，穿著裙子的小人。
奈奈子跑到對門的那間廁看了看，門上貼著的是藍色的小人，瞟了一眼裡面，看見了一排小便池，這下確定了自己剛才沒有走錯廁。
跑貼著紅色小人的廁，扒著門朝裡看了一眼，那個穿著奇怪的“男孩”還站在窗戶邊。
似乎是感覺到了奈奈子的目光，“男孩”突然側過臉，沉著冷靜的目光對上了奈奈子黑黝黝的眼睛。
奈奈子發現這個“男孩”好像突然愣了一下。
【淦，好怪噢。】
“男孩”對上目光的奈奈子默默地縮了自己的小腦袋，門框邊只露出了一點毛茸茸的黑髮，頓了幾秒後，探出了小腦袋。
【……再看一眼。】
“……”
還是分清楚裡面這個“男孩”到底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看起來好像是個男孩子，但是一個男孩子為什麼會這麼理當然地在女廁裡呢？還穿著那樣奇奇怪怪的衣服。難道說“”在cosplay嗎？特意裝扮成了男孩子的樣子？
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以然的奈奈子決定換個廁，剛想轉身走人，廁裡耳邊突然同時響起了兩個人同的聲音：
“你……能看得見？”
廁裡的那個“男孩”皺著眉，略帶沙啞的嗓音冰冷嚴肅得像是隆冬天的冰塊一樣冷漠。
“嗚哇啊啊~！女的廁裡有個男孩子呢！”
浮誇的音調蓋過了男孩的聲音，湊在奈奈子邊上也探出了個腦袋，果戈裡金色的眼眸彎成了月牙，笑嘻嘻地看著廁裡的男孩。
“這個就是謂的‘變態’嗎？”的臉上帶著深深的笑容，用諳世事的天真語氣問道。
“呃、”男孩被噎了一下，下意識地反駁道，“你這傢伙才是變態吧！說話的語氣奇奇怪怪的！”
“嗯嗯嗯？！很奇怪嗎？說話的語氣很奇怪嗎？”
“根本就是一聽起來就像是變態那樣奇怪！”
【……】
奈奈子覺得們兩個都挺變態的。
默默地縮了小腦袋，自己去找新的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