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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抉擇(二)

“你堅持嗎?”狄倫.唐克雷再一次問道。

“我堅持。”李奧娜說。

狄倫轉而看向凱瑞本與克瑞瑪爾等人,他的視線只在他們身上略作停留:“伯德溫呢?”

“他病了。”伊爾摩特的牧師回答說。他猶豫了一下:“但我想,”他對李奧娜說,“如果您只是想要完成應有的儀式,他還是能夠堅持下來的。“

“當然。”李奧娜微笑著說:“他是一個很堅強的人。”

“那麼說我是無法勸說您改變主意的嘍,“狄倫神情莫測地說:”但請不要忘記,這個罪人身上的罪名可是很沉重的。“

“我會證明他和我的無辜,狄倫,”李奧娜平靜地說:“終有一日我們會回到高地諾曼,帶著純白無暇的名聲。”

狄倫笑了笑,笑容之中所蘊藏的東西駁雜不清:“好吧,”他乾脆地說,李奧娜是老王的女兒,雖然在繼承法變動之前她是被排除在外的,但作為老王的唯一留存的血脈,即便是新王約翰也要表現的慈愛有加,而狄倫作為她的表弟,更是無權對她的想法或是做法予以干涉:“悉聽尊便。”他說,又鞠了一躬。

正當他要帶著他的法師離開時,李奧娜叫住了狄倫:“等一下,我親愛的表弟,”她客客氣氣地說:“站在您身邊的,既沒有穿著黑袍也未穿著紅袍的人是多靈的領主嗎?”

狄倫低頭瞧了一眼,又矮又胖,兩顆亮閃閃的上門牙就像是鼴鼠那樣放在下唇外面的男人惶恐地捏緊了自己的手套——他的眼睛轉來轉去,在看見他的侄兒(面色蒼白的少年正站立在房間的一個角落裡)。

“怎麼,殿下,”他說:“有什麼問題嗎?”

“把他留下吧,”李奧娜說:“我需要一個能夠舉行所需儀式的房間,還有一些必需預備妥當的物品,這些都還要請此地的主人予以幫組——或許他還可成為證明人之一,一個領主原應有此義務與榮譽。”

啊呸。多靈的領主在心裡說,我才不會拿出我的寶物和屋子,只為了一個滿身罪孽的雜種呢。但這件事情並不是他想要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狄倫提起法杖。用銳利的尾端輕輕向著李奧娜的方向一指:“這是你的榮幸,”他說:“去吧,滿足殿下所有的願望,不要讓我聽聞你有所不恭。”

多靈的領主不得不滿心不快地向李奧娜走去,並且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您的意旨即是我的願望,”他從鼻子裡噴了一小口氣:“請您隨心所欲地吩咐吧,只要我能做到,”他狡猾地說:“我總是會去做的。”

他說話的時候看也不看其他人,就像是狄倫走後這個房間裡就沒有別的什麼值得他尊敬的人了——他尤其對牧師們感到不滿,他們居然還將自己的侄兒救了回來,諸神在上,人類活在這個世上有多麼的痛苦哪,你們為什麼不讓這孩子安安靜靜地離開這兒,到哀悼平原上去散散步呢。他發誓他會為侄兒舉辦一場盛大的葬禮,或者還有他的妻子與他的兩個女兒,他並不厭惡他的妻子,問題是他的妻子是在他還是個領主次子,也就是說,一個平庸的騎士時與他締結婚約的,她是多靈執政官的女兒之一,嫁妝微薄,容貌平凡,原本他還能忍受。但自從他的兄長那兒篡奪了他的領地與爵位,那個蠢女人又將他的侄兒保護起來之後,他對她的態度可謂一落千丈,如果她死了。他的侄兒死了,那麼他就能穩穩當當地再娶一個有著高貴血統與豐厚嫁妝的女人了。

她最好還能蠢點,不要太聰明,他的妻子就是太聰明了,但也不要太蠢,就像站在他身前的紅髮女人。他在心裡大大的吐氣,真難以想象,居然會有人對高地諾曼第一繼承人的位置不屑一顧,若是他,不要說是一個粗劣骯髒的男人,就算是他的情人,女兒,他的兒子,又或是弗羅的化身,他也願意捨棄啊,有了這個偌大王國的王冠,還有什麼無法得到的嗎,會有成千上萬的諸侯、領主甚至是國王心甘情願地跪在她的腳下,親吻她的裙邊希望能夠得到一個眼神,一根手指的,而她現在卻要為了一個罪人將這些通通放棄,蠢,真是太愚蠢了,他搖著頭。

“封鎖多靈的命令是你下的嗎?”

“是的。”矮胖的男人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他對年輕的紅髮女人完全無法拿出對著狄倫時所有的尊敬與畏懼,她很快就要成為一個一錢不值的罪人了,沒有身份也沒有權勢,還沒有一張漂亮的臉,他挑剔地思忖道,他不需要對這樣的人有所忌憚。

“你知道你的侄兒向我申訴,你用不光明的手段攫取了原應由他繼承的爵位與領地嗎?”

多靈的領主裂開了嘴:“可不是嘛,老狗死了,還在吃奶的小狗只會汪汪叫,”他無所顧忌地說,就像站在他身前的不是一個尊貴的王女而是一個匍匐在地上的卑微農婦,“總得有個聰明人來洛倫諾斯的姓氏不至於淪落到塵埃中去——您看,我的手段或許不那麼正當,但我的選擇可真是再正確也沒有了。”

“您還企圖殺死您的侄兒,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你僱傭了盜賊與刺客——在他得到您妻子的保護後,你還想要接著疫病的手奪走他們的性命。”

多靈的領主抿著嘴唇,左右看了一眼,周圍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們似乎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執政官的祈禱室裡,不過這個祈禱室更像是個小型的軍械庫,除了一座黑鐵底座,秘銀托盤的天平之外,裝飾物幾乎都是各式各樣的武器與盔甲,其他人都被留在了隔壁的房間裡,紅髮的王女背對著他站著,似乎正在欣賞一把式樣獨特的雙手焰形劍——這種曲刃的利劍常為執法者所用,因為長度超過了幾乎能夠與一個普通男性的肩膀齊平,所以沒有劍鞘,只是用光滑的羊皮包裹著平放在一張長桌上。

“沒錯兒,“多靈的領主小小聲地說:”雖然我已經成為了多靈以及附近土地的唯一的主人,但他可是個男孩兒。他對我的領地與爵位同樣有著繼承權,而我只有兩個女兒,我一直很擔心他會娶了她們中的一個,然後以此取得多靈執政官的擁護。直接威脅到我的兒子。”

“可你還沒有兒子呢。”

“總會有的,”他愉快地笑著說,那張臉在堆積起肥肉之後更像是一隻鼴鼠了:“我總會有兒子的。”

“不,”李奧娜平和地說:“你不會有了。”她轉過身來,手上提著那柄有著五尺長度的雙手劍。她還只是個少女,但提著這柄劍的時候一點也看不出有疲累沉重的跡象,就像這柄劍不是鋼鐵鑄就,而是用滿是孔洞的松木雕刻出來的——矮胖的男性張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位有著火焰般紅發的女性向自己款步走開,眼睛裡閃爍著堅定的光芒,當他意識到她要做些什麼之前便哀嚎了起來:“不,你不能這麼做!”

“我能。”李奧娜簡短地回答說。

多靈的領主抓起身邊的一柄寬劍想要反抗,或是取得一個逃脫的機會,但李奧娜只是輕輕一撥。他用盡了全身力氣揮出去的劍刃就沿著焰形劍的光滑劍背滑向一側,並被它的金屬護手格住,李奧娜轉動手腕,一股強大的力量逼迫他不得不放了手,寬劍掉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敲擊聲,焰形劍則已緊壓住他的肩膀,就像是他兄長的棺柩那麼沉,壓得他無法動彈——在他還沒能發出一聲瀕死的悲鳴之前,彎曲的劍刃好似熱刀劃過油脂那樣劃開了他的脖子,他的眼睛就像青蛙那樣突出。手忙腳亂地想要按住那個噴湧著鮮血的傷口,但它太大了,大的可以讓他放進一隻手,他的腦袋無能為力地向左後方耷拉。嘴裡吐出粉紅色的泡沫,雙膝下墜,柔軟地倒在被打磨光亮的石頭地面上。

李奧娜後退一步,免得被血跡濺中,如果只是作為李奧娜,她是不會那麼做的——泰爾與希恩沃斯都不允許。前者需要一個公正的審判,而後者是貴族的保護者,一個肆意妄為的君王不是貴族們願意遵從的主人;但作為王女,這個方法是最好的,她的父親指導過她,在關鍵時刻,殘暴與獨斷對於一個國王來說並不是什麼壞事。

今天,最晚明天,她就會失去王女的頭銜,還有她的姓氏,軍隊與領地。她將一無所有,只是作為一個普通的平民生存在這個世上,與她的愛人並肩同行,她將面對無數的挫折與艱難,她甚至沒有權力去為自己爭取些什麼,所以她無法對那個孩子做出承諾——但在她看到跟隨著狄倫,與法師們格格不入的那個凡人時,她的想法有所改變——至少現在她還是高地諾曼的公主。

她平靜地凝視著那個卑劣之人,他的痛苦與絕望在她的心中掀不起一絲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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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真是漫長的一天。”凱瑞本說,一縷頭髮從他的尖耳朵後面頑皮地逃了出來,在他的面頰邊搖來晃去,但精靈看上去就連把它送回原來位置的力氣都沒了。

異界的靈魂表示同意,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接踵而至,他們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什麼時候舉行儀式?”

“晚餐前。”凱瑞本回答,原本這種儀式會持續三天到三週那麼久,因為被保護人需要齋戒一日,數次清潔自己的身體,並向泰爾祈禱,請求他為自己的誓言佐證,就像伯德溫與諾曼的老王所執行的儀式那樣,但現在伯德溫已被泰爾厭棄,其他善神也不會接納一個被拋棄的聖騎士,所以他只需要沐浴三次,然後換上白色**,紅色外衣與黑色的外袍就行了,伊爾摩特的牧師給他拿去了治療藥水,保證儀式不會因為被保護人突然昏迷而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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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急促。”異界的靈魂說——他總覺得這更像是為了崇高的目的而舉行的,一場速戰速決的形式婚禮。

“狄倫.唐克雷與他的法師就在門外等著呢。”

“李奧娜如果放棄了繼承權對他們不是更好嗎?”異界的靈魂好奇地問:“新王尚未與任何一個女性締結婚約,他沒有婚生子,狄倫是他的外甥——外甥沒有繼承權?”

“在繼承法變動之前沒有,”凱瑞本說:“好啦,這個問題我們可以今後再討論,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你難道想要帶著一身炭灰和血汙參與之後的儀式嗎?”

即便之前黑髮的施法者已經成功地分化了樹怪與賤魔,摧毀了它們共同編織的羅網,還讓它們相互大打出手,但要把它們分別送回老家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盜賊與牧師都受了不算輕的傷,凱瑞本與克瑞瑪爾雖然不是那麼嚴重,但因為在火焰裡,泥灰裡,以及樹怪如同變質血水的汁液裡滾來滾去的關係,看上去就像是剛從某個惡臭泥沼裡冒出來的鯰魚。

他們各自得到了一個房間,克瑞瑪爾得到的那個可能原本是執政官的女兒居住的,因為整個房間佈置的異常典雅精巧,傢俱上甚至還鑲嵌著貝殼與寶石,帳幔也是由輕紗與絲絨組合而成的,妝臺上滿是瓶瓶罐罐,獨立的浴室連通著房間,牆壁與地面都是光潔明亮的雪花石,侍女們在浴室裡放上了好幾尊燭臺,點燃了數十根鯨蠟蠟燭,浴桶裡的水熱氣騰騰,施法者挽起袖子在水裡一撈,就找出了一隻和他帶著的淨水球相仿的魔法器具,它保證水永遠是乾淨並且溫熱的。

他脫下外袍,那件被他從混沌海一路穿到這兒來的白色外袍只需要簡單地浸浸水就能擺脫那些骯髒的血跡和塵土,讓異界的靈魂擔心的是肩膀上被撕裂的那部分,那只怪物的牙齒鋒利程度甚至超過了鋼鐵——他提起它仔細觀察,發現損傷的情況不如他以為的那麼嚴重,黑髮的施法者滿懷疑竇地伸出小手指,發現那個洞已經連指尖也伸不進去了——他將它移動到燭臺下方,屏息靜氣地等待了一會,驚喜地發現它正在自我縫補彌合。

異界的靈魂覺得泰爾可真是一個好人。

浴桶裡的水已經加了香油,表面覆蓋著一層細膩的泡沫,施法者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當滾熱的水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輕微顫抖與嘆息,人類的享受與精靈的需求是完全不同的兩樣東西。(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