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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四章 相見難時別亦難

戴雨農下了命令,旁邊的幾個手下剛要答應,沈醉突然開口道:“等等。”

“怎麼?你有線索?”戴雨農看向沈醉。

“我知道有一個人前幾天去了南京,不過現在都還沒有回來。”沈醉面帶思索之色。

“說說。”戴雨農微微頷首。

“那個人叫羅藝,是以前上海地下黨的殘留人員,去年黨調處抓人的時候,他正好去了江西,所以逃過一劫。盧洪波來上海,共黨委派他協助盧洪波開展工作。”沈醉回答道。

“嗯,唐縱,你把南京發生的事情跟沈醉說一下。”戴雨農吩咐站在後邊的書記長唐縱。

唐縱站上前來,把南京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跟沈醉詳細介紹了一遍。

“據我所知,羅藝是一個人去的南京,”沈醉面帶思索之色,“從剛才唐秘書所講的事情經過來看,那個槍手營救羅藝應該是臨時起意,否則正常人的思維,應該是提前通知羅藝逃離,而不是等羅藝已經敲響房門後再行營救那樣風險太大了,弄不好兩個人都得陷在那裡。不過也不能排除槍手藝高人膽大,對自己身手非常自信。”

“如果昨天劫囚的人和那個槍手是同一個人,那這個可能性很大。”戴雨農指出一點。

“這個不難判斷,只要讓南京那邊把槍手的子彈找來,和這邊一比對就可以確定。”沈醉分析道。

戴雨農點了點頭,眼睛望著窗外,有點出神。

如果南京那邊接應赤黨逃跑的人和現在劫囚的人是同一個人,那這個人可就太神通廣大了,似乎特務處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視線之中。

難道,真的有內鬼?

.......

“戴雨農遲早會懷疑到我頭上。”

耿朝忠開著一輛小轎車,後排坐的是一襲白紗裙的玉真現在的玉真,無論從儀態還是談吐上,都像極了一名雍容華貴的公使夫人。

“那你打算怎麼做?”玉真看著車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似乎有點心事。

“我昨天下午的時候,製造了一個不在場證明,不過能否逃過戴雨農的眼睛就不好說了。”耿朝忠熟練的打著方向盤,穿過了一條條街道。

“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玉真鼓起勇氣,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你知道,不行的,”耿朝忠嘆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心愛的女人,“記住我說的話,是一個洋人救了你,千萬不要洩露我的身份。”

“我明白,”玉真眼裡霧氣濛濛,“本來以為我能幫到你,沒想到,還是連累了你。”

“即使沒有你,我也會這麼做,”耿朝忠搖搖頭,很快岔開了話題,“蘇區現在的形勢很微妙,你去了一定要少說話,千萬不要輕易站隊,更要離你的那些蘇聯同學遠一點。”

頓了頓,耿朝忠再次開口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有可能的話,你最好申請回島城工作,那裡有老趙照顧,相對安全一點。”

“我明白,我都明白,”玉真的聲音突然哽咽起來,“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如果遇到合適的人,就把我忘了吧!”

“別這樣,”耿朝忠的眼睛裡也有點潮溼,他的聲音也在微微顫抖,“你知道的,我心裡只有你一個人。”

車廂裡一陣沉默,兩個人的心中都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相見難,別亦難,離別苦,相思更苦。

終於,目的地到了。

“你在這裡乘船去武漢,順帶給我帶一封信,把它交給長沙湖南會館的田老闆,然後再轉道去蘇區,如果蘇區被封鎖了,你就回島城找老趙。”

耿朝忠看著碼頭來來往往的船隻,將一封信遞給了玉真。

“記住,別勉強,如果信送不到,就把它燒了。”

事實上,這封信,他只希望送的遲一點那是一封遺書,那是席一鳴給家人的交待,耿朝忠不忍心,將他家人最後的希望親手粉碎,那太殘酷,也太絕望。

玉真接過信封,推開車門,走了出去,車窗外,是茫茫一望無際的大海,她沒有回頭,向著大海揮了揮手,大聲說道:

“耿大哥,看到大海,我就想起了四年前海邊漁村的那個夜晚,我想再唱一首打漁殺家給你聽!”

“好!”耿朝忠也推開車門,與她並肩站在一起。

“搖櫓催舟順流下,哪有漁人常在家?青山綠水難描畫,父女打魚做生涯.......”

她離去了,笑中帶淚.......

.......

“金先生,上海不宜久留,請跟我走。”

耿朝忠驅車來到了福煦路附近,在王亞樵的安排下,朝鮮流亡政府的金九等人被安頓在了福煦路附近的一處民居裡,耿朝忠此行,就是開車將他們送出上海。

“多謝!”金九抱了抱拳,他身材矮小,但軀幹筆直,面部稜角分明,顧盼之間,顯得異常精明過人。

安頓金九和他的夫人上了車,耿朝忠一邊轉動方向盤,一邊開口道:“金先生,我這回來上海,拿的是英國領事館的護照,應該沒有什麼公開刁難,不過,日本人在上海耳目眾多,火車站,碼頭這些地方,一定會有他們的密探,到時候您可能受點委屈,您不會介意吧!”

“不會不會,方科長您太客氣了,有您安排,我這裡一萬個放心,您大概不知道吧,這回您來上海接人,就是我要求的。”金九目光閃動,笑眯眯的說道。

“啊?”耿朝忠愣住了。

“您和尹相吉是好朋友,他幾次在我面前提起過您,他說,您是南京政府裡難得的正義之士,這次讓您來接我,其實也是他的建議。他說,上海的幫派太複雜了,裡面很多人都跟日本人暗通款曲,除了您,我任何人都不要信任。”金九說道。

“原來如此,”耿朝忠的心裡微微一熱,“尹兄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敬佩的人。此次殺身成仁,堪為貴我兩國之共同楷模,與他相比,吾輩實在是汗顏無地。”

“國小力寡,出此下策也是不得不為之啊!”金九的聲音也變得沉痛起來。

兩人一路閒聊,很快來到了火車北站,耿朝忠把車開到通達酒樓樓下,鳴笛三聲後,很快就有幾個人跑了下來。

領頭的正是郝可夫,他撐起雨傘,遮擋住金九和他夫人,將兩人送進了後院。

後院裡,停著兩個半人多高的泔水桶,外表極為油膩骯髒,一看就是飯店常用之物,耿朝忠指著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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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先生,委屈兩位在裡面呆一上午,不過兩位放心,這兩隻桶看著油膩,裡面還是洗刷的很乾淨的。”

金九呵呵一笑,並不介意從朝鮮一路流亡到上海,他什麼場面沒見過?只是骯髒一點,又沒有性命之憂,他已經很滿意了。

“我們會用馬車把泔水桶送往上海遠郊,然後再把您送到鄉下,等風聲過後,會再給您安頓舒適宜居之地,您看可否?”耿朝忠面帶歉意的說道。

“很好,很好,方先生想的太周到了!”

金九伸手與耿朝忠用力一握,一個縱躍就跳進了泔水桶裡面,而他的夫人同樣面不改色的鑽了進去。

耿朝忠一笑,示意郝可夫把蓋子蓋上,然後對著兩個泔水桶抱了一拳,朗聲道:“金先生,後會有期!”

泔水桶裡傳來了金九甕聲甕氣的聲音:

“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