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過去了，但陰雲密布，曙光不顯。
鹿鳴山被陰冷的血色氣息所籠罩，還是那一處平地之上，橫七豎八的躺著許多屍體，有獸人也有人族，他們有的鮮血凝幹，有的還在流淌，有的眼睛沒有閉上，死不瞑目，有的甚至連頭顱都不見了，極其悲慘。
一晚死戰，死傷無數！
白鹿一族的守衛都被誅殺殆盡，那些四散而逃的平民也被圍攏過來的人族修者驅逐回到了原地，他們的人數已經不多，男女老幼加起來只有數百人了，都驚恐畏懼的看著手執刀槍的人族修者，絕望十分。
“嗯，秦玲，幹得不錯。”梁武施施然的從人群中走來，伸手想拍拍秦玲的肩膀以示勉勵，但對方眸光冰冷，往後躲開，梁武也不在意，徑直往白鹿一族所在走去。
“師叔。”方巧巧走來，輕聲道，她長劍染血，雙眸也現出了許多疲憊。
“傷亡如何？”秦玲低聲問道。
“存活下來的……不足半數。”方巧巧臉色黯然的說道，下意識的握緊手中長劍，望向梁武所在方向，殺意徹骨，這一戰可以說完全是他們紅衣派和白鹿一族的戰鬥，其他人根本沒有任何幫襯的心思，而且處理殘局的時候有許多弟兄明明得到醫治之後就可以留存性命，梁武和張英卻等人視而不見不予理會，這擺明了就是把他們紅衣派往絕路上逼啊。
“唉。”秦玲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染血的俏臉充滿疲憊，像是瞬間蒼老幾百歲一樣。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會被他們全部害死的。”方巧巧冷聲說。
“可是……又該怎麼辦？”秦玲苦笑問道，他們紅衣派的立場實在微妙，因為此時梁家和靈劍谷的高手都在他們外圍，無形中就是一張大網，若是他們做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舉動，她相信這些人一定會馬上毫不留情的對他們舉起屠刀，可若不反抗，迎接他們的還有下一場戰鬥，下下場戰鬥，就算他們僥倖沒有死在獸人手下，梁武和張英等人也會在背後下黑手，所以他們從紅衣派出來之後就相當於踏入了一個死局之中，絕無任何生還的可能性。
“是啊，怎麼辦？”方巧巧慘然一笑，身形脫力，直接噗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
“巧巧（大師姐）！”紅衣派的眾多弟子圍攏過來急切的說道。
……
相同的問題，白鹿一族也想去問，他們被圍困在此處，滅族之禍便在眼前，這個時候該期待什麼？救世主？獸人皇族不在，曾經的守護者們四分五裂流散各處，又有誰可以……或者說願意來救他們？
“沒想到在低賤的獸人之中也是有著一些挺好看的女人呢。”梁武走到白鹿一族所有人面前細細的端詳起來，有幾人的確長得挺耐看的，有著和人族女孩不同的風韻，讓人蠢動非常。
嗒。
腳步聲響了起來。
“張門主，有點慢呢。”梁武看去，笑眯眯的問道。
“呵。”張英冷笑一聲，隨手便將手中的一老一少丟到地上。
“族長。”
“小穎。”
白鹿一族的子民都驚呼出聲，眼中除了恐懼之外也多出了一些化不開的憤怒和憎恨，他們死死的盯著張英，那模樣像是隨時都會撲上來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一般。
張英卻一點也不介意，或者說，他反而很喜歡這種感覺，從他們身上，他好像看到當初在異獸面前自己的手下那無助彷徨的模樣，那是一種永遠都揮散不去的夢魘，如影隨形，而在虐殺中，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獸人的鮮血讓他興奮而暴虐。
嚶。
昏厥的小穎因為痛楚終於醒轉過來，她原本漂亮，澄澈，空靈的大眼睛變得十分暗淡，她只有六歲，年紀還小，她還沒有來得及經歷太多的事情，看到張英，看到梁武，以及眾多修者手中那明晃晃的刀槍的時候，她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舉動，甚至已經忘記了哭泣，她強忍著身體上的劇痛，晃晃悠悠的走到了族長爺爺面前，然後伸出白嫩的小手輕輕的推著躺倒的老人。
“族長爺爺，您快醒醒，別睡啦，小穎……小穎，跑不掉了怎麼辦？”小穎的聲音清純，稚嫩，但帶著哭腔，那無助柔軟的模樣，慢慢的，眼淚簌簌的流了下來，她哭成一個淚人兒，“族長爺爺，小穎該怎麼辦？他們會殺了小穎嗎？”
可是她的族長爺爺已經再也不可能醒轉過來回答她的問題，也便在此時，死亡的陰影投射下來，小穎茫然無神的回頭去看，紅腫的雙眼透出的是純真和絕望，她抽泣不停，用那稚嫩的聲音懇求道：“叔叔，您可不可以不要砍下小穎的頭顱，我聽說人死了會去到那一片世界……我……我想到了那一片世界，能讓……爸爸，媽媽，還有族長爺爺他們都能找到小穎……小穎……小穎……不……不想死了還是……還是一個人……”
小穎苦苦的哀求，她跪在張英面前，一遍又一遍的磕頭，她的額頭漸漸的變得淤青，然後紫紅，最後甚至滲出了一些鮮血，現場一片死寂，看小穎如此模樣，許多人心中一根線被觸動了，極其難受，一些多愁善感的女修者眼眶也登時紅了，十分動情的模樣。
“倒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張英卻是冷漠的說道。
“您……您答……答應了嗎？謝……謝謝，真……真的謝謝您。”小穎哭中帶笑卻更加讓人心疼，一個卑微到近乎悲慘的願望得到滿足她居然高興如此，甚至向即將對她舉起屠刀的劊子手道謝，這個場面不知為何看得十分的扎心和諷刺。
“不，你可能理解錯了我的意思。”張英冷冷的說，不屑的說道：“我的意思是說，我有什麼義務去滿足一個低賤的獸人的請求？你的話倒是給我提了個醒，那麼……我就如你所願直接砍下你頭頭顱吧……哈哈哈哈哈……”
“不行嗎？”小穎輕聲說。卻是感覺身形在一股奇異的力量之下，緩緩的升到半空之中。
“你放心吧，低賤的獸人，到了地獄，沒有頭顱之後，根本沒有人會認得你，你永遠都是一個人，這就是你的宿命！”張英哈哈大笑，緩緩的拔出了腰間的長刀，刀芒閃動！
“再見！”張英冷聲說道，長刀高舉過頂！
“住手！”
不遠之處，方巧巧大聲呼喊，今天一幕對她的觸動真的非常大，她生在南荒也長在南荒，而在廣闊的南荒森林中居住著獸人，說實在，方巧巧對於獸人的瞭解很少很少，她只是依靠一些書籍，一些傳聞，還有一些城鎮上被俘虜的獸人身上去瞭解一些，但不管是書籍還是傳聞都大同小異。
他們說獸人還未開化，茹毛飲血，甚至生吃人肉，沒有任何人性，對他們絕對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同情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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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結論在今日之前方巧巧是願意接受的，但在與白鹿一族交戰的時候，她看到了他們的眼神還有他們誓死守衛的東西，她有種感覺……好像獸人和他們人族並沒有太多區別，但戰場之上，關係敵對，為了紅衣派的眾人也為了她自己，她不想也不能去過多思慮，殺敵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證紅衣派弟子的存活，沒有對錯，只有立場。
自己的立場代表就是自己正義！
唯此而已！
但如今戰鬥結束了，方巧巧看到了無助的白鹿一族，居然有一種和他們一樣的影子，因為他們都是在絕境中瑟瑟發抖的人，還有就是小穎的哀求，她不是求生，而是想留一個全屍，這樣……她死去之後到了那一邊世界，她的親人們就能將她認出來，她也就不孤單了。
一個天真，卑微，甚至悲慘的願望！
但就是這樣居然還得不到滿足，這一刻……方巧巧甚至覺得張英和梁武已經不能算作一個人，而是一個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在他舉起屠刀的那一刻，本性純良的方巧巧再也忍受不住執劍飄身前去想去攔阻張英，可她剛剛行動，一人便已經攔在她身前。
“梁武！”方巧巧咬牙說道。
“好好看著，難得張門主興致這麼高！”梁武淡淡的說道。
“你說興致？難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能無動於衷？”方巧巧長劍斜指對方，冷冷的質問。
“那要怎麼樣？難道讓本公子去同情她？呵，一個低賤的獸人而已。她也配嗎？”梁武笑著說道。
“真可怕！”
方巧巧愴然一笑，當一個人不再是人的時候，當真比真正的魔鬼還要恐怖百倍千倍。
“呵呵，我就當你在誇讚我了。”梁武不以為意的說道，另一邊小穎已經飛到張英身前，張英戲謔的回頭看了方巧巧一眼……
長刀漠然斬下！
啊！
一些女孩驚呼出聲捂住雙眼，不敢去看那個場面！
噗！
一聲輕響，奔湧出來的鮮血染紅了所有人的視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