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燼朝站起, 跟在酒吧老闆後。
兩人一直走進酒吧的後臺,陸燼朝不動聲色地觀察四周,這裡的內空間比他象中還要大。
老闆一路將他帶到了一處升降梯前, 紳士地伸出手:“請。”
陸燼朝邁步進去, 做好隨時用精神力反擊的準備,他清楚知酒吧老闆絕算不上什麼好人, 既然今天已經他下手過一次, 就表明可還有更多次。
升降梯只有上下兩個按鈕,有些簡陋的機器載著兩人一路下行, 陸燼朝一抬眸,就發現酒吧老闆正透過電梯內壁的反光肆無忌憚地看著他。
彷彿他已經成為囊中物。
陸燼朝早就這種眼神脫敏了, 來到塔伯星系的短短兩個月, 他遭受到的各種騷擾比前二十七年的加起來都多。
就算他已經用眼鏡、雀斑和一些模擬皮膚貼掩蓋了原本的樣貌特徵都沒用,陸燼朝竭盡全力將自己弄成一個平平無奇扔進人堆裡絕找不到的樣子,還是免不了投來的眼神和堂皇伸向他的手。
不管男男女女,他們的標準非常簡單, 只要是個人都可成為騷擾的象。
還好陸燼朝可以用精神力保護自己, 那些不懷好意的手從來沒有碰到過他, 在嚮導強橫的精神力面前, 就連哨兵的意識都會嚴干擾,更別說精神力更弱的護衛伴侶、還有普通人了。
隨著轟隆隆的下行,陸燼朝逐漸聽到了不同於酒吧的另一種嘈雜聲音,更加的混亂, 隔著金屬門傳入他耳中。
果然這下面還有另一處巨大的空間。
陸燼朝一直覺得酒吧裡進出的人數不勁, 原來玄機出在這裡。
升降梯終於停下,陸燼朝估摸著可向下足有百米,門在面前緩緩劃開的瞬間, 歡呼聲如海嘯般湧來,幾乎要將人衝倒。
陸燼朝皺了下眉頭,就算不是哨兵,他也嗅到了撲面來的血腥氣息和體味汗水混雜出的奇怪味。
“來。”酒吧老闆率先走出升降梯,陸燼朝跟上,發現這是一處……地下角鬥場類的地方。
“果然,違法亂紀探索+1。”e7的聲音因為各種吼叫不甚清晰,這一方地下空間裡的人比上面的酒吧還要多,臉上全都寫滿不正常的癲瘋和狂熱,幾乎每人上都插著各種型號的神經刺激晶片。
他帶到了一處夠清晰看到中心擂臺的地方,50x50米的方形擂臺地板難以清的陳年血跡染成黑紅,四角放置著防護發射裝置。
整個擂臺透明防護牆圍住,但在視覺上仍給觀眾他們正跟臺上極度危險生物共處同一空間的感覺,讓本就沸騰的血脈更加賁張。
一場非法格鬥正在進行,戰鬥的雙方已然廝打在一起,在四濺的鮮血和痛苦吼聲中,陸燼朝看清其中一是個哨兵,他只穿著用於戰鬥的緊衣,手腳上有用於輔助的機械裝置——不,陸燼朝看清了,那是直接植入在體上的體。
聯邦嚴禁人類和機械進行任何形式上的結合,當然包括機械體的用。
但在塔伯星系最混亂的貧民窟裡,這已經不算什麼了,哨兵的手甚至都不是人。
那是一隻無比巨大的獵犬,在基因改造過後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品種,它上虯結的肌肉和過於醜陋的面容都讓人懷疑它真的是應該存在於世上的生物嗎?
此時此刻,哨兵和獵狗正廝打在一起,這是一場過分血腥的戰鬥,哨兵電子晶片激發所有潛力,用機械體抵擋瞬間將他撕裂的焦黃巨牙,腥臭的涎水和鮮血飛濺,刺激著所有人的神經。
觀眾席上發出浪潮般的狂熱歡呼尖叫,陸燼朝忍不住皺起眉頭,他見慣了血腥,更是看著各種手術影片吃飯,眼下卻覺得反胃。
酒吧老闆觀察著他的反應,蕭銘的反應比他象中小太多了,他原本以為方會感到恐懼和不適,然後自己就趁機成為蕭銘的依靠,真正將獵物捕獲了。
43區作為最大的貧民窟,每天都有太多舊面孔消失,新面孔湧入,最開始在吧檯陌生面孔搭話的時候,老闆完全沒放在心上,只覺蕭銘和那些因為某種原因流落於此的人們一樣。
但隨著聊得東西多了,老闆逐漸意識到,蕭銘的談吐和行為舉止上都透著和這方世界的格格不入。
他從不說髒話,從不生氣,溫和得不可議,那張平平無奇的臉上永遠都無比平靜或淺淺笑著,禮貌卻疏離。
老闆無法自控地他產生了興趣。
他盡所有辦法,都沒讓兩人間更進一步,蕭銘實在太冷靜了,那雙平靜的琥珀色眼睛彷彿夠看穿一切,包括他的那些心。
“好!好——!”
觀眾席上驟然爆發出瘋狂的歡呼和掌聲,只見擂臺上,哨兵雙手抓住獵犬張開的巨口,藉助機械手臂的力量,爆喝一聲,竟是生生撕碎了它!
基因改造過的巨狗整個撕成兩半,腥臭的狗血嘩啦灑在哨兵上,將他整個人染成鮮紅,哨兵劇烈的粗喘著氣,將狗屍隨手一扔,用最後的力氣張開雙臂,向著觀眾示意。
噁心感在這時攀登到了頂峰,陸燼朝深吸口氣,閉了下眼睛。
“怎麼樣?”酒吧老闆笑著問他,“這可是43區最熱鬧的地方。”
陸燼朝只是笑笑,不作回答:“除了這個,還有什麼給我看的嗎?”
“不喜歡嗎?”
“嗯,不太喜歡。”
“那就走吧,我們再去別的地方。”老闆將陸燼朝帶下觀眾席,陸燼朝一直注意著那位勝利的哨兵,在撕裂巨狗後,他並未獲自由,滿是鮮血的脖頸上戴著電子項圈,一旦要逃跑或者攻擊旁人,會立刻炸斷他的脖子。
竭力的哨兵跪倒在地,隨後鎖進籠子,新運向後臺,這一為鬥獸場老闆掙得大把賭資的戰士將放置在骯髒狹小的地方,等待下一場戰鬥。
陸燼朝清楚看到他雙眼中遍佈的血絲,神經質般不斷握緊又鬆開的雙手,還有肌肉不正常的顫抖。
他正處在狂暴邊緣。
空氣中洋溢著狂歡的情緒,幾乎要麻痺人的神經,但嚮導仍捕捉到了來自哨兵的極度痛苦和絕望。
他指了指厚簾布遮擋著的地方,問:“那是什麼地方?”
“用來打擂的人和動物會暫時放在那邊,可通著後臺什麼的吧。”老闆頓了頓,故意恐嚇陸燼朝一般,壓低聲音:“可千萬不要過去,你也看到剛才那只撕碎的狗了,萬一出了什麼,得咬死一片人。”
陸燼朝點點頭,酒吧老闆繼續向前,就要帶他去另一邊的賭場:“我還存了不籌碼,今天可以隨便玩。”
沒有回答。
老闆回過頭,後不知何時,已然空無一人。
人呢?
老闆皺起眉頭,他是個哨兵,五感相當靈敏,任何微小的動靜都逃不過雙耳,可就是這樣,他竟然完全沒注意到蕭銘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陸燼朝已經悄然來到了數分鍾前所關注的地方。
嚮導的精神力足以同時催眠周圍的所有人,就算大搖大擺地走過去都不會引人懷疑,但陸燼朝還是在e7的幫助下,潛伏著過去。
黑漆漆的通通往不為人知的地方,陸燼朝用精神力探路,和老闆說的差不多,他感知到了很多異常波動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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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正站在前方通中,清掃哨兵運走時流下的鮮血。
陸燼朝來到他後,輕輕拍了下他肩膀。
那人轉過,呆呆地看著陸燼朝,雙眼完全放空。
嚮導勾了下手指,他便邁開步子,跟隨陸燼朝去到全然黑暗的隱秘角落。
三分鐘後,陸燼朝新出現,已經換上了工作人員的衣服,他壓低帽簷,拿著清掃儀器,大大方方地走進後臺。
外面的吵鬧變得不甚清晰,人類的交談聲中,鎖鏈和牢籠碰撞發出金屬聲響,野獸的嘶吼聲此起彼伏。
陸燼朝一眼就看到了那位不久前勝利的哨兵,他靠在籠子裡,垂著頭,血一滴滴的從他額角落下。
陸燼朝清掃著地上的血跡,一路來到籠邊,他低頭幹著活,精神觸手探出,暢通無阻的進入哨兵意識海。
屏障上滿是裂隙,哨兵自己粗糙地縫補,像他這種在地下角鬥場生存著的哨兵,早就學會了如何儘量保持自己的狀態,因為一旦陷入狂暴,就只有死路一條。
縫補過太多次的屏障根本攔不住陸燼朝,他進入哨兵的精神圖景,毫不意外地看到末日般的景象。
解決過尼科拉的圖景困境後,再怎麼情況嚴峻的哨兵在陸燼朝這裡都不再話下,只用了短短兩分鍾,甚至連籠子邊的血跡都還沒清掃乾淨,他就已經完成了精神圖景的梳和修補。
屏障再也不像破布一樣了,陸燼朝撤出精神力,他稍一抬眸,就上了哨兵雙眼。
他狀態已經穩定了下來,甚至五感也陸燼朝調整過,不再掙扎於劇烈痛苦中。
陸燼朝他輕不可察地點了下頭,轉離開。
哨兵沒有聲張,只是默默望著陸燼朝影,保護嚮導是他們每個人印刻在骨子裡的本。
陸燼朝不曾驚動任何人地離開後臺,他專門過來一趟當然不是單純為了給瀕臨狂暴的哨兵疏導,清掃精神圖景的過程中,他檢視了哨兵的記憶。
他的疏導可是很多哨兵盼都盼不來的,收點費用很正常吧?
哨兵從很早前就生活在43區了,陸燼朝按照他的記憶,找到另一處相當隱蔽的通,就此離開了地下角鬥場。
沿著狹小的走傾斜向上,e7問:“我們要去哪裡?”
“附近有一個垃圾場。”陸燼朝奮力推開擋路的箱子和廢籠,視線陡然開闊,雖仍處在地下,卻因為無數的電子垃圾的光芒足以視物。
“就是這裡。”他舒了口氣,拍拍手掌上的灰塵,邁入垃圾場中,一腳踩碎了幾條不知扔在這裡多久了的晶片。
這邊大多數都是電子垃圾,用過電子鴉片廢棄後,全都扔進這裡。
e7操縱手環發出光亮,為陸燼朝照亮四周,嚮導向前走了幾步,俯下識別不同型號的晶片。
發現比較完整的就收集起來,帶回去進一步研究。
潛伏的兩個月裡,陸燼朝潛入成癮者群體,差不多也知了電子晶片的供應鏈如何運作,雖然他很做點什麼改變如此混亂的局面,但時刻謹記著自己只有一個人,只要單純收集樣本就好。
既然電子鴉片幾十年來都屢禁不止,如此猖獗,背後的勢力絕非自己夠撼動的。
除卻電子毒品,距離角鬥場很近的垃圾場裡還有這各種淘汰下來以及遭受損壞的體,它們曾經安裝在不同的人上,取代體的一分。
根據哨兵的記憶,時常有上癮者來到這邊拾荒,尋找還夠用的廢棄晶片,帶回去再吸。
e7觀察著四周,這兩個月來跟隨在陸燼朝邊,所見到的一切它言都是嶄新的體驗,最開始它震驚於世界竟然有如此混亂的地方,它甦醒只有一年,以為其他所有地方都和首都星差不多。
e7消化著所見所聞,在跟陸燼朝的交流中,時常會有塑造的感覺,它知,自己空白一片的“生命”正一點點所經歷的情塗抹上顏色。
“那邊有東西在亮誒。”
陸燼朝抬起頭,看到e7說的光亮,他走過去,發現是一個還在執行的小機器人。
聯邦嚴禁人工智的研究,目前所用的機器人就真的只是機器人已,嚴格按照程序運行,幫助人類完成制定工作。
這一型號小機器人是專門用來給小孩子講故的,晶片中儲存著上百萬個不同的故,足夠滿足小孩子的所有需求,雖然廢棄仍在這裡了,還有一些電量。
機器人做成小象的模樣,躺在一堆電子垃圾裡,胸口的電量指示燈在不停閃爍,提醒著需要充電。
陸燼朝蹲下,凝神細聽,還聽見它正在發出聲音。
“一切都將是最美好好……樣子,在皎皎潔的月光下,創造獨屬於我們的樂園……刺啦……我們等待著……神新歸來的那天,就連死亡亡也無法帶走信信仰……”
小機器人突然停止了話音。
機械眼睛艱難轉動,似乎要看向陸燼朝,幾秒鐘的沉默後,它突然無比清晰地大聲:
“你看起來很眼熟。”
胸前的指示燈徹底熄滅了,同樣熄滅的,還有機器人的聲音。
它徹底報廢了。
陸燼朝愣了,他將機器人拿起來,翻來覆去擺弄一番,也沒讓它在發出聲音。
先帶回去充電,看看不啟吧。
至於最後的那些話……也許是程式錯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