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玄幻 > 金融大風暴最新章節列表 > 11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11

浩梅也實在想不出來,她跟李善舫之間有什麼事是需要商量的,除非問題出在家寶身上。

李善舫聽了樊浩梅的提問,忍不住笑起來說:

“家寶不是小學生,上課不守規矩了,故此校長要約見家長商討。”

“家寶在寶隆辦事還算守規矩麼?”樊浩梅仍然非常關注這個問題。

“家寶是個相當有前途的年青人,他肯學肯做,而且聰敏,最難得的是他敦厚。”

“幾乎所有的優點都給你加在家寶身上了,有點令人難以置信。”樊浩梅其實是非常喜悅的。

“我打算跟你商議的事,基本上與家寶無關。”

“那是什麼事?”

“關於你的事。”

“我?”

“對。阿梅,你想過退休沒有?”

樊浩梅一怔,這是個比較復雜的問題,她一時無法立即提供答案。

李善舫說:

“不是說你年紀大了,不能把你的工作幹好,才跟你提出這個問題。作為你的長期顧客,我還是挺讚賞你的服務的。要找你這麼有水平的按摩師,也不容易。”

“謝謝。”

樊浩梅挺挺腰,坐直了身子,彷彿立正在一位長官跟前去領受一枚勳章似。

對於一個以手藝營生的,其實受過高等教育的女人來說,這份由她的顧客口中對她工作的推許,是一服相當見效和管用的療治自卑的靈丹妙葯。

柄內來港謀生的按摩師在近年是越來越多了,他們都有一個習慣,就是當顧客一躺到按摩床上去時,他們就會問:

“你哪兒感到不適,告訴我,讓我來替你治一治。”

這麼說,其實作用是治一治按摩師們的心靈創傷。

身為受過正式培訓的醫師,為了環境的制肘而不能從事高尚的專業,反而淪為社會地位層次不高的按摩師,實在是難堪的。

只有把顧客視為病人,他們才能叫自己心安理得的為顧客服務。

樊浩梅不是沒有這種自卑自憐的心理,但她從不轉嫁這種痛楚到別個人的頭上。

可以這麼說,樊浩梅高傲得不肯歪曲事實,讓顧客的光顧目標由紓壓變成治病。

她尊重客人的身分、地位、權益,從而儲存自己的自尊。

筆此,當樊浩梅聽到李善舫由衷地對她的服務讚許時,她覺得這是她名正言順、正大光明地獲得的報酬,因此她是的確開心的。

李善舫繼續把話說下去:

“我想到你或者應該退休的問題,是基於兩點原因。

“其一從私人朋友作出發點看你,熬了這麼多年了,現在兒女長大了,不必你多照顧,就應該過一些比較從容舒適的日子。

“家寶是個好孩子,他不也曾多次向你提出過這個問題?

“其二從公事出發,我知道有地產公司有意收購你現住的那幢舊樓,將你們那一系列的舊房子拆卸重建新廈。你既是那單位的業主,不妨考慮趁這個機會,以較高的價錢出售物業,將一撮錢捏在手上,作退休的打算。”

樊浩梅沒有作聲,她一邊靜聽李善舫的說話,一邊細意考慮著他提出的建議。

李善舫看樊浩梅沒有回應,便又較詳細的補充說:

“那家打算收購你們那系列舊房子的地產公司跟我商議合作,所以我也算是重建計劃的股東之一。也就是說在價錢上,我可以做點功夫,讓你的那個單位拿個偏高的收購價。”

樊浩梅說:

“謝謝你的好意,李先生。”

“這是應該的,我們是多年朋友,且你對尤祖蔭的關照,像彌補著我對他的疏忽,一直感謝至今。”李善舫很認真地多加一句話:“況且,我和你有同鄉之誼,我們都來自上海呢!”

樊浩梅點頭。

“你不會像五叔那樣,堅持不放棄舊房子吧!”

樊浩梅平和地回答:

“房子老了要重建,其實是應該的,捨不得的只是在房子裡頭曾度過的舊時歲月,我相信五叔和一些人都有這個想法。”

“阿梅,你也是這麼想嗎?”

“也許是吧!外頭的世界畢竟對我是陌生的。”

“阿梅,聽我說,尤其是你,應該大踏步走出房子,到外頭去看世界,趁你還在中年,應有心機去發掘新人新事。”

“我?”

“對。”李善舫很誠意地說:“你知道嗎?你是有條件過外頭更好生活的一個女人。”

李善舫不便說出口來的是,連他也發覺在按摩房內的樊浩梅是過時的、陳舊的、不起眼的,但當樊浩梅走出了房子之後,就是煥然一新的一個人。

李善舫當然明白如果自己直說了,就未免顯得有點孟浪了。

樊浩梅可依然對李善舫這個含蓄的說法有所領會,她靜靜地看了李善舫一眼,探索他神情上所表達的誠意。

樊浩梅說:

“退休跟出售房子是兩回事,我看我還是不想退休。”

樊浩梅並沒有告訴李善舫,工作令她有存在的價值感,有這麼多客人光顧,反映出她是被需要的,這個感覺對心靈上寂寞了多年的樊浩梅是重要的。

這最近,方明拋下了工作,投進了一個叫陳偉業的有婦之夫懷抱裡,刺激著樊浩梅更加戀棧著自己的工作。

她像要仰賴著胼手胝足的幹活,去平衡那種遭人譏諷的恐懼。

心頭的這個秘密,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是,出售了房子,我還是可以另外找過新的地方進行我的工作。”

樊浩梅說這幾句話時,態度是嚴肅的,語氣是堅持的。

李善舫說:

“是否願意出讓你的單位,不妨好好考慮,給我答覆。”

“好的。單位是我的姨母給我留下來的,我也得寫封信回家鄉去,給其他的親屬打聲招呼。最重要是給家寶兄妹商量一下。”

在談過了這件正經大事之後,他們竟也能胡扯了一點別的情事。

這給李善舫一個小小的意外驚喜,他沒有想過自己能跟樊浩梅溝通得來。

原來樊浩梅深藏不露的是,她對社會國家的關注、對人情世故的洞悉,和她先天賦予的智慧和後天栽培的學識。

她不是個全然無知,麻木地每天操作,然後把錢存在積蓄戶口中就已算滿足的一個女人。

在臨別時,樊浩梅是滿心歡快地對李善舫說:

“謝謝你這頓下午茶,吃得挺愉快的。”

愉快的最主要因素是,樊浩梅從未曾試過以這麼一個平起平坐的身分跟朋友暢談。

她與李善舫的交流過程,給了她最大的安慰,樊浩梅發覺她可以有談得來的朋友。

餅往在她的生活環境之內,樊浩梅從來都不多話,只為她覺得環境不對勁,身分不配襯。出現在她周圍的人,不是只要求她按摩服務的客人,就是左鄰右里,這些人引不起樊浩梅與他們交談的興趣與動機。

她一直是孤單而寂寞的。

今日,在李善舫跟前,她暢所欲言,說上了半輩子未曾說過的這麼多話,原來也是一種紓緩心頭壓力的行動。

她是由衷地向李善舫致謝的。

他們一同走出了好運來冰室,樊浩梅向李善舫揮揮手,朝另一個方向上路。

李善舫看著樊浩梅的背影,心上不期然地有著一陣牽動。

這陣牽動對他來說是新鮮的。

在李善舫的記憶之中,這種心頭的牽動只在許多許多年之前曾經有過。

那時在上海,他決定要到香港來謀生,跟他那中學女同學柳信之道別,時值深秋,金風送爽,可是走在黃埔江畔的他們,卻感到寒氣迫人。

“冷嗎?”李善舫很自然地拖起了柳信之的手,說:“你的手很冰。”

“沒什麼。”柳信之回應:“這兒風大。”

“信之,我會回來。”李善舫說。

“會嗎?”

“如果我不回來,那麼,你一定要出去。”

“好的。”

柳信之點點頭,再抬起頭來,李善舫就吻了下去。

那一刻,他們相信彼此的心是暖和的。因為一陣又一陣心上的牽動,產生了一股暖流在李善舫體內流竄,教他感到渾身溫熱。

這之後,李善舫走出了上海,可再沒有回去。

柳信之也沒有出來。

他們都各目結了婚了。

李善舫很多時看著他的妻子楊穎時,腦子裡就浮現起柳信之的影像來。他知道如果他回了上海,或者柳信之下了香港,這個叫楊穎的女子,一定不會成為他家中的女主人。

他對著楊穎半輩子了,從來未曾有過一番心頭的牽動。

那番傾情盡愛的牽動與男性的**衝動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李善舫承認在初發跡時,上杜老志泡舞女,以及這幾年,一班商場老朋友找幾個所謂女明星陪著到東南亞去度個週末的時候,他的興奮源自肉慾的渴求與滿足,那情況、感受和效果跟心頭的牽動,是絕不一樣的。

除了柳信之,今日之前也只有柳信之能令李善舫有過這種心頭的牽動。

久違了的牽動跟久違了的鴛鴦,在今日都重現重逢了。

李善舫禁不住鞍了一聲:

“阿梅!”

樊浩梅已走了好幾步,她回過頭來,問:

“還有事嗎?”

“你是上海人,對不對?”他是明知故問。“

“是的。”

“最近有回過上海去嗎?”

樊浩梅搖搖頭。

“如今的上海跟以前不一樣了。”

“對呀!香港也跟以前不一樣呢!”樊浩梅說。

“要回去看看嗎?我過些時要到上海去,把你帶著一道走。”李善航再作解釋:“沿途你既可為我提供指壓服務,也可乘機看望故鄉。”

“再說吧!”

“回家去跟家寶商量一下。”

“我會。”

樊浩梅覺得是要召開家庭會議了。

但,討論的主題不是她應否接受李善舫的邀請回上海一遊,而是這個現住的單位是否應該出讓。

“當然應該趁高價脫手了。”方明被母親叫回家來商議此事,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絕對贊成出售威靈頓街的這個祖居。“難得有地產公司要拆卸重建,才能賣多一點錢,否則,這麼破破爛爛、夏熱冬寒的一所老房子,誰會問津?”

“家寶,你的意思如何?”

樊浩梅看殷家寶一直沉默,於是發問。

殷家寶說:

“這是媽媽的產業,應該你來拿定主意。”

“如果媽媽有主意,根本就不必要我們回來商量了。”方明說。

“家寶,你總有個說法吧!”樊浩梅說。

“從商業角度審視,高價出售這個單位給地產發展商是明智之舉。

“從實用方面看呢,貴買貴賣,我們總要另找地方住的,把出售所得投資在新房子上,所餘無幾,甚至還會出現差額需要填補。好處是長遠來看,投資新樓宇當然比仍押在老房子上好。

“至於說新房子是改善居住狽境,這一點要看媽媽的心意,她對這房子有特別感情的話,就哪兒都比不上這兒好了。”

樊浩梅點頭,不但同意家寶的看法,而且很感謝兒子這麼瞭解她的心。

如果要搬離現址,機會不是完全沒有的。

之所以仍居於此,就是捨不得。

捨不得的是老房子代表著由自己一手建立的天下。

沒有人會明白,樊浩梅這商住兩用的居室,是她憑雙手興建的安樂窩,是她孕育撫養了子女成人的搖籃。

方明蹲在母親的身旁,搖俺著樊浩梅的手,道:

“媽媽,把這房子賣掉吧!賣掉了,將錢放到股票市場上去,不到十天八天功夫,就能翻一倍的錢。然後再換一間較大的新房子,那有多好!”

“明明,你現今也去炒股票了?”樊浩梅訝異地問。

“對呀!這是一門很刺激的生財之道。媽,我不瞞你說,我在股市上也賺了不少錢呢。何況,我辭了職,閒在家裡也是沒事可幹,搓麻將也得找齊三個人才成局。上證券行坐在金魚缸內,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陳偉業給我的本錢,我一下子就翻了幾倍。他呀,還真不用我二十四小時侍候他呢,我們各忙各的。”

樊浩梅覺得痛心,她沒有搭腔。

殷家寶可沉不住氣,道:

“方明,股票不是你們這些門外漢炒賣的,聽我說,這是很危險的遊戲。”

“難道買賣股票還要有畢業證書嗎?我的舊同事全託我負責買賣,不知為他們帶來了多少利潤,人人都忙不迭的拍我馬屁,怎麼個危險了?”

殷家寶無法再勸下去,他看了母親一眼,知道還是像她,不發言較為上算。

“媽,”方明仍然在糾纏她的母親:“聽我說,把這單位賣掉,錢交給我替你投資,我擔保你賺錢。你也別再幹那勞什子的粗活,讓朋友知道我媽媽是個給大亨做按摩的,也真叫我的面子不知往哪兒放。”

“方明!”殷家寶喝住方明別把話說下去。

“我是清心直說,不虛偽,不矯情。哥哥,我就不知道尤楓是怎麼個想法的,明知她姐姐尤婕跟她不對勁,竟還坦白承認母親是替她父親按摩,才得以結識我們的,害得我在百樂集團的人跟前瞎尷尬。”

“明明,”樊浩梅站起來說:“你今天說的話也夠多,怕是累了,回家去息一息吧!這房子是否出售,就改天再談吧!”

說罷了,逕自回房間去。

“知道嗎?”坐在一旁託著腮幫聽一家子在談話的方力,忽爾煞有介事地開口說話:“媽媽不高興了。我不知你們講過什麼話,惹媽媽生氣了。”

方力一古腦兒衝進他母親的睡房去。

“白痴兒!”方明啐方力一口。

“方明…”殷家寶原本打算要說一說方明的。

“什麼?”

“沒什麼了?”殷家寶嘆氣。

“嗯!你們現今全都看我不順眼。這世界原來真是個憎人富貴嫌人貧的世界。連親人也不例外。”

“方明,你這句話太無理、太冤屈我們了。”

“我有說錯嗎?”

方明睜著她那雙明亮的大眼睛,盯著殷家寶,近乎謾罵:

“我跟了陳偉業之後,你們對我的態度就不一樣了。

“媽媽從沒有來過我的家看望我,這是以行動去表示瞧不起我,我不是不知道的。

“在市場上,我在人前人後都說:

“‘寶隆李善舫身邊的紅員殷家寶是我的哥哥。’

“人們總是那個回應:

“‘是嗎?沒有聽家寶提起過有一個妹妹。’

“為什麼會這樣的?無非我以你為榮,你以我為恥。

“再說,我跟你們在一起時,你們有對我的前途表示過關懷沒有?碰上了一個叫陶子行的,就忙不迭地認定他可以照顧我一輩子了。

“你們根本就不成熟得以為這年頭可以不談妥協,不看風駛,就能有好日子過。那個姓陶的,白有他的理想,一言不合就拍拍屁股嚷辭職,結果呢?你去抓他來問一問,直至今時今日,他找到了工作沒有?

“沒有吧!本城的青年俊彥多的是,沒有一個機構是非要他不可的。

“別的人一旦掙扎著爬上了高位,有了自己的山頭與地盤,都會得慎而重之,如珠似寶地愛護著已到手的前途和生活保障,除非老闆叫你作奸犯科,否則犯得著輕易耍性子嗎?翻了臉不認人,人家看你在眼內嗎?遍地都是人材呢!

“嫁了這種人,我的下半生有什麼安全感了?

“你和媽媽有替我想過嗎?

“媽媽憑她的雙手,積累下來的錢足夠自己養老和提攜那白痴兒,已經算萬幸了。

“你呢,你將會有你的家庭與孩子,能關顧我多少了?

“現今,我自己照顧自己,挑了我認為要走的路了,怕是不合你們心意,就先比旁的人給我白眼瞧我不起,你們這算是親人嗎?”

殷家寶待方明稍稍停了她那連珠炮發的牢騒,在回一回氣的空隙裡,說:

“方明,媽媽說得對,今天多說了,彼此都累了,情緒更不好,我們不會談出一個結果來。改天吧,改天我們再談。”

方明一把抓起手袋,就氣沖沖的要出門。

正拉開了門,又回過頭來,對殷家寶說:

“我告訴你,尤家的兩個女兒,尤婕比你的尤楓棒多了。人家是經得起風雪,依然盛放的牡丹,你的那一位,怎麼形容呢?就算是溫室的蓓蕾吧,抬到江湖上曝曬半天,立即枯萎。”

殷家寶聽了這番話,十分的難過。

這個週末,約會尤楓,跟她上城門水塘跑步時,終於忍不住向她大吐苦水。

尤楓凝神細聽之後,捧起了家寶雙手,不住的親吻,然後才笑道:

“你原來是會發牢騒、發脾氣的。”

殷家寶在小情人跟前稍稍表現了一點大男人的氣概道:

“你還好這樣子嬉皮笑臉,毫不介懷?”

“我介意什麼呢?你是說我應該為方明這樣子批評我而生氣嗎?”

“她對你作不禮貌的評語,就是對我不尊重。還有,我認為她是惡人先告狀。”

“對呀,你知道為什麼惡人要先告狀?”

“先發制人,以防對方攻擊,這是她情怯心虛,自知理虧。”

“就是這話了。”尤楓說:“家寶,方明其實是挺可憐的。她之所以心虛,是因為自知走錯了路;之所以情怯,是自知辜負了你們;之所以先發制人,是怕後發便受制於人,被你們怪責她∩落她、看輕她,都是她所不能忍受的。

“而且,我很相信她在跟隨了陳偉業之後,已經受到朋友之間的白眼。

“你們既是她的親人,自然是惟一發洩心頭恐懼和冤屈的物件。

“方明是別無選擇的。”

“尤楓,”殷家寶抱住尤楓雙肩,細看著她,感動地說:“你分析得很好,也難得你有這份雅量。”

“旁觀者清,我這局外人比較你們更易看出個所以然來。”

“所以我們不應該怪責方明?”

“當然了,何況,我們比她幸福得多。”

“是的,不久的將來,我們可以有個小家庭,且有一個、兩個、三個小阿子。”

尤楓噗嗤一聲笑出來,道:

“大孩子生出小阿子來,不知會是個什麼樣子?”

“尤楓,我們的孩子一定很可愛。”

尤楓忽然稍呈氣餒的樣子,抿著嘴,不作聲。

“怎麼呢?尤楓,你不高興嗎?我們總應該有一個組織小家庭的打算吧,還是,你有別個想法?”

尤楓仰著頭,望住斑高的藍天白雲,道:

“我跟我姐姐尤婕不一樣,從來都沒有什麼凌霄壯志,也沒有夢想過要做個事業有成,在社會上打出名堂來的女強人。能有人愛我,娶我為妻,讓我為他生養孩子,把他們帶大,然後夫妻倆退休,有一幢屬於我們的房子,有一筆可以叫我們衣食無憂的儲蓄,讓我們安享晚年,就已經是我至大的理想和無比的幸福了。”

殷家寶擁著尤楓的肩,道:

“這不算奢望,我們一定會達到你的這個理想。”

“可是,我父我母已經看不到我這番幸福了。家寶,這種遺憾將永遠永遠像條小蟲,久不久就啄咬我的心,教我驚痛一下。”

“逝者已矣,你別多想。”

“或者,害我爸爸的人落了網了,有了他應得的報應了,我才會安心去建造我們的安居樂業。”

尤楓這麼一說,像清脆玲瓏地賞給殷家寶兩巴掌,叫他眼前登時金星亂冒,整個人因為極度震驚而搖搖欲墜。

“家寶,你怎麼不說話了?你不明白我的這個想法嗎?”尤楓問。

“尤楓,你是個很寬容大量的女孩子,為什麼就不能放開這宗心事了?”

“家寶,我痛恨那神奇小子是合情合理的,嚴格來說,他是我的殺父仇人,我應該原諒他嗎?況且,被他害死了的人多的是。怎麼能讓他逍遙法外?”

“尤楓,如果有一天,見到了他,你會怎麼樣?”

尤楓興奮莫名地說:

“我其實應該跟你去學習燒槍,以便一槍對準他的天靈蓋,了斷恩仇,為民除害。”

尤楓說著這話時,把兩隻手指合起來,戮在家寶的眉額之上,做個開槍的樣子。

然後尤楓哈哈大笑起來,道:

“家寶,傻孩子,你怎麼真的嚇得發起抖來了。我跟你鬧著玩呢!”

“我也是跟你鬧著玩的。”家寶只能這樣回應。

“來,家寶,我們別提那我最最最痛恨的人了,我現在帶你去見一家人吧!”尤楓說。

“什麼人?”

“我們要好好幫助的一家人,先跟我來,再給你解釋。”尤楓說。

於是尤楓和家寶沿著城門水塘的石澳道,轉出柴灣去。

一邊開車,尤楓一邊向家寶說這家人的故事。

“劉權是我們尤氏集團的債權人之一,他在我們的金融投資部存了一筆大概十萬元的款項,是以他的退休金交給尤氏投資,累積而得的,準備給他的兒子到美國去升學。

“尤氏倒閉了,劉權的這筆錢無法拿回來,老妻望子成龍的希望破裂了,傷心得竟然病倒。

“把劉權的情況告訴我的是德叔,他是尤氏的老臣子,可以說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知道我們手上有筆小錢,準備去幫助一些真正有危難的尤氏債權人,所以才給我說了。

“我見過劉權的兒子劉奕,很勤奮很沉靜的一個男孩子,書念得很棒,只是人不開朗,遭遇到這次挫折之後,更是悶懨懨的,跟他的姐姐就不一樣。劉奕的姐姐劉娟是個吱吱喳喳,很愛說話和吵鬧的人。一會你見了他們一家就知道了。”

殷家寶的情緒一直顯得比較低落,只默默地聽,並沒有認真回應。

“家寶,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要去看劉權一家嗎?因為我要你也理解他們的情況,然後我們就從那五百萬元中撥二十萬元讓劉奕出國升學,這個做法總要你認可才成。”

“為什麼要我認可呢?”

“我們不都是這個基金的共同管理人嗎?”

“是的。”

“家寶,你越看得多那些尤氏債權人的淒涼,就越發覺得那神奇小子該死,真的是人人得而誅之而後快。”

“尤楓,”殷家寶把車停下來之後,凝望著她:“我不知該怎樣對你說。”

“家寶,有什麼意見,你盡避提出來呀!”

殷家寶把頭枕在汽車的椅背上,說:

“尤楓,有關基金的事,由你決定就成了,我並不想干預。”

“為什麼呢?不是說好了我們共同做好這件事嗎?”

“究竟要做到什麼時候才叫做告一段落?”

“直至那五百萬元和所生的利潤全部派還給那些可憐的債權人手上去為止。”

“尤楓,我不願意再管這件事了。”

“理由呢?”

殷家寶忽然咆哮道:

“沒有理由。為什麼我們每天每作一件事都需要理由?如果一定要理由,那麼,尤楓,我告訴你,我不喜歡再羅羅嗦嗦、婆婆媽媽的管這種瑣事。

“五百萬元在尤氏的十五億元負債中能起什麼作用?”

“這只不過是你用來療治心理創痛的一個遊戲。我倒來問你,你又有什麼理由要我陪著你去玩這種玩意兒了?”

“我告訴你,我煩死了。”

尤楓望著無緣無故地大發脾氣的殷家寶,呆住了。

“家寶。”

“你下車吧!我不陪你上劉權家了。”殷家寶說。

車門開啟,尤楓下了車之後,殷家寶駕著汽車絕塵而去。

只有殷家寶明白他為什麼在尤楓跟前再控制不住情緒,大大地發了一次脾氣。

就算他堅強如那號稱永不會沉沒的鐵達尼號郵船,在全速前進撞著了冰山之後,也會飲恨於汪洋大海之中。

尤氏集團的破產案就是那座致命的冰山,是殷家寶碰不得的。

這一夜,殷家寶切實地體驗到漫漫長夜原來是如此難過的,他盼望著黎明到來,使他可以跑到尤楓跟前去,縱使無法向她解釋表達,也要向她嚴重地道歉。

他太掛念尤楓,太覺著對她不起了。

殷家寶輾轉反側,又想,如果從此跟尤楓成為陌路,是不是就一了百了,長痛不如短痛了。

尤楓總有一天知道他的底蘊,那個時候,尤楓會怎樣對付他?殷家寶知道尤楓的性格,說不定她可能會拔出槍來,對準他的天靈蓋,扳動槍掣。

一念至此,殷家寶的耳畔就好像聽到槍聲,頭痛得像要爆裂。

是的,一槍能了結一場恩怨,也是痛快。

問題是,他有沒有勇氣引頸就戮?

不,這不是慷慨就義,要他含冤而死,他是不甘心的。

殷家寶咬緊牙根,一手抓起電話,心想,乾脆告訴尤楓真相,好好的向她解釋,只要她肯相信自己,就能撥開雲霧見青天了。

殷家寶握著電話筒的手在冒汗,他有種濃郁的恐懼感,覺得自己拿著的是一個計時炸彈,只要他把秘密揭穿,就等於觸動到信管,立即會將他炸個稀巴爛。

如果尤楓不原諒他,那無疑等於置他於死地。

殷家寶嚇得簾間把電話筒扔掉。

在面臨一個失去尤楓的危機,殷家寶才知道自己是如何的深愛尤楓。

他何城個貪求富貴,妄想榮華的人。他何嘗不希望像尤楓所說的,與自己所愛過幾十年平淡安穩的生活就好。

可是,命運在作弄他、在難為他、在欺侮他、在壓迫他。

這叫他有什麼辦法?

愁思雜念、激情亂緒,難為了殷家寶整個晚上。

天亮了。

又是面對現實,迎接困難,承擔責任的開始了。

殷家寶倦怠地更衣出門。

站在威靈頓街口,仰望著灰濛濛的長空,他嘆口氣:心想:人活著真是夠累的。

除非眼前心上仍有尤楓,否則,這一天實在太難過了。

沒有尤楓的日子肯定是陰霾密佈的。

殷家寶才這麼想,耳畔就聽到沙沙沙的聲響,傾盆的大雨,忽爾落下來,叫他一身溼透。

他正要回轉身,打算快步走回家去拿把雨傘,眼角瞟見了街口有個熟識的人影,在朝著他移動。

殷家寶定睛一看,以為自己在做夢。

那不是尤楓嗎?

“尤楓!”殷家寶喊。

尤楓衝上前,緊緊的抱著家寶,嚷:

“家寶,請原諒我,請別離開我。”

殷家寶捧著尤楓**的一張臉,辨不清她臉上的是淚還是雨,只覺得自己像捧著一朵承受著悽風苦雨的白芙蓉,如泣如訴得既可憐又可愛。

誰捨得對她多加一點點的折磨,都是不近人情的。

“尤楓!”

殷家寶冒著滂沱的大雨,不顧一切的吻住了尤楓。

清涼的雨水沖刷著一對戀人心上的塵埃,叫他們的兩顆心再光潔明亮起來。

狂風暴雨在於香港的夏季是不足為怪的。

這年的夏天,尤其是雨水綿綿不絕。

可是,當殷家寶拖住尤楓跑回家去之後,已開始在房子內享受著雨過天青的喜悅和雲開見月的舒暢了。

“JP〗“尤楓,錯的是我,我不應該發你的脾氣。”殷家寶說。

“JP〗“不,家寶,男人是幹大事業的,我是不應該勉強你跟我去管那瑣碎的事務。以後基金的工作,就由我獨個兒去做好它吧!你不是說得不對,那是我一份心意的寄託。”

“尤楓…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向你解釋。”

“不用解釋,我都明白。”

“不,你不會明白。”

“其實我們之間也不需要彼此明白苦處,只要互相諒解就行,是嗎?”

“尤楓,”殷家寶凝望著尤楓:“多謝你,你的這句話,給我帶來很大的鼓舞。你知道我現在最渴望是什麼?”

“什麼?”尤楓歪著頭問。

“我希望轉瞬間我們就已到了退休的年齡,可以遠離這個社會,躲到世外桃源去,在二人世界裡安度餘年,只有在那個環境、那個時候,我們才真正的不會再分離。”

尤楓忽然興奮地說:

“家寶,如果我們有一天退休,你能完成我一個願望嗎?”

“什麼願望?”

“帶著我遨遊五湖四海,走遍大江南北。告訴你,這是我父母的遺願。”尤楓既感慨又響往地繼續說:“還記得我告訴過你,我童年時的那宗車禍嗎?”

家寶點頭。

“我媽媽雙足折斷,我的雙眼被玻璃片割損了,一直不知吉凶。

“媽媽的鬥志很堅強,每天她坐在我的床沿,握著我的手,對我說:

尤婕注資於百樂金融集團,跟程羽成為新拍檔之後,業績令同業刮目相看。客氣的江湖評語,稱他們兩個為無敵鴛鴦劍,程羽和尤婕雙劍合璧,互補長短,誰可爭鋒。不客氣的同業,則乾脆稱他們為雌雄大盜,市場上有什麼風吹草動、奇貨寶藏,他們都能消息靈通,以致捷足先登,他們不住地在炒賣外匯、黃金、期貨、股票以及其他金融衍生工具,擇肥而噬,永不落空。

百樂集團的指爪老早已經由香港向北伸往內地,向南伸往新加坡、東南亞、泰國和印尼。

程羽集中火力去找內地的公司,研究如何把它們引進香港的集資市場,從中謀取巨利。

任何一隻上市的股票由百樂集團包銷,都能在城內掀起認購狂潮,且股份在短期內必被程羽這個揸盤的大莊家,炒得比上市價高出不知多少倍。

他漠視企業本身的生產盈利能力,只運用他的財技拼命催谷股份,為了要在股民心目中,無形之間產生了一種“百樂包銷,必屬佳股”的信念,從而將程羽視為英明神武的運財童子,於是企業上市的生意都幾乎被他一手壟斷。

當然,散戶一旦入市,他們對於股份的質優與否,也只視乎自己的投資能於短期內獲利多少罷了。

至於尤婕,她的一門心機幾乎都放在香港之外的亞太地區投資專案上。

事實證明,尤婕加盟百樂集團以來的成績是輝煌的,絕不亞於程羽。

她縱橫亞太區的財經領域,往往得心應手,時來運到。單是在菲律賓和泰國的股票市場,她就屢屢有所斬獲。

尤婕乘勝追擊,發揮她個人的魅力,與她對東南亞的財技知識相互結合,打算全力進攻印尼市場。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印尼的財富有多少,是一個謎,但單看全球各個權威傳媒在一九九七年夏季之前對印尼領袖的家族資產推測,就可以探索一個梗概。

要動這個金光燦爛的市場的腦筋,說難不難,說易不易。

難處在於如何在一個人治社會中走通路子,走對路子。

易處也在於一旦走通了路子,走對了路子,就有如囊中探物,只消把手往內� ��撈,就是財富。

尤婕最近得到了內幕消息,知道印尼政壇上相當有影響的一個幕僚蘇爾哈的全資機構才富企業,需要一筆鉅額的組合貸款,以便可以把全國的好些企業包攬在身上經營,使之變相地成了專利企業,這個計劃不論在打點關卡和實際經營兩方面,都需要鉅款支援。然而,一旦成了事,多項專利所帶來的利潤之高,肯定是天文數字。

才富企業之盈利前景固然光明,就是蘇爾哈所提出的貸款利息也是冠絕全球。

在這種全方位利益的投資專案中,只有一個風險,那就是目前的執政者政權有所動搖。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為此,誰不對才富企業的這項組合貸款包銷權垂涎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