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的法子不但大膽，而且自立格局，讓劉備很難在一時半會間消化過來。程昱也不再催促劉備，他穿上灰色的夾袍，準備出門去。
“仲德你這是要去哪裡？”劉備好奇的看著程昱。
“去市井之間轉一轉，過午一定回來。”程昱笑吟吟的答著話，見劉備蹇著眉頭，知道劉備還有大事要說，只是眼下還拿不定主意，又笑道，“主公又何必犯難，聖人尚有不察的時候，什麼事情都有寬窄，能過的時候要提著小心，不能過也未必是壞事，別的地方一定有路走。”說完，他拍拍袍子走了。
程昱這兩句話正說在劉備的心事上。按照程昱給的主意，劉備修表給王允，就說要對橋瑁“奪情留用”，這事行得通，不過推舉橋瑁為太尉是件難事，關鍵還得看京師其他大員的意思：荀爽是肯定不同意的：恆典和王允多半是要答應，持疑歸持疑，劉備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這一點倒是他們拿捏的住的；蔡中郎會怎麼想實在不好推算，這位大儒骨子裡看重資歷，這是橋瑁不具備的；皇甫嵩作為第一名將，他的意見舉足輕重，要是推舉盧植，皇甫嵩一定立刻同意，但要是說道橋瑁，這個難度大了一些；劉陶是現在在京師中宗爵最高的人了，可是劉備最拿不準的還是他，這個諫議大夫一會倒向劉備，忽然又往荀爽那邊靠一下，往好裡面說，可能是兩不相幫，反正大、小皇子誰做這個皇帝都還是漢家天下，同時也能保持平衡，往壞裡說就寬泛了，要是兩敗俱傷了，這個掌天子璽的人就能變成他。
先撇開該不該推舉橋瑁為太尉，能不能實行已經難度不小，而且要是一個不小心，到了長安的橋瑁就能成為另一個袁槐，這個險該不該冒？
劉備揣著一肚皮的心思回到自己的房中，還沒等屁股坐熱，就聽見外頭有人說話，正是已經去了荊州十天之久的劉曄。
“子揚快進來，”劉備站起身來，卻見劉曄和賈詡有說有笑的把臂進來，見了劉備，兩人都施了一禮，劉曄笑呵呵的道，“見過主公。”
“快坐下說話，”劉備見了劉曄的神情，心中頓時大定，也就不象剛才那麼愁眉苦臉的，“子揚意興飛揚，帶回來的想必是好消息”
“主公所說不錯，曄此番不辱使命，給主公帶了一件大好的訊息。”
雖然已經猜到，但劉備精神還是一振，他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傾了傾，“子揚快說。”
“簡雍此人果為義士，曄與他商議甚歡，已商定妥當了。”
“該打，”賈詡笑呵呵的說道，“怎麼還賣關子，快說出來。”
“好個心急的賈文和，”劉曄哈哈大笑，旋即壓低了聲音，“果然如文和與仲德所料，荊州名士多以劉表為不智，黃承彥更是與劉表大吵了一架，最破門而出，看樣子是打算割席斷交了。”
“有這種事？”劉備和賈詡相互看了一眼，既吃驚又好笑，劉備腦海裡浮現出黃承彥溫文而雅的樣子，他實在想不出黃承彥居然會和人鬥氣爭執。
“劉景升也算是名士，怎麼如此不智，”賈詡嘆氣道，“即便不和，也該謙謹一些，這事如果傳遍荊襄，只怕一夜之間就會得罪所有的名士。”
“已經傳出去了，”劉曄抿嘴一笑，“也不知是哪個促狹的人做的，現在荊襄一帶都對劉景升嗤之以鼻，說犬生龍門、雞據貴府，好端端的荊州被這樣一個欺世盜名的人佔住是漢星不明。”
劉備和賈詡都目瞪口呆的看著劉曄，他們想不到這些名士會扣這麼大一頂帽子給劉表。
“中士殺人，厲害，厲害。”賈詡噓唏出聲，眉頭忽然一皺，“看來孫堅這次出兵不止是為宛城和許昌，他是覺得人心可用。”
劉備背後冷汗頓時流了下來。
孫堅不是一個有著很高戰略眼光的人，這一點不論是正史還是演義都交代的十分清楚。能曉得利用這種局面，這顯然已經超出了孫堅的決策能力，可見孫堅帳下一定有個了不得的謀士，而程普也還不具備這個能力。
“文和說得不錯，”劉曄語氣枯澀的說道，“不知道這個孫文臺使了什麼手段，居然請了龐德公為他的謀士。”
“難怪，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賈詡嘴巴“嘖嘖”有聲，“這一著犀利得很。在這個時候出兵，劉表明知道是假途伐虢，可還是無從拒絕，否則出爾反爾的惡名還得揹著。我們這邊與許昌固城自防尚且不及，更不會理會劉表的死活，只能看著孫堅蠶食劉表。得了整個荊州之後，只怕宛城和許昌都不是孫堅的對手，加上洛陽和長安也沒用，那兩邊都要防著袁紹，急切間也抽不出兵來。”
屋裡一陣沉默不語，三人都為孫堅這一著傷透了腦筋。
“船到橋頭自然直，”劉備強笑道，“子揚還沒說那個好消息是什麼呢。”
劉曄這會也沒那麼興高采烈了，“簡雍麾下有六千兵馬，鎮守著新城，他只等主公攻打荊州，到時候自然會倒履相迎。”
“是件好事，”賈詡笑道，“只不過我們這會缺兵，攻打荊襄不足，自保尚能有餘。”
“若是能將許昌的四萬多兵馬調過來就行了。”劉曄說完，自己先搖頭道，“可惜江夏還有數千兵馬，而且許昌似乎對京師和鄴都兩不相幫。”
“不論如何，我們都要一試，若是被孫堅搶先得了荊州，那就大勢去矣。”賈詡說完，看向劉備。
劉備默不作聲，他吃了口茶，同時拿過几上的地圖，靜靜的思索著。
“何以不見仲德？”賈詡說完，四下張望著，“仲德胸有溝壑，或許他另有良策亦未可知。”
“他到市井去轉一轉，說要過午才回來。”劉備頭也不抬，手指在地圖上划著。
“市井？”賈詡和劉曄大眼瞪小眼了，他們想不明白程昱怎麼會到市井裡去轉悠。
“宛城現在能戰之兵還有多少？”劉備隔了半晌忽然說道。
“兩萬有餘，”賈詡流利的答道，“城中尚有一萬六七千人，騎、弓各五千，步卒多一些。曹仁將軍在新野有四千餘人，都是步卒，博望有兩千，樂進將軍正在練兵。”
兩萬多人要攻打荊州，即便加上新城的六千人也還是捉襟見肘，何況劉表不見得對簡雍推心置腹，這是明擺著的道理，所以強攻是不可能的。劉備又不說話了。
“要是能說服蔡瑁來降就好了，”劉曄嘆道，“此人雖平庸無能，卻掌管著五萬荊州水軍。”
“那是因為他對劉表忠心不二。”賈詡搖頭道，“再說這些水軍的家眷都在襄陽城中，誰真心要降？”
“讓朝廷撤了他的荊州刺史如何？到時候人心散去，兩萬人也能取下荊州。”說著話，門口走進來夏侯淵，他剛才一直在門外守著，這時忍不住插話進來。
劉曄沒等他說完已經搖頭，“劉表響應袁紹之時已經擺明了不受京師節制，何況他這個荊州刺史是先帝任的，這主意不行。”
“暗渡陳倉如何？”劉備指著西城說道，“從這個地方渡河，悄悄進駐新城，只等孫堅與劉表交兵，我們黃雀在後。”
“只怕也不行，”劉曄苦笑道，“主公有所不知，這新城比鄰麥城，正是江陵北上要津，若是孫堅與劉表交兵，新城先要當災。劉表本要派蔡瑁去守，可是被蔡瑁堅辭了，誰都不想立在危牆之下。要不是這樣，簡雍還不能守在新城。”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我們幹看著不成？”夏侯淵氣咻咻的嚷道。
“夏侯將軍稍安勿噪，容我等深思。”賈詡不等劉備和劉曄說話，趕緊把話搶了過去，“眼下之困在於乏兵，這是不足，卻也是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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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和詳細說說。”劉曄笑了起來。
“不足之處在於動彈不得，優勢卻在於出其不意，”賈詡接過劉備手中的地圖道，“宛城新與江夏交戰，城中能戰之兵不多，此為劉表所深知。劉表因要防備孫堅，暫時不會北上攻我宛城，且會抽調北岸之兵回防荊襄，因此新野城中駐兵必寡，所詡所料不差，只怕不足千人。新野城雖小，卻立足江畔，以之守江最為要緊不過，還有湖陽也是如此。不需勞動我城中大軍，只需曹仁與樂進兩位將軍各領麾下兵馬即可收此兩地。”
“以守代攻？”劉曄眼睛一亮，“果然高妙，如此一來，孫堅必不敢輕易過江，則我等可坐看襄陽爭食。”
“正是如此，”賈詡笑道，“我等既守江，孫堅必憂我等參與南岸之局，勢必儘快攻下襄陽。詐是詐不下來的，最終難免一戰，不論勝負，宛城可暫保無虞，且可審時度勢，再定是否做那只在後的黃雀。”
“六千多兵馬守湖陽與新野只怕不足吧。”夏侯淵連連搖頭，“劉表要想攻打新野，兩萬兵馬足夠了。”
“不是還有新城的兵馬嗎？”劉曄笑道，“既然放此二虎在南岸爭食，難道我等還任簡雍立於危牆之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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