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酒店的路上，夏溪看著車窗外面的夜景，沉默不語。
祁雲臨走時的那句話，就像一塊石頭投進了寧靜的湖水，在她心裡激起了層層波瀾。
她不是那種一夜爆紅的型別，也沒有什麼臺後，今天的成就來之不易，靠的是不懈的努力和堅持。
雖然最終成功了，但這個過程，卻耗費了她好幾年的時間。
女性藝人最好的光陰就那麼十幾年，年齡大了，人氣就會快速下滑。
雖然不甘心，但這是無可爭議的現實。
不僅是她，所有女明星們都明白這個道理。
這些年接的工作，也基本都是商業片，雖然很賺錢，但無法成為讓她在娛樂圈長久立足的資本。
她不甘心一直當一個花瓶，然後暮去朝來顏色故，老大嫁作商人婦。
所以去年劉焌找她演《冬日》，她才會欣然答應。
演文藝片，運氣好可以拿獎，受到業內肯定，運氣不好撲得無聲無息，純粹浪費時間。
但她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也是一次嘗試，可惜最終沒有拍完。
這對她來說，是一個遺憾。
但是現在，這個機會重新擺在了她面前。
其實整個下午她都在考慮，要不要抽點時間把這部戲拍完，畢竟之前幾個月的時間花在上面，拍完也是出一部作品，不拍那些時間就白費了。
所以她才會赴約。
見她的樣子，經紀人陳姐問道：“小溪，在想什麼呢？”
夏溪小聲回道：“沒什麼。”
不過她的視線，一直盯著車窗外的夜景，感覺有點魂不守舍。
陳姐在心裡輕嘆一聲，覺得應該儘早說清楚，把夏溪的想法扼殺在搖籃裡：“你想去拍那個電影？”
夏溪想了想，不答反問：“陳姐，你覺得呢？”
“說實話，我不同意，”陳姐回答得很坦然，“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萬一真的口碑不錯呢？拍完，還可能有收穫，不拍，之前幾個月的時間肯定白費了。這些其實我都想過，但事實是，這個劇組不靠譜，你應該想著及時止損，而不是再扎進去。”
“是嗎？”夏溪仍舊是盯著窗外，顯然有點漫不經心。
陳姐在夏溪剛出道時，就一直擔任她的經紀人，可以說是看著她一路成長起來的，對她的性格和習慣也都非常瞭解。
此時見夏溪這個樣子，心裡隱隱感到不妥。
因為這代表她的心裡，其實已經有了決定。
“小溪，你真相信那個祁總會算命？”陳姐道，“這種事情聽聽就好，傻瓜才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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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沒有，”夏溪終於把視線從窗外移了回來，“我只是覺得，做事情應該有始有終。”
陳姐聽了眉頭微皺，夏溪果然想去。
這讓她感覺有點氣惱。
夏溪出道已經多年，付出了多少堅持和努力，一路上是怎麼熬過來的，她比誰都清楚。
但她成功的背後，只有她一個人的堅持和努力嗎？
不，還有她這個經紀人，還有她的團隊！
為了給夏溪接到好一點的工作，她曾經求爹爹告奶奶，受盡了多少白眼？
為了給她擋酒，她又多少次把自己灌得人事不省？
個中辛酸，又有多少人能夠知道和體會？
還有她的助理、化妝師、宣傳，誰不是跟著她起早貪黑，全年無休地在全國各地跑來跑去？
眼看著終於熬出頭，大家都能跟著她多賺點錢，結果錢還沒賺夠，她又要開始追求藝術了。
就算她無所謂，其他人會怎麼想？
拍電影的片酬本來就很少，文藝片更是少得可憐，根本養不起團隊。
當時她覺得，花半年時間讓夏溪進行一次嘗試，也未嘗不可。
但事實證明她錯了，這不過是她天真的想法而已。
所以這一次，她堅決不能再錯下去，不能讓夏溪繼續任性，白白浪費時間。
續拍，再快也要一個月，上映還要配合宣傳，有這些時間，接點商業活動不好嗎？
這電影簡直陰魂不散了，停拍一次，又冒出來。
“小溪，不是陳姐不讓你去，但有些事情你仔細考慮過嗎？”陳姐道，“如果真的能拿獎，那我絕對支援你。但這種事誰敢保證？就憑姓祁的一句話？你年齡也不小了，我們也不容易。”
年齡不小了，就不要再天真了。
帶著大家一起，該撈錢就撈錢，不要東想西想。
這些話陳姐雖然沒說出來，但夏溪心裡卻很明白。
陳姐和她的團隊，從她出道開始，一直到現在，都在背後默默無聞地支援她。
她的成功，和大家的付出無法分割。
所以她才會猶豫不決。
“陳姐，這些我都懂。”
“懂就好，”陳姐道，“你早點休息，明天上午還拍戲，這兩天就殺青了，你堅持一下。”
把夏溪送進房間，陳姐溫和眼神陡然變得凌厲。
她不管夏溪懂不懂，但她必須盡最大努力，把這件事的可能消除。
斬草除根，必須從源頭下手。
而她也能看出來，這個祁雲，才是最大的變數。
於是她拿出祁雲的名片，撥通了上面的電話。
……
這才剛分開半個小時，就被陳姐約宵夜，祁雲還是頗為意外。
不過這種雷厲風行的風格，非常符合他的胃口。
他現在就是要快。
要是陳姐和夏溪拖拖拉拉、猶豫不決，他反而不知道該怎麼下手，在橫店閒著等她們，多浪費時間。
而陳姐如此心急地找他，說明夏溪那邊已經動心了。
這對他來說是好消息，現在只要過了陳姐一關，事情就可以完美收官。
再次見到陳姐時，是在一家露天的燒烤店。
秋風習習，橫店夜風稍涼，而陳姐的臉上卻沒有太多表情。
“祁總，我就坦白地說了，夏溪絕對不可能回去拍《冬日》，”沒等點好的烤串上來，她就直接切入主題，“所以請你體諒，夏溪的工作也是很忙的。”
“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當然，如果你們願意出夠片酬，我們也會考慮，”陳姐話鋒一轉，道，“不過據我所知，貴公司這次的投入恐怕不多吧？”
祁雲心裡呵呵一笑，這位姐果然厲害，消息靈通，直指他的要害。
跟經紀人談判，就不能再說什麼夢想了。
經紀人可不跟你講什麼夢想，他們只會看錢說話。
價格合適，繼續.
價格不合適，那就好聚好散。
祁雲深知這個道理，所以他也決定從錢開始。
“陳姐，夏溪小姐現在出演一部電視劇，片酬大概是多少？”
沒等陳姐回答，他又緊接著說道：“四千萬，應該差不多吧？”
陳姐沉默，四千萬片酬的確是夏溪的巔峰。
“但是以後呢？”祁雲繼續說道，“想必你也清楚地感受到，今年的市場和以前已經不一樣了，大量拍好的劇不能播，大量的新劇被腰斬。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隨便拍個劇就能拿好幾千萬的時代，已經一去不返，行業競爭會愈演愈烈。
“大量的藝人會沒劇可拍，只能去接通告，拍綜藝。
“陳姐你是圈子裡的前輩了，想必這些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
陳姐似乎不為所動，道：“如果市場真會朝祁總說的方向發展，那我們不是更應該抓緊時間，趁著還有機會多賺點錢嗎？”
“秋天都來了，冬天還會遠？”祁雲笑道，“走在別人前面，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那祁總你覺得，我們夏溪要怎樣才能走在別人前面？”
“當然是提升自我，”祁雲道，“只有強者才能順利度過寒冬。”
怎麼自我提升？
自然是去拍好電影，拿獎啊！
陳姐突然回過神來。
不知不覺中，她竟然被祁雲牽著鼻子跑了一圈，然後又回到了原點。
這可真的稀奇了，她已經好久沒嘗試過被領跑的滋味了。
為什麼會這樣？
陳姐稍微沉吟片刻，最終得出一個結論。
還是因為祁雲說的有道理，特別是對市場前景的看法，基本跟她不謀而合，這才讓她願意順著他的話題說下去。
早在兩個月前，她就覺得形勢不妙，但和同行聊起，卻都覺得她在苟人憂天。
就這點看，她和祁雲是可以達成共識的。
看來之前還是小看他了，這哪裡是個初入圈子的年輕人說出的話，背後或許有人指點。
“祁總，說了這麼多，你無非就是想讓夏溪回去把電影拍完。”
祁雲呵呵一笑：“陳姐英明。”
“那麼問題來了，”陳姐道，“如果這部電影能拿獎，哪怕提名，對夏溪也有巨大的好處，可如果沒有，那就是浪費時間。這是一場賭博，而根據我個人的看法，勝率極小。”
祁雲道：“不，我們獲勝的機率是100%。”
“你憑什麼能這麼肯定？”
“因為我會算命啊！”
陳姐：……
“當然，我用的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算命的方法。”
祁雲說著從包裡拿出一疊檔案，輕輕放在陳姐面前。
這是他花了一整個下午做的資料，沒想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這是什麼？”
“明年有望獲得金龍提名的電影名單，現在只有九部，”祁雲道，“我對它們都做了全面分析，縱向橫向都做了對比，結果已經寫在最後一頁了。”
陳姐驚訝地拿起檔案，開始一頁一頁地看了起來。
正如祁雲所說，他對九部影片的立意、劇情、節奏、演員的演技等，全方位都給出了分析。
而在最後一頁上，他甚至還給出了各個獎項的提名猜想。
而《冬日》，赫然出現在最佳影片、最佳女演員和最佳劇本的提名名單中。
這東西靠不靠譜，還有待驗證，但由此可以看出，祁雲至少是下功夫研究過的，並不是張口就來。
“祁總，這不過是你自己的看法罷了，”陳姐道，“並不能代表評委。”
“對，但我也有話直說，”祁雲道，“如果夏溪想要拿獎，這恐怕是最好的一個機會了，一但錯過，未來恐怕難了。”
“為什麼？”陳姐一笑，“或者是，憑什麼？”
“首先，看劇本。你看看這些待選影片，幾乎都是以男性為劇情中心的，而《冬日》，剛好是今年唯一的一部戲點和全部矛盾都在女主角身上的影片，發揮空間很大，而我們的劇本很紮實，你們心裡應該清楚。另外，華娛天穹不是什麼小公司，一但提名，我們有替她運作獎項的實力。還有就是，夏溪現在狀態正好，沒談戀愛，沒想著結婚，全部心思都在拍戲和創作，錯過這個時機，未來很難再有。”
仔細一想，好像的確是這樣的道理。
“我突然有個問題，”陳姐繼續問道，“晚上我們吃飯的時候，你為什麼不當著夏溪的面，把剛才這些都說出來，把你的這個報告給我們看？說不定當場夏溪就答應了呢？”
“因為沒必要，”祁雲道，“我知道她很想拍，之所以會猶豫不決，多半是因為要照顧你的感受。”
陳姐不由微微愣住了，夏溪真的是在照顧她的感受？
她不禁回想起夏溪回酒店時的樣子。
她和夏溪合作已經快十年了，彼此之間已經熟稔無比，平時都是有話直說，不會拐彎抹角。
今天夏溪那種欲言又止的模樣，的確非常少見。
這讓她心裡不由升起一絲溫暖和安慰。
這傻丫頭，用得著這樣嗎？
她是想多賺錢，但她們多年交情，一起打拼過來的，這份情義無法替代，她並不是那種一心想吸血的冷血經紀人。
不過她很快恢復了理性：“祁總，就算你說得都有道理，但我後面的工作都談好了，你們突然說要續拍，我這邊沒有那麼多檔期。”
說到這個地步，祁雲知道陳姐已經基本被說服了，差的只是決定性的一擊。
“陳姐你可能誤會了，”於是他笑道，“續拍《冬日》只有三十天，而且是從今天開始計算日期。”
三十天？
陳姐睜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劉導拍戲的效率她又不是沒領教過，一個鏡頭恨不得拍三天三夜，上次拍了三個多月，三十天他能拍完半部戲？
“這個不用懷疑，”祁雲道，“是劉導先答應了這個條件，我們才會出資續拍。”
陳姐沉吟不語。
如果只有三十天的話，那就可以考慮了。
夏溪現在拍的戲，馬上就可以殺青，其他工作也可以協調，畢竟就一個月，除了必要的一天品牌活動，其他的往後挪就行了。
不過她雖然心裡已經答應，嘴上仍舊留了餘地：“我需要再考慮一下。”
祁雲拿起一根羊肉串，同時在心裡長長松了一口氣。
陳姐會這麼說，那就代表她已經答應了。
不得不承認，比起夏溪，她才是最難對付的那個，好在結果不錯。
“祁總，”陳姐喝了一口飲料，臉上多了一些笑容，“如果我們答應的話，片酬怎麼付呢？”
祁雲聽了不由一僵，剛剛吃下的羊肉卡在了喉嚨上。
“片酬……之前不是已經付過了嗎？”
陳姐一聽就明白了。
好傢伙，這是打算一分不給啊！
“祁總，這樣不太好吧？”她立即發揮出了她的特長，道，“就算咱們夏溪不在乎片酬，可我們的團隊要一直運營的，夏溪不是無名藝人，你們劇組資金再緊張，一百萬總能安排吧？”
一百萬？
祁雲心裡呵呵了。
他要是能安排一百萬片酬，還用這麼處心積慮、費盡口舌？
“這些都是劉導在安排，”於是他很乾脆地把鍋甩給了劉焌，“所以具體事項，你還是跟他詳談吧。時間不早了，要不陳姐你早點回去休息？”
見他迴避這個話題，陳姐心裡忍不住好笑。
看樣子這劇組是真窮，榨不出來錢了。
也不知道祁雲哪來的勇氣，這點錢都沒有，就敢來找夏溪談判。
偏偏還讓他得逞了，你說氣人不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