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同甘共苦
羊肉湯面，吃到肚子裡熱乎乎的。渾身都出了一層細密的汗來。
“不夠吧。”雲五娘看著宋承明問道。
宋承明指了指桌上的菜，“這麼多菜，什麼東西吃到肚子裡不佔地方啊？夠了。”
五娘道：“那也行吧，我叫廚下包點餛飩，睡前再吃點。”
看宋承明的習慣，知道這飯菜一旦擺上桌，不會叫剩下。她本來也沒有挑食的毛病，只陪著宋承明將桌上的菜吃的一點都不剩。叫進來收拾碗筷的紅椒又驚訝了一次。
香荽心思細緻，已經知道了遼王府的處事規矩。看來，還得找機會跟帶來的人好好說說，只有慢慢的習慣了遼王府裡的規矩，才能真正的融入這裡，成為遼王府的人。
雲五娘心想，難怪宋承明以前說遼王府裡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宋承明這吃飯穿衣都跟將士一樣的毛病，怎麼可能乾花銀子養多餘的女人的事呢？這個王府，好似除了一個年老的嬤嬤，再沒看見過一個年輕的女子。也算是奇葩吧。
只要沒有不省心的人，艱苦一點，對於雲五娘來說，根本不是事。
“我給你取一個字，好不好？”宋承明靠在一邊，看這五娘自己泡了山楂茶來，問道。
雲五娘不由的想起‘待字閨中’的話來。
“好。”五娘應了一句。反正自己出門的時候，長輩並沒有給取字。作為丈夫，宋承明確實有取字的權力的。
宋承明瞧著雲五娘行動間，如一道清風一般，只叫他覺得從裡到外的熨帖，道：“叫沐清好不好？”
沐清？
何解？
雲五娘也不問，聽著還算動聽，“那沐清吧。”反正也只有他一個人這麼叫。
“你叫我謹之好。親近的人都這麼叫。”宋承明不錯眼睛的盯著五娘瞧，小聲道。
雲五娘叫他瞧的尷尬，扶他躺下，“我知道了，你老實待著吧。”
宋承明一把拉住五娘，“頭一天晚上，總不能分床睡吧？”
雲五娘白了他一眼，前幾天兩人在一個車廂裡，還不是一個榻上窩著呢。有什麼差別。“你睡著吧。半夜要個水，要起夜，我不在你邊上躺著，也不能放心。事急從權，我哪裡也不去，在這裡守著你。你只管睡吧。”
宋承明這才踏實的躺下。雲五娘拉了一床被子，躺在他身邊，
聽宋承明的聲音悠悠的傳來，“這府裡，如今是常河，河叔在管著事。他今年都年過七旬了，也是該歇著的年紀了。他是祖父留下來的人，護著父王長大，又護著我長大。雖是下人，但與我卻有大恩。難得的是，這些年從沒有以功勞自居過。倒是因為我們父子，受了許多的辛苦。他不是一個拿著權力不放手的人……”
五娘明白宋承明的意思了，“放心，河叔是府裡的長輩。我知道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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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承明扭頭，看著閉上眼睛的雲五娘，“委屈你了。”大多數人看不起宦官，更別說將他們當成長輩了。更有人覺得常河的所作所為本是他作為奴婢的本分，自己卻不敢也不能這麼看。五娘能說出將河叔當成長輩的話，自己真是沒什麼可擔心了。
他心裡溫暖，卻沒有其他的旖旎的心思。她還小，別嚇著她。
只要她跟自己這樣親近的相處而不覺得彆扭，他很知足了。
第二天，雲五娘先醒了。香荽將棉布的衣裙拿過來。棉布是細棉布，上面沒有什麼繡紋。雲五娘朝香荽點點頭，“做的好。”
她的頭上也沒有戴其他任何首飾，只拿紅絲帶將頭髮盤了。
“你帶著她們幾個，抓緊時間，將咱們的箱籠給收拾妥當。”五娘吩咐完，又問道，“廚房裡是誰在伺候？”
“後院一直沒有廚房。現在這廚房應該是前段時間臨時添出來的。昨兒的飯是從前院拿的。後院這邊有兩個年齡不大的媳婦，都是本地人，該是府裡哪個侍衛的媳婦進來幫忙的。”香荽有點發愁。按說這樣沒有糟心事。這府裡的內院，完全由自己主子一個人做主。不用裡裡外外的相**合，但這也有不好的一處，是要自己配上全套的班子，才能將後院正常運轉，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五娘扭頭往裡間看了一眼，這人大概從沒有後院這個概念。從小到大，他都是一個人，也情由可原吧。
後院幫廚的不是王府的下人，倒是下屬的妻子，不能這麼心安理得的用人家了。“打聽清楚這倆媳婦是誰家的，準備一份謝禮，實用一些的，打發人給送去，”說著，起身往外走。
昨天晴了一天，今兒又陰風肆意。雲五娘縮縮脖子，這身上的棉衣確實不如狐裘暖和。
繞道後院，遠遠還能聽見廚房裡剁肉的聲音。
“這羊肉蒸成大包子，一定香的很。再摻和點大蔥，真是給啥也不換的好吃食了。”一個媳婦大聲說著話，聲音從廚房裡穿處理。
另一個聲音溫和些，“昨晚上聽說王妃在前院點了餛飩，我尋思著今兒早上，咱們給準備上，萬一要是又想吃了，咱們什麼都沒做，不好。剁點蔥姜的碎末進去成。我昨晚上問王妃帶來的小丫頭了，說是沒啥忌口的。”
“那東西一口一個，裡面才塞多少東西，能有什麼滋味。”高嗓門媳婦笑道，“大戶人家，咱們也想不明白。”
“那是，人家喝金咽銀的長大，什麼沒見過，什麼沒吃過。到了咱們遼東可不委屈？我們那口子可是說了，只要伺候好王妃娘娘，他回去給俺洗腳。”這溫和的媳婦笑著道。
雲五娘眼裡也有了笑意。都是一些特別淳樸的婦人，完全沒有那些高門大戶人家的下人那種彎彎繞的心眼子。
“那嫂子是得回去將熱水給提前燒好了。”五娘笑著，推門進了廚房，“我這覺得兩個嫂子的手藝好著呢。”
兩人一愣，抬頭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年輕姑娘穿著一身紅衣從門外進來，真跟年畫上的人一樣。說是姑娘吧，偏有梳著婦人的髮髻。
這才後知後覺的知道，這是新進門的王妃。
兩人對視一眼，趕緊要往下跪。五娘一把攔住了，“不用這麼見外。”說著，將袖子往起一卷，“嫂子剛才說羊肉的大包子，你一說，我也饞了，那咱們包包子。”
兩人看著這新王妃捲起袖子，圍上圍裙，拿起刀，剁在羊肉上。
“嫂子，剝些大蔥來，多剝點生薑來，又驅寒，又去腥。”說著，對兩人一笑。
不是說王妃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嗎？怎麼看著不像啊。兩人也沒了剛才的戰戰兢兢，趕緊過去給搭把手，香荽坐到了灶火前，添柴燒水。
說著話，雲五娘才知道說話溫和的是趙虎家的媳婦。說話聲音高昂的是孟林家的媳婦。
五娘將包子餡拌好，問道，“看兩個嫂子手腳麻利，想來也是家裡裡裡外外一把抓。”
孟林媳婦道，“我們家那口子要當差，家裡的婆婆，孩子，還不得我伺候著。只要這一睜開眼，沒有清閒的時候，家裡的小姑子，倒是也能幫上忙了。我這次出來這幾天，倒是小姑子在家裡張羅。”
能跟小姑子一起相處的融洽，這媳婦在周圍的口碑應該不錯。當然，要不是這樣，也進不了王府幫忙。這至少是一件體面的差事。
五娘笑著道：“家裡如今的光景怎樣？日子還好過？”
“比以前好過多了。”趙虎家的媳婦道，“孟林嫂子家的負擔比我們重一些，但也吃穿是不愁的。不過，等下面那些小叔子和小姑子都成家了，日子好了。”
吃穿不愁，是說一家人餓不了肚子。但也僅限於餓不了肚子。
孟林媳婦頗有些自豪的一笑，“其實勤快些，日子也沒那麼難。到了瓜菜豐盛的時候，搭著吃，晾成菜幹，做成鹹菜。都說瓜菜半年糧，這話也對。偶爾還能割一點肉，打打牙祭。”看來，贍養老人，撫養小叔子小姑子，在他們看來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
雲五娘覺得孟林媳婦算得上是一個實誠忠厚的人。
於是問道，“嫂子在家裡有什麼營生沒有？”
“那哪裡能有什麼營生呢？粗手大腳的。”孟林媳婦不好意思的一笑道，“有時候幫著那些軍營裡的小夥子洗洗衣服，漿洗一二，也不好意思收錢。不過這些小子也是有良心的，像是這冬天，要是逮到什麼獵物，送幾斤肉來，是常有的。家裡如今還風乾著半隻獾子，過年的時候吃正好。這也算是掙下來的吧。”說完，還憨厚的笑。
雲五娘也跟著笑起來。
所以，宋承明新婚第一天，看見自家的新娘子，端著兩大盤包子進來，還散發著羊肉混著麥香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