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曹操詢問的目光很是急切，但楚嶽卻並沒有馬上回答。因為，他清楚的知道，有些話不能亂說，在說一些話之前，他必須經過慎重的考慮，否則，很可能影響到曹操的判斷，同時，也讓他自己做出錯誤的決斷。
按照曹操所言，今日早朝之時，靈帝一改往日萬事豪不掛心的態度，對百官所奏之事，事無巨細，一一問詢，那認真的模樣，彷彿突然間換了個人一般。
當然，這種突然的轉變，雖然讓人覺得驚奇，但還不至於讓曹操下朝之後，一直與曹嵩商議到天黑，即便到了臥榻之時，依舊在此獨自苦思。
真正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靈帝在早朝結束之前的最後一段時間，一改往日對二皇子陳留王的讚許滿意，突兀的對他橫加斥責。非但如此，靈帝還將西山腳下原本由二皇子負責督造帝王陵寢一事，轉而讓太子殿下負責。
隨後，在百官驚愕的目光中，靈帝又對太子殿下大加讚賞，絲毫不吝溢美之辭，恍惚間給人的感覺，便好像靈帝一直很中意太子殿下一般。
然而，這些年的朝堂風雨中，文武百官皆知的一個事實便是，靈帝並不喜歡如今的太子，他更喜歡的，是他的次子陳留王。雖然靈帝從未名言，但眾人心中都知道，不知道有多少次，靈帝已經有意廢長立幼，重立儲君了。
很顯然，若曹操所言不虛，那麼，靈帝今日朝會上的表現，的確匪夷所思。
如此與以往行為舉止完全相反的舉動，不得不引起朝臣們的揣測。而伴隨著他如此的態度，原本擁護二皇子的勢力，也一定會緊張起來，其對二皇子的支援力度，也一定會發生不同程度的動搖。
同時，一些中立派心中也會開始思量，他們會在選擇支援太子與二皇子間，搖擺不定。
若說對靈帝這種轉變最歡喜的，則肯定是太子一系的勢力了。事實上也的確，靈帝這突然的變化，讓他們喜出望外。
因為，由於靈帝一直有廢長立幼的心思，所以，太子的地位十分不穩固，除了何進這個太子的親舅舅，以及掌管後宮的何皇后，真正支援太子的勢力，幾乎沒有。這樣一來，即便何進手中權柄甚大，但四面楚歌之下，亦是支撐得非常辛苦。
靈帝此舉，非但極大的分擔何進所受的壓力，同時，還讓一些原本的中間派和砌牆派對太子伸出了橄欖枝，如此一來，太子的處境瞬間便好上許多，而何進的心情，也暢快了許多。
想到這裡，楚嶽頓時心中明白過來，靈帝的舉動，必然是在警告一些不安分的勢力了，為了告誡他們，靈帝甚至不惜顛覆以往一貫的形象。只是，靈帝為什麼會突然選擇在這個時刻，警告他們呢？這其中，有著什麼樣的隱情？
“莫非，這就是靈帝對婉靈遇刺一事的決斷？這就是婉靈姓名垂危之時，他都沒有來看上一眼的原因？”楚嶽心中暗忖，實際上，對於此點，他已經確認無疑。
雖然他不太贊同靈帝的做法，畢竟，婉靈傷重的程度，他是十分清楚的，若非他傳自莊子的救命靈藥天璣丸，此刻的婉靈，必然已經香消玉殞，若是那樣，靈帝再多了佈置，又有何用？終究，還不如在婉靈彌留之際，見她最後一面。
只是現在，楚嶽卻不得不承認，靈帝看似簡單的轉身，沒有傷及任何人，卻已經起到了絕大的效果。
不論將來繼承皇位的是誰，現在的真命天子，依舊是他，漢靈帝。身為皇帝，他有著決斷皇儲的能力。他只要輕輕一句話，便能改變如今二位皇子之間的力量對比。
就像原本二皇子一系的勢力已經穩穩壓住了太子一系的勢力，如今，只是他輕輕一轉身，兩系的力量又慢慢均衡起來。
均衡的後果便是，任何一方，都奈何不得另外一方，而偏偏明知無可奈何之下，兩系的力量還不能不去爭奪，因為，他們都希望自己支援的皇子，能夠登上皇位，而皇位，永遠只有一個。
同時，兩系力量均勢之下，任何一方，都抽不出多餘的力量，來作出其他多餘的動作，否則，一旦正面戰場是失利，那麼等待勢力一方的，便是將來的敗落，和冷酷無情的血洗。
“果然，帝王心術，讓人難以揣度啊！”想著，楚嶽心中忍不住再次讚道。他不清楚，靈帝是否如他心中肯定的那樣，知曉婉靈遇刺的真相，但他明白，無論背後的主使者是誰，太子一系也好，二皇子一系也罷，終究，在如今儲君之位變數頗大的情況下，他們都不會再有心思對婉靈出手。
縱然這樣的放棄，並非這些豪雄勢力所願，但，總歸，為了更大的利益，他們不得不妥協。
“只是，若是婉靈真的身殞呢？縱然這些勢力收手，但人死已不能復生，屆時，作為天子的靈帝，又該如何自處？還有，靈帝又是否知道，行刺者的目的，並非單單一個婉靈，更重要的，可能是奪取她手中的鳳佩！”楚嶽暗暗搖頭中，似乎，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評論靈帝的做法了。
“賢弟？賢弟？”見楚嶽久久不語，漫長的等待中，曹操終於忍不住喊道。
“呃？啊！”楚嶽回過神來，眼神中的驚愕一閃而逝，隨即郝然笑道：“對不住，小弟一時有些走神了！對了，曹兄之前問我什麼來著？”
“哦！為兄方才問你，靈帝陛下今日朝會上的言行舉止究竟是何用意呢！”對於楚嶽的走神，曹操雖然覺得奇怪，但也並沒有深究的意思，接著楚嶽問起的時機，他再一次將心中的困惑拋了出來。
“陛下的用意？不是為了平衡太子與二皇子各自派系的力量麼？別說這點曹兄你都看不出來啊？就算是說謊，也要說得高明些才好，最好，就是那種半真半假，讓人分辨不出來的那種！”楚嶽訝然失笑道，他並不認為，靈帝這麼明顯的目的，智計不凡的曹操會看不出來。
“嗨！這點為兄當然還是能想得到，只是為兄不明白的是，如今的形勢，陛下為何想玩平衡？若是真需要平衡，早些年，他大可不必如此頻繁的流露出廢長立幼的意思！而今這個時候玩平衡，難不成，他還想一直坐在皇位上，再坐上個二十或者四十年？”
“而且，靈帝現下玩平衡的把戲，我曹家又該如何選擇？是支援當今太子，還是二皇子？亦或，還是像往常一樣，選擇中立，誰都不拉攏，也誰都不得罪？”
曹操說完，滿臉苦笑，世人皆道他曹家權勢顯赫，風光無限，然而又有幾人知曉，為了維持這種權勢和風光，他們時時刻刻，如履薄冰。
“哈哈，倒是小弟想多了，曹兄果然是懂陛下意思的。至於曹兄現下的處境，依小弟來看，還是繼續保持中立才好。不過，卻要時時刻刻觀察如今朝中的動向，因為，指不定這種脆弱的平衡，什麼時候就被打破了！”楚嶽恍然而笑，隨即，又做說笑狀對曹操建議道。
楚嶽的建議，只是點到即止，沒有刻意的規勸，也沒有嚴肅的解釋，他說的風輕雲淡，彷彿那話不是他說出來一般。
對於楚嶽說笑的態度，曹操沒有絲毫的不悅，因為他知道，楚嶽真正的意見已經給出，至於聽與不聽，那便與楚嶽無關了。真正接下來要做出決斷是，是他曹操，而不是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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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弟此言有理，如今陛下雖然突然轉變態度，但真實的意圖，我等卻是毫不知情。早些選擇支援的陣營，得勝之時，自然能多一些功勞；但如是決斷錯誤，說不好，便會搭上我曹府上下上百條人命！時局未明之前，還是穩妥些為好！”良久，曹操臉上的糾結才放鬆下來，做出了他心中自認為最為妥當的選擇。
見狀，楚嶽的心頭也松了口氣，曹操不知曉婉靈遇刺一事，自然也無從判斷靈帝的真實目的。即便是楚嶽自己，雖然知道靈帝的舉動是為了保護婉靈，但對於靈帝真正中意的儲君人選，他也是不清楚的，如此混沌的狀態下，即便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在二位皇子中如何選擇。
而往往混沌不清之時，靜立不動，以不變應萬變，才是真正理智的選擇。任何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冒然加入戰場的舉動，都無疑是一場賭博，這場賭博的籌碼，便是下注人的身家性命。
當作下決定之時，曹操心頭的煩惱便已經散去。事實上，非但是曹操，此時的楚嶽，心中也全然沒有了來時的紛亂。
縱然他仍然不清楚婉靈遇刺的真正幕後兇手是誰，但他來曹府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知道了朝堂之上發生的事情，也知道了靈帝的佈置，更知道，將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這樣的事情，不會再次發生。
當然，知道沒人有空再次策劃這樣的刺殺行動，並不意味著楚嶽便能寬心安枕，他依舊決定加強婉靈等人身邊份額防衛力量，同時，也加強山莊中的防衛力量。
沒有了那些縈繞心頭的雜亂思緒，接下來的時光，無疑開懷得多，不知不覺，楚嶽曹操二人，你斟我飲，時間便悄悄來到午夜。
“好了，夜已深，曹兄早些安寢，莫讓幾位嫂夫人久侯了。小弟這就告辭！”飲完最後一杯，楚嶽婉拒了曹操讓他留宿的請求，笑著向曹操辭行。
“好吧，既然賢弟急著回去，那為兄也不再多留了。回頭莫忘了帶我向公主殿下問好，還有蔡琰姑娘，說起來，她的父親蔡邕也算是為兄的恩師，如今，她遭衛仲道逼婚，為兄卻幫不上什麼忙，著實慚愧！”曹操站起身來，將楚嶽送到門外。
“更深露重，賢弟保重！”曹操的囑託中，楚嶽如同來時一樣，直接幾個縱躍，消失在夜色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