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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渝和玉佩(2)

“朱大人。”

朱渝勒馬,回頭,對面,馬上的少年滿面微笑。

朱渝揮揮手,對一眾役兵道:“你們在前面等我。”

馬蹄又揚起一陣巨大的灰塵。待塵土稍稍散去,西北的初夏,早晨的陽光一覽無餘地照耀在遠處波光粼粼的青海湖上,映得天空都變成了一整塊深藍色的紅翡翠。

對面的少年滿面的微笑比那藍中帶紅的翡翠更加光彩奪目,朱渝的心裡無限歡喜,臉上浮起一層深深的笑意,卻道:“怎麼?君公子還要來個十八裡相送?”

“你落下了點東西。”

君玉微笑著將那塊玉佩遞了過去。

朱渝面色一變,瞬間又恢復成了那種冷淡而嘲諷的表情:“哦,不知什麼時候掉下的。”他並不伸手去接,卻道:“竟然勞駕日理萬機的‘鳳城飛帥’千里迢迢親自送來,罪過。罪過。”

君玉的手固執地伸在半空,朱渝視而不見,扭過頭,轉身就要打馬離去。

“朱渝。”

君玉一揚手,那塊玉佩不偏不倚地飛到朱渝胸前。

朱渝捏著那玉佩,好半晌,目光冰涼。

君玉嘆息一聲:“你不要為我做太多事情了。”

“為什麼?”

“因為我很自私。不願意讓自己心有不安。”

“那拓桑呢?”朱渝緊緊捏著那塊玉佩:“西北大軍瘟疫橫行,軍餉斷絕,卻能在一個多月內絕地逢生,除了比鄰的‘博克多’,你告訴我,誰還會對你伸出如此巨大的援手?”

君玉沉默著,無法開口。

“拓桑無論為你做了什麼,你都覺得心安理得對不對?而我……”朱渝大聲笑了起來:“即使你欠我一點小小的情,你都會用命來償還,是不是?在寒景園如此,離開寒景園還是如此。”

“你們都是我的朋友。”

“我不是你的朋友。小時候不是,現在更不是。我永遠都不會是你的朋友。”朱渝笑得越來越厲害,手一用勁,那塊玉佩跟心一樣碎裂,他猛一揚手,將滿手碎塊遠遠扔了出去。

“朱渝。”

朱渝沒有回答,狠狠一鞭抽在馬背上,馬像發瘋似的狂奔而去。

君玉看著那股揚得老高的塵土,呆了半晌,轉身,“小帥”撒開蹄子,“得得”地慢慢往西寧府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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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朝廷的糧餉已經陸續到達。

這天,軍中正在接收最後一批糧草,本次負責押送的監軍傳來一道旨意,朝廷已經下令將東北的5萬大軍調集過來,全歸西北軍主帥統領,要求務必儘快拿下真帖穆爾的主力,徹底掃除北方邊境的隱患。

君玉大喜,那5萬大軍多是孟元敬的舊部和鳳凰軍的一部,其餘的也是東北大軍中的佼佼者,戰鬥力久經考驗。這5萬大軍一到,現在的西北軍足以號稱兵精糧足,只要戰術得當,何愁大事不克。

目前,周以達一部已經深入草原和赤金族大軍展開了曠日持久的拉鋸戰,而林寶山、盧凌等人已經率眾補給糧草。戰爭初期,雖然雙方各有損失,但是,真穆帖爾畢竟尚未遭遇決定性的打擊,積聚的實力尚相當雄厚,要徹底殲滅他那幾萬非常剽悍的精兵,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君玉當即召集軍中大小將領詳細研討隨後的戰術安排和佈置,務必在最快的時間內,拿出一套完整的作戰方案。

※※※※※※※※※※※※※※※※※※※※※※※※

“渝兒。”

夜幕下,朱渝剛剛推開書房的門進去,正準備關門,卻見父親已經站在門口。

朱丞相看了兒子一眼,慢慢走了進來。

諾大的書房顯得十分空曠,朱丞相放眼望去,最裡面那半壁書房裡,滿牆的美人圖已然不知去向。在那空曠的位置上擺放了一張床。

朱丞相看了看書桌上一些凌亂的公文、書籍,道:“你已經完全把書房當成了你的臥室?你剛回家,為什麼不去看看郡主?你不去看她也就罷了,為什麼還不許她來看你?你那幾天對她的殷勤到哪裡去了?”

朱渝淡淡地道:“膩煩了,你知道,我對女人沒什麼耐性。”

“只怕是糧草早已送到西北軍中,河陽王已經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了罷?。”

“無論什麼原因對我來說都差不多。”

“這次為了給西北軍籌集首批糧草,你不僅私自利用我在長安的關係,更利用河陽王在洛陽的勢力,你竟然連自己的妻子都要利用?你到底為的什麼?”

“我從來不認為妻子和其他女人就有什麼不同。”

“你到底要到什麼地步才肯死心?你糧草也送去了,君玉呢?她就會因此對你另眼相看?”

朱渝懶洋洋地笑了起來:“你想必也清楚,我這麼做並不是因為她。昏君對你的猜忌日甚一日,這次是兵部尚書做了替罪羊,下次呢?。”

朱丞相頓了一會兒:“西北軍中情況如何?”

“君玉兩袖清風,起居飲食一如普通士兵,既沒有什麼封妻廕子也沒有什麼結黨營私,她簡直就是無懈可擊,我看,你也不用再枉費心機了。以君玉在軍中的威望,我想無論你找誰都不可能動搖她的,林寶山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君玉真就如此無懈可擊?那糧草到達之前,她是如何度過難關的?在如此的景況下,她居然還能絕地逢生?”

“那是因為她對聖宮屢施援手,人家主動幫她的。”

朱丞相冷笑道:“只怕是那甚麼‘博克多’有私心吧。”

“秦小樓也參與了此事。秦小樓是駐地大臣,代表的是朝廷,無論他出了多少力,他都是一個合理的擋箭牌,你怎麼彈劾她?”

朱渝看著父親:“與其浪費時間在君玉身上,不如更好地去對付你的真正的政敵,也許,我還能幫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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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丞相道:“希望你說的是真心話。”

“我不說真心話又還能如何?難道我就等著看朱家走向覆滅?!”

朱丞相有些欣慰地點了點頭:“有你幫我,我的負擔也輕了大半。”

朱丞相起身正準備離去,忽然看了兒子好幾眼,道:“渝兒,你那塊玉佩呢?”

“哦,在路上不小心掉了。”

“怎麼會掉?這是朱家的一對傳家玉佩,你和你大哥一人一個,因為只有一對,你弟弟都沒有,你怎麼這麼大意?”

朱渝淡淡地道:“玉佩是死的,人是活的,另外找一塊不就好了?!”

朱丞相也不再追問,走了出去。

朱渝關上門,靜靜地坐在書桌前。

過了許久,他從懷裡摸出一張紙箋,在桌上攤開。明亮的燈光下,紙箋上是幾排勁秀的小楷:

去去世事已

策馬觀西戎

藜藿甘梁黍

期之克令終

晉朝的將領周處在糧草不繼的情況下率5000軍士迎戰7萬敵軍,自旦及暮,斬敵上萬,最後矢盡糧絕,全軍覆沒。周處悲憤賦下此詩,力戰而亡。

這張紙籤是朱渝留下玉佩的時候從君玉的案几上悄悄拿走的,那勁秀的小楷,字字穿透,顯是君玉面臨軍中瘟疫、糧草不繼和赤金族大軍圍攻的情況下,早已做好了戰死沙場的準備。

他盯著那紙籤,慢慢地,那紙上的一個個字幻化成了一張張相同的光彩奪目的面孔。而這樣的一張面孔,竟然隨時做好了死亡的準備。殘酷的戰爭中,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她那種身先士卒的作風。

如果這張面孔真的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將會怎麼樣呢?他心裡忽然一陣抽搐。

他又看看自己的右手,右手手掌上還有著幾道深深的血痕,那是碎玉的時候,玉的碎角擊破掌心之故。

每道傷痕都在心裡,他如一個狂熱的夢想者,拼命地去追逐一朵天邊的雲彩,每接近一步,卻每每發現不過是臨近幻想的破滅更近一步而已。

“不,我永遠不會是你的朋友。”胸口如壓了一個巨大的、絕望的石塊,令人呼吸不順,幾欲發狂。

朱渝重重地一掌擊在書桌上,厚厚的書桌頓時缺去一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