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飛雪初霽。
天空烏雲散去,現出一片湛藍。
雪不再下,風卻變得更冷, 呼嘯穿營,掀倒數個木架。木架向前翻滾, 直至滾到營邊, 被柵欄擋住方停止。
一隊卒伍快跑去,將木架扶起來, 發現下方的杆子已經散開, 兩足無法支撐,只能就拆卸, 當成木柴使用。
郅玄一夜好眠, 起身時, 營內已飄散食物的香味。
濃稠的粟粥, 暄軟的麥餅,醃菜、鹹蛋再加上幾碟肉醬, 就是今日的早膳。
熊肉餘下部分, 被廚切碎熬煮成肉湯。熊骨斬斷, 骨髓熬進湯,使得肉湯的味道更加香濃。
一陣吆喝聲後,營內甲士、卒伍、役夫和奴隸各列隊, 等待領取飯食。
廚抬出半人高的藤筐, 揭開大鍋鍋蓋,粟粥和麥餅的香味交織在一起,加上飄油花的肉湯,無不令人食指大動。
趙顥營內也在用飯。
和郅玄營不同,北安國軍隊的早飯只一碗粟粥, 外加一塊鹹菜疙瘩。役夫連鹹菜疙瘩都,只一碗稀粥。奴隸更不用提,只能分到一小撮帶殼的粟,煮出的粥能照出人影。
即便如,也一個奴隸抱怨。
北安國軍的奴隸一天能吃兩頓,保證肚子食。絕大多數小國的奴隸一天只一頓,遇到糧食緊缺的時候連一頓都,餓死的不在少數。
吃早飯,從郅玄營內行出數輛馬車,徑直來到趙顥營前。領隊的甲士持郅玄手,言為公子顥送來物資。
趙顥正同世子瑒議事,聽甲士來報,料定是郅玄送來保暖衣物,立即命人開營門放車輛入內。
果不其然,揭開蒙布,車上是整整兩千套毛衣毛褲,另數百雙毛襪和手套,算作這筆生意的添頭。
卿大夫知曉事,親眼看到送來的毛織品,紛紛找上趙顥和世子瑒,都想分一杯羹。
“我不做。”世子瑒對氏族擺手,表示東西是趙顥從郅玄手購買,想要就去找公子顥,別來找他,他不做。
因昨天言辭不慎,他今天的鹹蛋和豆腐都吃上,只能眼巴巴看兄弟大快朵頤,這難受的滋味誰懂?
見世子瑒神情不對,氏族不敢糾纏,聯合起來去見趙顥,希望能從他手購買一批毛織品。
白是不可能的。
從世子瑒透出的口風看,這批毛織品價格不低,想分一部分,估計要割肉。至於割多少,要看公子顥手舉多高,落下時的力道多重。
兩千套毛衣毛褲看似不少,分卿大夫,數量就顯得捉襟見肘。
不能平均分配,唯價高者得。
趙顥用狄人同郅玄交換,和氏族要的卻是糧食和金絹。皮毛然不行,氏族己都不夠,壓根不會用來交換。
“粟黍均可,麥稻減半。”
北安國不種稻米,麥子也種得少。物以稀為貴,用麥稻交易,價格然不同。
氏族衡量,快做出決定,富裕者取出一批糧食,不捨得糧食就用金絹,快將郅玄送來的毛織品瓜分乾淨。
之所以這麼快,全因趙顥己留下五百,分世子瑒五百,留他的只一千套,每人幾十或一百,完全不構成壓力。大家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快清空大車。
買去怎麼分,趙顥不參與,全由卿大夫己做。
“將物交於國君。”
隊伍返前,趙顥召見領隊甲士,讓他將一隻木盒帶去交郅玄。
“諾!”甲士抱拳,行禮後退出大帳。
彼時已正午,冷風稍歇,趙顥下達命令,全營上下開始忙碌,準備明日啟程。
郅玄營內同樣在忙,看似雜亂喧鬧,實則條不紊。絕大多數人都是喜氣洋洋,期待草原之行。
甲士歸營後,同負責登記的下大夫交接,將大車歸庫。其後去往大帳求見郅玄,送上趙顥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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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盒四四方方,兩個巴掌寬,四角包銅,外觀十分精緻。
“公子顥可他言?”郅玄問道。
“君上,只送物,未言其他。”甲士如實答。
郅玄點點頭,讓甲士下去,移近木盒,掀起盒蓋。
盒蓋入手沉,不知以何種木料製成。開的瞬間,一片彩光,差點晃花郅玄雙眼。
只見盒子滿滿都是彩寶,還數顆龍眼大的珍珠,可謂是價值連城。
郅玄拿起一枚珍珠,不由得想起昨夜。憶指腹觸碰的溫熱細膩,連忙放下珍珠,掌壓在盒蓋上,暗道美色誤人。
“栽了。”
郅玄嘆息一聲。
食色性也。
面對那樣一個大美人,不動是假的,他這也是人之常情。
當日,郅玄不只收到趙顥的禮物,還收到公子瑫的謝禮,整整兩大車金絹。
以價值而言,完全比不上鹽湖金礦,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好在擺出態度,裝作不知道,將事情糊弄去。
漠夫人獲悉事,僅是掀了掀嘴角,不予置評。婢女送上湯藥,她端起來一飲而盡,放下藥碗,靠在榻上閉目養神。
婢女本該離帳,卻遲遲動作。許久,突然雙膝一彎,跪在了上。
“夫人,奴錯了!”
婢女跪下時聲音重,碰撞到膝蓋,即使裙褲阻隔也會留下淤青。
漠夫人依舊閉雙眼,似不聽不聞。
婢女咬嘴唇,開始不停磕頭,直至額頭淤青,出現血痕。
“行了。”漠夫人終於出聲,睜眼看向婢女,道, “多久了?”
婢女額頭觸,顫抖聲音答道:“今歲夏末,公子瑫找上奴,說、說只要聽從他,就奴金絹。”
“只金絹?”漠夫人側身,俯視跪在上的婢女,“你是兄長送來我,懂得用藥,這點東西就能讓你動?”
婢女惶然抬起頭,對上漠夫人的雙眼,底防線終於崩潰。
“公子瑫承諾,會讓奴改變身份,不再做奴婢,做妾夫人。”
“這對。”漠夫人發怒,反而笑了,“他是不是還告訴你,等你生下一兒半女,會將我的嫁妝分你一份,你的孩子封良田?”
婢女汗如雨下,趴在上抖如篩糠,嘴不停道:“奴錯了,奴真的知錯了!”
“行了。”漠夫人不耐煩再聽,斷她的話,“同寢?”
“兩次。”婢女臉色蒼白,話出口時又變得漲紅。
“兩次啊。”漠夫人依舊發怒,雙手交疊,手指輕敲手背,沉吟片刻,道,“今日起,我不管你用什麼手段,兩年,兩年內必須生下一個孩子。成功了,無論細瑫如何,我都會讓你成為他的妾,懂我的意思嗎?”
婢女倏抬起頭,面上血色全無。
“夫人的意思是?”
“想活命就照我說的做。你在我身邊,你的家人還在漠國。”漠夫人垂下目光,看新養的指甲,“你也可以告訴細瑫,我不阻攔。”
婢女顫抖趴在上,知己第二種選擇。
“夫人,奴遵命,兩年之內一定生下孩兒!”
“下去吧。”
“諾。”
婢女退到帳外,漠夫人不禁嗤笑一聲。
人還真是複雜。
對其好,能毫不猶豫背叛己。不將其當成人看,卻變得老老實實。
她本該己生下一個孩子,原本也這個算。可她實在不耐煩再應付公子瑫,甚至不想見他,見到就煩。
恨,無愛哪來的恨。
只厭煩,像是遇見厭惡的東西,不想再看第二眼。
郅玄的承諾讓她了底氣,既然己不會變成籠鳥,想要日子得好,公子瑫就不能掌控細。
就算是繼室所出,公子瑫依然是嫡子,母親小幽氏健在,他日入朝,必然會擁一定話語權。
既然郅玄庇護她,她理當予報。設法為日後消除隱患,對郅玄和公子顥都好處。
事情不難,只要了繼承人,不管是男是女,公子瑫就可以染病,也省得己厭煩。庶子也無妨,養在己身邊,向國君求一道恩旨,北安國氏族理由反對。再送氏族女,也要他那個臉!
漠夫人未將己的決定告訴任何人,只在一步步籌劃進行。
待到趙顥派人前來,送她郅玄挑選的人手,她更是如虎添翼,凡是不忠於己,和公子瑫暗通款曲的,都陸續得到應得的下場。
她不想死,不想委屈己,那就必須狠!
接下來數年,細註定會掀起一場風雨。
天公作美,臨到出發日,既無大風也無飛雪,暖陽高掛,是難得的好天氣。
在郅玄和趙顥的命令下,兩座營盤均已清空,氏族乘車,甲士列陣,卒伍緊隨在後。役夫和奴隸驅趕推動大車,跟在隊伍最後。
陣前架起柴堆,由郅玄和趙顥親手點燃。
兩國的巫在火前祝禱,投入羊首,同時振臂高呼:“祝!”
火光衝天,火堆發出陣陣爆響。
巫在火前舞蹈,寒冷的冬季,竟然冒出滿頭熱汗。
舞蹈停止,巫再次振臂高呼:“吉!”
行大吉!
祝禱完成,大軍齊聲高呼。
郅玄和趙顥對視一眼,同時下達命令。
傳令的騎兵飛馳而出,揹負的旗幟即是訊號。
強壯的卒伍吹響號角,駕車者揮動韁繩,戰馬嘶鳴,車輪滾滾向前。
公子瑫和漠夫人停留原,目送兩支大軍行北。
因漠夫人身體好轉,原定計劃改變,她不算留在邊,送走大軍就啟程返細。
世子瑒在隊伍,公子瑫去不去草原都無妨,索性也留下,夫妻倆一同返封。
在調轉車頭時,公子瑫留意到漠夫人身邊的人手,駕車者和侍人都是生面孔,之前被他買通的婢女還在,私下見面,總是熱情得超出想象。
察覺到公子瑫的視線,漠夫人轉頭,故作疑惑道:“夫君事?”
“無事。”公子瑫搖頭。
夫妻倆各懷事,偏又面上和-諧,讓旁人難看出端倪。
蒼涼的號角聲逐漸遠去,兩萬大軍開進草原,不知令多少狄戎喪膽。
與同時,狐商的隊伍落下一隻鴿子,看綁在鴿子背上的絹布,狐商大喜望。
“君上行北,收拾起來,隨我前往草原新城!”
訊息振奮人,他的手下和投靠的戎人部落一同歡呼。在他身後是被清掃的一支大部,三千多人口只剩下一千,牛羊戰馬都被收繳,帳篷全部燒掉。
留下的俘虜全被綁住雙手,步行跟隊伍。
看守他的不是狐商手下,而是投靠狐商的戎人。
相比商隊的護衛,這些戎人更加兇狠,屠-殺-別的部落毫不手軟,兇殘的程度令人側目。他是狐商招攬的一把好刀,運用得當,在追蹤和清理草原戎部時發揮極大作用。
“見到君上,必為爾等請功!”狐商握拳捶在胸口,當眾做出承諾。
馬上的戎人喜出望外,扯嗓子發出怪叫,聲音隨風傳出,幾同獸吼。